趙肅侯語,葬入壽陵後。過了數日,司禮擇好吉日,以供新君雍繼大位。趙肅侯語的離開,爲趙國籠罩上了一層厚厚的陰影。趙雍在羣臣的幫助下,粉碎了五國聯軍企圖以會葬爲由,討伐趙國的陰謀。
新君雍繼位,趙國舉行了隆重而又盛大典禮。一則,是慶祝趙國新生。其次,是爲了向諸侯國展現趙國的氣魄。
趙雍身穿袞服,頭戴冕冠,腰佩三尺長劍,儀態從容,位立祭臺下。趙國諸臣,位居其後。趙國將士英姿挺拔,站立兩側。親眼目睹,年少的趙君雍登上大位。
這一刻,是激動人心的。
司禮高呼道:“舞。”
笙歌奏樂,歌者起舞。起舞者,乃六佾之舞。何爲六佾。佾,乃行列。據周禮,天子八佾,諸侯六佾,大夫四佾,士二佾。新君雍爲諸侯,理爲六佾。一佾八人,六佾乃四十八人。舞者,身穿禮服,左手執籥,右手秉翟。
“禮成。”舞畢,司禮高呼:“請君上登臺。”
新君雍,從容不迫,一步一步登上象徵趙國最高權力的地方。趙雍昂首闊步每上一臺階,吟唱道:“烈文闢公,錫茲祉福。惠我無疆,子孫保之。無封靡於爾邦,維王其崇之。念茲戎功,繼序其皇之。無競維人,四方其訓之。不顯維德,百辟其刑之。於乎,前王不忘!”
這首詩歌,是周成王姬誦繼位登臺祭祀祖先之時,吟誦的詩歌。成王姬誦,面對祖宗留下的萬里江山,有感而發。其意是爲了勸誡公卿諸侯不要忘記姬周君王的功績德行,要向文、武二王學習,修德用賢,以永保福祿。姬誦言外之意,對公卿諸侯具有安撫和約束雙重作用。
趙雍登位,以此詩歌,既是銘記趙氏先祖的賢德,同時告誡自己要做一名如周成王之類的明君。也表達了他渴望有賢德的大臣輔佐自己,振興趙國基業的殷殷期望。
趙雍登上高臺,傲然獨立。大風四起,衣角翻飛。趙雍迎風而立,氣概萬千,宛如神人天降。
司禮道:“告天地、祭社稷。”
趙雍一一取過酒樽,將三盞酒樽裡的美酒灑下大地。
司禮道:“禮成,朝賀。”
趙雍轉身,面向諸臣,展開雙臂,氣吞天下,接受來自臣子的朝賀。
司禮道:“拜。”
諸臣皆跪,高喊道:“恭賀君上。”
趙雍俯視諸臣,見着自己的三軍將士,朗聲道:“天佑趙國,永世不衰。”
公元前326年,趙語甍。其子雍,年僅十五歲,繼承大位。趙雍即位,成爲趙國新的主人。爲了對趙肅侯語的尊敬,趙雍沿襲君父的年制。年少的新君雍初涉大位,便粉碎了五國試圖以會葬名義,伺機伐趙的陰謀。百姓對這位年少的國君,涌現出好感。
有人說:“他才十五歲,承擔着這個年紀不該有的壓力。好在,君臣和睦,歷經住了考驗。”
“他會是一位好國君。”
“新君,會引領着我們走上富強。”
諸臣和百姓從趙雍膽識和魄力,又一次看到了趙國的希望。
祭太廟、告天地,一系列繁文瑣節的周禮,累得這個年僅十五歲的少年夠嗆。好在勞累的一天,隨着夕陽最後一道餘暉散盡,總算結束了。
趙雍拖着疲憊的身子走入寢殿,躺在舒適的大椅上。隨後,韓忠領着四名宮女前來,爲他寬衣解帶、除鞋乇襪。
趙雍扭了扭痠痛的脖子,淘氣道:“趙君真不好當。一套禮儀,就將寡人累壞了。”
四名宮女,面對君上少年的淘氣樣,忍不住竊笑。韓忠見狀,咳嗽一聲,以示警告。四名宮女,斂起笑容,認真做事。
趙雍努了努嘴,問道:“你們不累?”
“今日,乃君上榮登大位,我等高興還不及。”韓忠,抿嘴笑道:“怎敢言累。”
趙雍不喜歡韓忠的回答,轉過頭看着眼前的四名宮女。四名宮女,因爲犯上,韓忠用眼神警告過她們。趙雍問話,四名宮女心中害怕,不敢出聲應答。
趙雍見這幾位宮女,年齡與自己相仿,性子拘束,好生無趣。他的一聲慘叫,嚇得四名宮女跪地。
韓忠義罵道:“笨手笨腳,不要命了。”
四名宮女,如篩糠一般,瑟瑟發抖,駭道:“女婢該死,女婢該死。”
趙雍道:“大令,是寡人的過錯,你就不要責罰她們。”
“謝君上不罰我管教不嚴之罪。”韓忠又對着四名宮女道,“你們還不快謝君上不罰之恩。”
四名宮女,齊道:“謝,君上。”
趙雍,對着剛纔脫襪的宮女,道:“寡人,腳下不知長了什麼,行走的時候,總會有一陣刺痛。”
宮女神情有些遲疑,她害怕自己手腳凌亂,會弄疼了君上。伸出的雙手停留在半空中,不敢靠近。
趙雍看她很緊張,笑道:“不用顧慮寡人,放開膽子。”
宮女吞嚥了幾口唾沫,深處潔白細長的雙手,輕柔地替君上脫下襪子。等到脫下鞋襪,也沒聽見君上喊疼,宮女鬆了一口氣,道:“君上,腳下生了幾個瘡。”
趙雍害怕道:“寡人以後,不能走路了?”
宮女回過神,忙道:“君上不必擔憂,只需抹上膏藥,歇息一陣,便可恢復。”
趙雍聞言,神情放鬆道:“有你這句話,寡人,放心了。”
趙雍性子,愛動,不受拘束。冕冠、袞服頗有重量。稍動一下,禮儀顯得不會得體。笨重的東西壓在他身上一整天,實在是辛苦。起初,很多人真怕他小孩子撐不下來,壞了禮綱。還好,趙雍沒有令衆人失望,都撐過去了。
趙雍,舒緩疲勞,道:“擡起頭來。”
宮女想了想,鼓起勇氣將頭顱擡高。當她眼神和趙雍對視的一瞬間,宮女立刻將頭埋得更低。
趙雍問道:“你,可有家人。”
宮女眼中閃現出幾片淚花,含淚道:“家人已故,只有賤婢一人。”
趙雍出生,也不曾見過祖父。年幼時,母后去了。如今,君父也去了。他,何嘗不是一個人?也許,是對方的言語讓他衍生出同情。趙雍不願深問下去,陷入悲傷,“你,爲寡人沐浴。”
宮女怔了一瞬,方道:“喏。”
趙雍又對着年老的韓忠,吩咐道:“大令,累了一天,你不用陪着,回去歇息!”
韓忠,笑容可掬,拱手道:“喏。”
沐浴之後,趙雍整個人精神了不少。先前的乏、困,也去的無影無蹤。進入內室,面對寬大的牀榻,趙雍掩飾不住內心的激動,迫不及待躍上牀榻,翻來覆去。也許,是因爲高興,竟然忘記了腳底的疼痛。趙雍躺在寬大的牀榻上,不停地詢問着四周的人,“這些,是寡人的?”
宮女點了點頭。
趙雍,又翻滾了幾次,眼神之中折露出傷感。趙雍問自己,這些,真的是自己的?眼前的一切,是真的嗎?宮女見君上剛纔還是一副孩子脾氣,轉眼間多了幾分憂傷。嘆息道:小孩子的心性,總是易變啊!
爲他沐浴的那名宮女,嬌聲道:“君上,你怎麼了?”
“寡人,想起了過去的人和事,心中有點感傷。”趙雍吸了一口氣,平復心情,閉上眼睛道:“寡人累了,你們退下。”
宮女行禮,退了出去。
趙雍帶着睡意入眠。當他從夢中醒來,看見有位美麗動容的女子,正在他的身側入睡。他以爲自己是做夢,又往左邊挪了挪身子。同樣有個女子,睡在了他的左邊,女子身上清香撲鼻。趙雍能清晰地聽到對方微弱的鼻息。
這不是夢,是真的。
趙雍第一反應,便是跳下牀榻,指着牀榻上的人問道:“你們是誰。”
兩名宮女被君上的尖叫聲給驚醒,連人帶滾翻下牀榻,跪在地上。
趙雍,問道:“你們是什麼人。”
一名宮女,埋頭道:“女婢,乃宮中侍人。”
趙雍道:“何人派你們來的。”
宮女,羞怯道:“奴婢,奉大令之命,來…”說在此處,宮女臉色紅潤,接不下去話。
趙雍,追問道:“大令,讓你們來做什麼。”
宮女,嬌羞道:“侍奉君上。”
趙雍臉色不悅,“寡人,不是幾歲孩童,怎可讓你們侍奉。”
先前那名宮女,噙着淚光,凝望着他。那道幽怨的眼神,惹人迷醉。趙雍從小到大,最怕有人當着自己掉眼淚,尤其是女孩子。見着她眼淚,微怒的神情漸漸消失了,對着不曾擡頭的另一名宮女道:“你,擡起頭來。”
那名侍女,咬了咬嘴脣,輕輕地擡起頭。趙雍見了,詫異道:“你,你,怎麼也在這兒。”
那名侍女,正是爲他沐浴更衣之人。侍女穩了穩心神,聲音平靜道:“奉大令之命,來伺候君上。”
“這糟老頭想幹什麼。”趙雍,走了兩步,轉過身來,“胡鬧,胡鬧。寡人五歲,不曾讓人伺候。如今年長,怎可讓人…伺候。這,不是將寡人視作孩童。”
趙雍心思單純,對黃老學說半點不通。兩名侍女,深在宮中,早已通人事。從她們進宮那一刻起,她們就深知自己命運…侍奉國君,以供國君消遣的女人。儘管,她們內心深處渴望尋覓一位懂得噓寒問暖的男人嫁了。可,命運由不得她們選擇。她們不怪別人,只怪自己命不好。
趙雍怒氣漸消,對着宮女道:“你們快起來。”
兩名侍女愣了片刻,相互一視,惶恐道:“賤婢不敢。”
趙雍正色道:“這是寡人的命令。”
兩名侍女猶豫片刻,站了起來。趙雍見她們衣衫不整,背對她們,言語慌亂道:“你們穿好衣服,這兒,不要你們作陪了。”
兩名侍女相互一視,清澈的雙眸,流出兩行淚水。兩名宮女,行了一禮,躬身退了出去。等在殿外侍候的女婢,見君上發怒,忙將此事稟告給中正穆澗。
穆澗大搖大擺走了進來,正巧碰見了離去婢女。穆澗看着離去的婢女,笑道:“君上,這兩位侍女不合適,我再去尋兩個佳人來就是了,你別生氣。”
說話者,正是趙雍身居東宮時陪伴左右的人。這人,趙雍最是信賴,言談舉止也不用拘謹着,大罵道“ 你,還嫌我遭受的罪不夠。”
穆澗露出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安排侍女前來伺候君上,也不是大令的過錯。”
趙雍,朝他屁股踢了一腳,“大令沒錯?我錯了。”
“也不是君上的錯。”穆澗沒有閃躲,捱了一腳,見君上臉色稍和睦,續道:“君上,我替兩位侍女,感謝君上的活命之恩。”
趙雍氣呼呼,坐在牀榻,問道:“活命之恩?”
穆澗解釋道:“君上有所不知,這些侍女是經過宮舍悉心**,以供君上消遣取樂。凡是被君上,寵幸的婢女,次日便會秘密處死。”
趙雍道:“處死。”
穆澗點了點頭。
趙雍怒道:“荒唐,荒唐,怎會有如此殘忍的規定。”
穆澗道:“君上息怒。這項規定,古來有之。要怪就怪這些低賤的婢女命太苦。”
趙雍,鼻子重重哼了一聲,道:“寡人不知則矣,若知曉此事,絕不會袖手旁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