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煙見人人興致勃勃, 頹喪地站起來:“這樣的細活不適合我,我來焚香吧!”
長生道:“今天晚飯非得拿點好酒出來不可!”
如煙啐道:“那也是二爺喝,跟你什麼相干!”
長生道:“我聞着也享受啊!”
幾個女孩把插好的花擺到各個房裡的小桌上, 又怕多了眼雜反倒不好看, 送了些出去, 連院子裡、廚房也不放過。
晚上賈政一進門就說:“好香啊!”
待穿過走廊進了屋裡, 連連稱讚:“怎麼到處是插花, 你們可真厲害!”
趙姨娘問:“那你還誇不誇東瀛女子會插花?”
賈政道:“我哪裡誇了,我只是順口一提,還別說, 你把家裡這樣一折騰,還挺溫馨的。”
蕊兒道:“可是也破費了啊!”
賈政道:“浮生長恨歡娛少, 肯愛千金輕一笑?”
蕊兒問:“什麼意思嘛?”
賈政笑道:“只要你開心, 錢算得了什麼呢?你其實沒必要太節儉的, 我掙的錢難道還不夠這點人用嗎?你過得幸福快樂,纔是第一要緊的事。”
過了幾天, 瓶裡的花差不多都打蔫了,蕊兒又打算去買花,賈政問:“那這些花放哪裡呢?丟了怪可惜的。”
枕墨道:“當了官老爺果然不一樣,二爺當年做少爺的時候,花錢淌水似的, 現在丟點乾花, 就覺得可惜了!”
賈政道:“如今親眼看多了民間疾苦, 就不一樣了。”
枕墨笑道:“放心吧, 換下來的花我會收好, 我們做花餅吃。”
蕊兒和如煙都爲難了:“這個怎麼做呢?”
枕墨道:“我跟着老太太的時候,看到過她跟前的人做花餅, 很簡單的,就是把花瓣放到餅裡啊,有什麼難的!”
蕊兒說:“也不是什麼花都能吃吧?我怕中毒!”
枕墨笑道:“常見的花我都吃過,沒那麼容易死的,不信你問問阿喜和阿樂,她們在廚房那麼多年,什麼不知道?”
阿喜和阿樂都說這些花可以吃,而且一起來幫忙。賈政笑道:“可巧我在家,不然錯過了這麼好的美食!”
幾個女孩子七手八腳洗乾淨了花瓣,又將花瓣搗成泥做成餡兒,阿喜和阿樂和麪,沒有一個閒着。
到了半下午,正是餓的時候,阿喜和阿樂把各色花餅拿出來,很快就被搶光了。
衆人吃得津津有味的時候,如煙在屋裡大呼小叫起來:“我趁着餅在蒸,偷空打個盹兒,你們怎麼吃起來了?我的呢?也有我的功勞!”
她披頭散髮到門口一看,一個也沒有剩的。
枕墨說:“我還有半個,你試試吧,你放心,我都是用手掰的,沒有咬。”
如煙問:“什麼餡兒?”
枕墨說:“應該是上回花朝節留的桃花。”
如煙立即嫌棄地擺手:“那都一個多月了,不新鮮,我要這幾天的!紫藤餡兒的誰有,給我吃一口!”
長生把小半個餅舉起來:“我有,喊哥哥!”
如煙翻個白眼:“我纔不稀罕!”
長生立即把手縮回去:“我還捨不得呢!”
蕊兒笑道:“快去吧,再推一口也沒有了!”
如煙聽了這話,飛速跑過去搶了長生的紫藤餅,三下五除二吃光了。長生急了:“給你嘗一口,你怎麼都吃了?”
如煙哈哈拍手道:“太少了,我都沒嚐出味兒!過幾天再做花餅,我還給你!”
賈政道:“你們趁着我不在,也太會玩了!我明兒還有一天假,這次我帶你們去玩吧!”
衆人聽說,都歡呼起來。
賈政道:“你們兩次賞花,應該已經膩了,我們這次換個地方,去鄱陽湖泛舟吧!”
長生道:“上次有人累得好幾天沒緩過來,別讓她去了!”
如煙罵道:“小蹄子,要你管!我非去不可!不就是累嗎?怕什麼!”
蕊兒道:“上次我們去滕王閣,我就很想去湖上玩,斗篷也備好了,你卻說天氣不好,怕我凍病了,沒去湖上。這次我一定要玩個痛快!”
賈政道:“去鄱陽湖必須早早起來,不然光趕路了!”
如煙道:“管好你自己吧,每次拖後腿的都是你!”
翌日,天還沒亮,蕊兒就被外面的洗漱聲、竊竊私語聲吵醒,心裡暗笑這些傻姑娘,一說出門都急成這樣!
她喊枕墨,枕墨在隔壁套間笑道:“你可算醒了,你不知道她們幾個,半夜就開始嘰嘰喳喳,我在這兒坐半天了,就等你喊我。”
蕊兒道:“去把長生的衣服拿一套來,我要穿男裝,這樣才方便!”
枕墨道:“那我也穿男裝吧,這樣跟着你也不顯眼。”
如煙聽了也湊過來:“我也要當一回公子!”
賈政剛醒,聽了她們的話,笑道:“別人還以爲我出門玩,要帶這麼多小書童。”
阿喜和阿樂正等得不耐煩呢,一聽這話,也鬧着要穿男裝。枕墨說:“你們都要男裝,福貴和長生的衣服都不夠借了!”一面抱怨着,她一面去把衣服借來了。
如煙說:“誰幫我盤頭髮?我不知道男子的頭髮怎麼盤!”
趙姨娘到牀前揪着賈政的耳朵:“快起來快起來!就等你了!起來幫她們盤頭髮!”
賈政無奈,打着哈欠起來,看着滿地女孩子都換上了小廝的衣服,笑道:“要不我換女裝?”
趙姨娘笑道:“你穿女裝,就你這牛高馬大的身板,把人笑死了!”
賈政想了想:“阿喜,阿樂,炊具帶好,茶具也帶上,好茶葉帶一些。”阿喜阿樂點頭去檢查行裝。
上下準備妥當,天也亮了,賈政牽着蕊兒上轎,枕墨和如煙也隨同服侍。
如煙一路哈欠不止,到半路坐着睡着了,枕墨緊緊攬着她。
賈政說:“這樣顛簸都能睡着,這樣看她和長生的模樣有點像。”
趙姨娘笑道:“你應該把她的網巾束緊一點,頭髮快散了!”
賈政道:“她哪裡肯讓我束緊,還沒弄好,一隻腳已經邁開準備跑了!”
趙姨娘掀開簾子,看着沿路碧綠的田野,還有田野裡耕作的人們。想想去年的洪災,再看看今年的欣欣向榮,她只覺得舒暢無比。
到了鄱陽湖,照例是滿地的女子頭戴鮮花,一片花紅柳綠。賈家卻全都是男裝出行,毫不醒目。
賈政握着蕊兒的手沿着湖畔慢慢走着,說笑着,侍女們一路追逐打鬧,小廝們竄來竄去,廚娘們在亭子裡準備着酒菜和茶水。
如煙是個熱鬧的姑娘,走到哪裡都能和別人打成一片,沿路交朋友,沿路依依不捨地分別。她雖然穿着男裝,還是明眸皓齒的,一眼看去還是女兒家,惹得人人喜愛。
枕墨和如煙年齡相仿,長得也清秀窈窕,卻行事穩妥,慢條斯理。她隨侍在蕊兒身側,吹着風,唱着歌,不施粉黛,自有一種風韻。
暖風薰得遊人醉,綠草如茵,萬紫千紅,眼睛根本看不過來,無一處不是風景。幾個人臉上帶着歡欣,活像籠子裡放出的小鳥。
轉到中午,賈政說:“我們到船上去吃飯吧!”
於是往回走,幾個人把亭子裡的午飯搬到舟中,團團圍坐。
賈政說:“這個時節不行花令說不過去啊!”
趙姨娘道:“這又是欺負我這沒文化的人!”
賈政道:“那就放寬條件嘛,隨便說點什麼唱點什麼!”
桌上酒菜齊備,花餅香噴噴冒着熱氣,如煙伸手就拿了兩個,燙得齜牙咧嘴不鬆手:“你們行令吧,我吃餅!”
阿喜笑道:“上次沒你的份,這次多做了些,不要急!”
趙姨娘提醒道:“你不是要還一個給長生嗎?”
如煙只管自己大口吃着:“管他呢!”
長生一聽,站起來就搶:“你們看見了吧?她就是這樣不講理的人!”說着把如煙吃剩一半的餅吃了。
如煙不依,追上去打他,長生索性把另一個餅也搶了,舉到頭頂,如煙跳起來搶,怎麼也夠不着。
枕墨拿一個餅遞過去:“如煙,吃這個,別搶了!”
如煙氣喘吁吁地說:“不!我非得要我自己的!這不是餅的問題!”
賈政見狀拍手道:“好了好了,都坐下來,我們來行花令吧!”
如煙道:“我們這些沒讀書的,跟你玩不來!”
賈政道:“你們聽過的戲、歇後語什麼的都可以,實在不行就表演才藝。”
枕墨說:“那就以春爲令吧,我知道一句: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說着偏過頭對着趙姨娘:“該你了!”
蕊兒着了慌:“你怎麼居然會背詩了?我怎麼辦,我一句也不知道!”
枕墨說:“我也是跟着老太太的時候,敏姑娘教了幾句。沒事,你想想有沒有曲子裡有春字的?”
賈政道:“我替她說,春風又綠江南岸,明月何時照我還。到我自己了,小樓一夜聽春雨,深巷明朝賣杏花。該你了,如煙!”
如煙氣鼓鼓的:“這算什麼嘛,你替她說,那她永遠不會受罰!”
賈政笑道:“你想想看,有什麼帶春的?”
如煙道:“我哪知道詩啊詞的,聽戲也聽不明白,你也幫我說一個!”
賈政道:“我只能幫姨娘,不能幫你們,你表演才藝吧!”
如煙爲難了:“才藝我也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