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說的?”他笑眯眯地給她斟上一杯茶,“我們就去安懷縣。”
“哦?”她挑了眉,望他道。
“哎呀呀,”他笑吟吟地打着哈哈,“還怕我將你賣了不成?難道你不信我嗎?”
這一句成功地讓曲慕非放棄了繼續逼供。她只是接過他遞來的茶杯,抿了一口茶,“隨便你吧。”
司徒握緊了她的手,笑意寫進了黑眸之中,“有我在,你放寬心啦!”
感受到他掌中傳來的熱量,曲慕非挑了挑眉,未吱聲,也沒有甩開。
就在司徒十四吃着難得一次的嫩豆腐的時候,一個顫巍巍的聲音大煞風景:“那個……”只見賈志高從樹叢中探出腦袋,“司徒兄啊,那個,剛纔躲太急,一不留神閃到腰……”
司徒十四頓時無言以對。看了看曲慕非,又望了望賈志高,愣了半晌之後,他終究只有不情不願地放開了她的手,走到樹林那邊將賈志高拖了出來,拉到板凳上坐定。
諂媚地衝曲慕非一笑,司徒小心翼翼地將手探了過去,想再去抓住對方的小手兒——
“抱歉,”曲慕非以茶杯擋住他不規矩的手,“剛剛是獎勵你退敵有功。兌獎這種事情,向來是過期不候的。”
“慕非……”司徒十四頓時垮下臉來,再度露出哀怨的可憐相兒。
曲慕非視而不見,只是再度抿了一口茶。
耷拉下腦袋的司徒並沒有看見,曲慕非以端起茶杯喝茶的動作,掩飾了脣邊淺淺的弧度。
夕陽日暮,天邊的雲朵被染上橙紅。遠遠的,可望見鎮子那邊的煙囪裡,升起了嫋娜的輕煙,被輕風輕輕揚起,微微偏了方向,曲曲折折地飄向天幕。
空氣之中,彌散着青草與泥土的氣味,更有米飯的香味遠遠傳來,那是平日裡難以聞見的稻穀清香。
曲慕非停下了腳步,望着面前的景緻,微微有些發愣。
沒來由的,她想起了初中高中那會兒,一放學就直奔回家等開飯的日子。街道上充斥着噪音、尾氣,滿目的熙攘人羣、高樓大廈、車水馬龍,與這裡沒有半分的相似。只那暮日映上行道樹的模樣,於那梧桐葉片上勾勒出的金邊,與千百年前的這裡,別無二致。
再然後,不知怎的,又想到大學四年,傍晚下課之後,與同學三三兩兩地勾搭着直衝食堂,一邊戲謔地笑稱:“人生也就這點奔頭了。”
望着這千百年來似是不曾改變的暮日柔光,一時間,千百年的時光變遷,似是頃刻消亡。這樣寧靜的黃昏,讓天邊也暈上了溫暖的氣息。下意識地,曲慕非的腦中只浮現出兩個字來:回家。
有多久沒有想起那邊的事情了呢?她暗暗有些疑惑:來到這個時代,已有兩個月的時間了。除了最初跟着旅行團一直想着怎麼偷溜的那段日子有些無聊之外,接下來的每一天,似乎都充斥着不同的精彩。滿滿當當的,讓她無暇多想。
她自是非常明白,這戲劇化的每一天,一是由於這匪夷所思、不同於預期的“先進”古代,經常讓她瞠目結舌無言以對。其二,就是因那個滿口胡言、總是笑眯眯的傢伙。
可如今,也該是思忖下“回家”二字的時候了……
“慕非?”
忽然,那洋溢着笑意的清涼聲音,劃破迷霧般的思緒。曲慕非擡了眼,正對上那張熟悉的笑臉。
“哈,停了步子發呆,這真不像你的風格啊,”司徒十四咧了嘴角,黑亮的眸子笑吟吟地望她,“怎了?是不是餓了?再忍一忍,再走幾步就可以進鎮子了。”
面對他自以爲是的猜測,她沒好氣地瞥去一眼,“你當我是你嗎?只知道吃吃睡睡。”
“哎呀呀,這話說得可就沒道理了,”司徒眯眼望她,笑眯眯地道,“再說了,吃喝拉撒,人人不可缺,俗語有云,‘吃飯皇帝大’啦!多掛念一些,又有何不對了?”
她剛想念他一句,卻聽一聲“咕嚕咕嚕”的動靜,在這安寧的鄉土道邊,格外響亮。二人循聲望去,只見那賈志高一手摸着肚皮兒,一臉的尷尬。
“哈,”司徒頓時大笑出聲,偏頭衝曲慕非攤手道,“瞧瞧,慕非,我說得可半點不錯吧。民以食爲天啦,吃飯自然是人生頭等大事。”說罷,他又轉頭去瞧賈志高,“賈兄莫急,咱們這就去鎮裡大吃一頓,這頓我請啦!”
這句話果然迅速取得了籠絡人心的良好效果,那賈志高頓時目露星光,大力地點了點頭,“司徒兄,那這邊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吃白食還這麼光明正大,什麼“恭敬不如從命”,說得倒是好聽。曲慕非撇了撇嘴角,冷冷地斜了一眼賈志高。而似乎是感覺到她的目光不善,那姓賈的畏縮地退後一步,直轉向司徒身邊去了。
雖然是一眼便可望見那鎮子上的炊煙,但距離卻着實不短。三人走了約莫有二十多分鐘,這纔來到鎮子入口。
此時正值飯碗時候,路上行人甚少。
司徒十四一邊說些沒根沒據的笑話,一邊帶着曲慕非和賈志高,徑直走向一家名爲“富康”的小飯館裡。
也許是因爲小鎮民風淳樸,鎮民多在家用飯,所以雖然這時候正是用餐高峰期,但這裡小飯館,並不像是洛陽城裡的那樣座無虛席的熱鬧景緻。在大約有二十平米的小飯館內,擺了十多張桌子,卻有一半的位置都是空着的。
司徒一進門,就揚了手,衝掌櫃的大聲招呼道:“劉掌櫃,上幾個好菜,這邊餓得很了!”
“哦?是四小子?!”那姓劉的掌櫃先是愣了一愣,隨即提了毛筆開始下單,邊寫邊道,“哦,好嘞。燒鵝一隻、一盤四喜丸子、水煮魚片、青椒肉絲,再來一個豆腐羹,可行?”
司徒十四“嘿嘿”一笑,擡了三個指頭衝老闆道:“還是劉伯瞭解我,再來一壺陳年花雕,就ok啦!”
聽了他這句,曲慕非嘴角抽搐了一下:這傢伙,還曉得“ok”?!罷了,反正這傢伙知道的怪事也夠多了,就算有一天他告訴她,他有英語四級水平證書,她也不會覺得太過震驚的。
正這麼想着,只見那劉掌櫃將菜單丟給了旁邊的小學徒,扭頭衝司徒道:“四小子,你又做什麼買賣去了?”
“這小子,還能做什麼好買賣?”司徒還未答話,就聽一個冷冰冰的聲音插口道。
曲慕非循聲望去,只見在靠窗口的位置上,一個人影分外眼熟。可她瞅了半晌,偏就是一時半會想不起來,這男人究竟是在哪裡見過的。
“哎呀呀,張老哥,”司徒滿臉堆起了誇張的笑容,“今兒個好巧啊。怎麼?收班了?”
“哼,”那姓張的男人冷哼一聲,“誰是你老哥?!莫說得這般沾親帶故似的。我要是你老哥,還不早給你氣死了?”
“哎呀呀,”司徒十四歪了歪嘴,笑容有些僵硬,“那哪兒能啊?老哥您這話說得可就讓人傷心了。”
“你這傢伙臉皮可比城牆,還知道‘傷心’二字怎麼寫嗎?!”那男人瞪了司徒,“跟你說過多少次,少沒事鳥文來鳥文去的,你還是我行我素!什麼‘哦凱’不‘哦凱’的,你少給我惹事!”
“哈,張老哥,你發音不標準哦!那叫‘ok’,不叫‘哦凱’,”司徒衝他笑得極親切,“活到老,學到老,這就叫做‘與時俱進’嘛。多學個兩句,萬一遇到個未來人啊或者番幫紅髮鬼,也好溝通溝通啊。”
司徒這般笑着解釋的說辭,在那姓張的聽來,不過是詭辯罷了,“你小子給我悠着點!別給我抓到什麼把柄,否則遲早將你送進去吃兩頓牢飯。”
聽他們二人一來一回說了這麼一大段,曲慕非這纔想起:這個面色不善的男人,正是這安懷縣的張捕頭。當初,他們也曾有過一面之緣,被他追着滿街竄的慘痛經歷。
面對張捕快的警告,司徒十四笑了笑,不再多言語。他輕輕拉過曲慕非的袖子,領她來到靠窗的位置坐下。之後,他招了招手,招呼了賈志高坐定。
眼見這座兒離那張捕快的座兒頗近,曲慕非不禁暗暗生奇:她記得,那一次司徒見了這張捕快,好似老鼠見了貓兒似的,甚是老實乖巧。今兒個,他怎麼倒轉了性子,挑了張靠那張捕快極近的位子坐了?
正這麼想着的當口,司徒翻過茶杯,爲她斟上一杯茶,“喏,走了大半天,渴了不?”
她接過他遞來的茶杯,輕輕道了一聲“多謝”,只兩個字,就讓司徒笑得彎了眉眼。
“哈,應該的應該的,慕非,你跟我還客氣啥?”
她挑了挑眉,欲與司徒十四辯上兩句。可轉念一想,此處與這傢伙相熟之人甚多,鬥口未免削了他的面子。這麼一想,曲慕非也就將到了嘴邊的話兒給嚥了下去,抿了口茶,不吱聲了。
司徒一邊招呼着賈志高喝茶,一邊給自己倒了一杯。不多時,那劉掌櫃就送了一盤燒鵝上桌。餓了大半晌的三人,二話不說,抓了筷子開始忙碌起來。
平日裡,論起吃飯的速度,司徒是手腳最快來着的,今兒個他也自是不會落下。可讓曲慕非奇怪的是,今天的司徒幾乎自個兒沒怎麼吃,光顧着給她和賈志高夾菜了——她也就罷了,可他犯得着對這賈志高那麼上心上意的嗎?
“啊啊,多謝多謝,司徒兄!”眼見自個兒飯碗裡堆了一隻鵝大腿,賈志高受寵若驚,連忙點頭道謝。
“嗨,既然都稱兄道弟的了,還這麼客氣做什麼?”司徒拍了拍賈志高的肩膀,甚是熱情的模樣。
就在這時,陳年花雕也上了桌。司徒倒了一小杯,放在手邊。
幾天都沒吃過這麼好料的賈志高,又被作爲東道主的司徒十四這般熱情地招呼着,這下子,再無顧忌,敞開肚皮肆無忌憚地享受起美食來。
見他狼吞虎嚥的模樣,司徒還好心地將那杯花雕酒給他遞了過去。這個動作,讓賈志高激動得差點飆出淚來,頓時紅了眼眶,“司、司徒兄,你、你真是個好,好人!”因爲嘴裡塞滿了烤得香脆可口的鵝肉,這短短十來字的話兒,賈志高硬是費了好半天的工夫才說完。說罷,他將司徒遞來的美酒一飲而盡。
“哎呀呀,賈兄你謬讚了,”司徒笑眯了眼,又爲賈志高的空酒杯滿上,“慢點吃,小心噎着。”
賈志高猛地點了點頭,繼續啃起了鵝腿。直到將整隻燒鵝吃得只剩半邊,他才漸漸放慢了速度,一邊吃,一邊不時用左手調整一下漢服腰帶的鬆緊程度。
司徒夾了一顆四喜丸子送入嘴中,而後又倒了一杯花雕酒,送到賈志高的嘴邊,“哈,幾日奔波勞碌,好久沒吃這麼痛快了,今日就要好好犒勞犒勞自己。”
“沒錯沒錯!”賈志高一邊附和道,一邊一口將酒飲下。
司徒在脣角勾勒出笑意來,“既有美味,又有美酒,人生至此,夫復何求?那句詩怎麼念來着的?什麼‘進酒’什麼‘杯停’來着?對了,賈兄,你可記得你們那兒是怎麼說來着的?”
“是‘將進酒,杯莫停’啦!”難得有了展現其文學水平與修養的時候,那賈志高當場賣弄起來,“將……將進酒,杯莫停,請君歌一曲,請君爲我頃耳聽。鐘鼓饌玉不足貴,但……但願長醉不復醒……”
“好!好詩!”司徒拊掌大笑道,又敬了對方一杯,“沒想到賈兄文采見長!竟然能做出這般詩句,這般氣魄!”
“呃,”賈志高打了一個酒嗝,一口酒氣漫出嘴外,一張臉紅得彷彿煮熟的蝦子,也不知是喝酒喝的,還是尷尬的,“我……我哪裡有那個能耐,這是李……李白做的……”
“……”曲慕非沒出聲,只是挑了挑眉望向司徒十四,心頭的疑雲逐漸有些成形了——
“李白?”司徒喃喃念道,似乎很是不解的樣子,“賈兄啊,你說的這位李白是哪兒的人啊?這人文采甚是驚人,在下真想會上一會,不知賈兄可否引薦一番?”
“我……我哪裡知道……”賈志高半醉半醒地嘀咕道,“我……我又沒見過……”
“那,”司徒淺淺笑起來,“敢問賈兄可知,這位李白先生,是哪個時代的人?”
賈志高醉醺醺地歪了腦袋,思忖了半晌,隨即猛地一拍巴掌,“啊!我記得了!他是唐……唐朝人,唐玄宗楊貴妃那……那會兒的!嘿嘿,”在腦海中拼湊出少得可憐的歷史知識,賈志高自是不會放過這個賣弄才學的機會,“我、我記得,電視上有……有他面見李隆基,還……還有高……高力士爲他脫靴……”
“住口!”曲慕非喝道,制止了賈志高繼續賣弄。
到了這個時候,她終於明白過來,司徒十四這葫蘆裡究竟裝的是什麼藥兒了!
“咣噹——”
好大一聲響,是那張捕快猛地站了起來,帶倒身後長凳的聲音。
“你……你這麼兇做……做什麼?!”也許是有酒壯膽,那賈志高衝曲慕非大聲吼了過去。
“哎呀呀,莫與她計較。”司徒明知曲慕非正瞪着自己,可他卻選擇了忽視。他湊近賈志高,一手拍上他的肩膀,半扶了他,“賈兄,莫與女人家計較。莫氣,莫氣,來喝酒……哎呀?!這是什麼?”他驚訝地出聲,只見一物自賈志高的漢服衣袖中滑了出來。司徒忙伸手接住,一邊端看起來,“這……這是?”望着這小巧的銀白色物體,以及屏幕上閃出的小字,司徒十四露出了極疑惑的神色,“賈兄,你可知這上面寫的是什麼?”
賈志高湊着腦袋靠了過去,眯眼去看,“哦,這個嘛,pda,沒什麼好稀奇的,”他做出一副很懂的樣子,打了一個酒嗝,隨即大聲朗讀起來,“穆宗睿聖文惠孝皇帝諱恆,憲宗第三子也……”
“住嘴!”
心下已是全然明白的曲慕非,氣急敗壞地伸手欲去攔他。可她還沒靠近賈志高,就被司徒十四騰出一掌,推至一邊。
“慕非,莫多事。”司徒雖是笑吟吟的,但言語之中卻不帶以往的混度。
曲慕非被他一推之下,跌撞至牆邊,一時無言,只能死瞪着司徒。
“哼!你讓……你讓我不念我就不念?!我……我偏要念!”
見曲慕非表情兇悍,賈志高仗着有司徒做後盾,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母……嗝……母曰懿安皇太后郭氏。始封建安郡王,進封遂王,遙領彰義軍節度使。元和七和,惠昭太子薨……”
賈志高話音尚未落,卻見眼前忽然白光一閃,而後,不知怎的,膀子一痛,整個人就跌在地上了,“疼……疼疼……疼……”
他努力睜大含糊不清的眼,只見那個先前坐在窗邊吃飯的男人,正以一個擒拿的姿勢扣住了自己的肩膀。
“走。”張捕快廢話不多說,只是冷冰冰地道。
“走?!”賈志高愣愣地問,“去哪兒?”
“衙門,”張捕快拖了他的膀子,面無表情地道,“你已觸犯了《未來人口管理辦法》中的第二條和第五條,透露了未來信息以及政治內容,我要帶你回衙門受審,你還有什麼好說的麼?”
“啥……啥?!”這一下,賈志高酒也給嚇醒了,頓時不知所措地望向司徒,“司徒兄,救、救我啊!”
“這個嘛,”司徒十四做出一副沉痛的表情來,“捕快大人在此,親耳聽了一個明明白白,實在是證據確鑿啊……”說罷,他還將手裡的掌上電腦pda,畢恭畢敬地呈給了張捕快,“張老哥,證物在此,”他故作惋惜狀,嘆出一口氣來,“唉——即使賈兄是我好兄弟,但事已至此,咱也不能幹出違法亂紀的事兒來啊,只好大義滅親了……”
張捕快冷哼一聲:“就你的事兒多,每次遇上你總能遇到點倒黴事兒來!”
“哎呀呀,這話兒說的,”司徒笑眯了眼,“人生何處不相逢,這就叫做‘巧合’啊。再說啊,能爲張老哥您多帶點案子增加業績,也是司徒樂見之事啊。”
聽他這話,張捕快不再吱聲,拖了賈志高便走出了小飯館兒。
那賈志高一邊被拖出去,還一邊扭頭衝司徒大呼:“司徒兄,救……救命!你要想辦法來救我啊!”
“這是自然,我一定會想盡辦法救你的!賈兄你莫急啊!”司徒一邊衝賈志高揮手,一邊笑眯眯地答道。
眼見張捕快與賈志高二人都瞧不見了,司徒十四這才笑吟吟地轉了身。
這一轉頭,就見到曲慕非靠在牆邊,一手捂住胸口瞪着他的模樣。司徒立馬慌了神,三步並作兩步衝了過去,伸手欲扶她起來。
“抱歉抱歉,慕非,剛纔一時情急,我不是故意要推你的。”
曲慕非一掌拍開他伸來的手,擡眼望他,一字一頓地道:“你,卑、鄙。”
“我……”司徒垂了腦袋,苦笑一聲,“我也是沒有辦法,這纔出此下策……”
“我這才明白,”曲慕非將頭偏向一邊,沉聲道,“爲什麼當初黑白別苑的家丁追到了來安懷縣的路,你也一定要來這裡;還有,爲什麼你後來你對賈志高的態度忽然有了大轉變,對他莫名其妙地友好……還有,張捕快會在這個時候、在此吃飯,也是你早就知道的,是不是?所以你特地坐到靠近他的位置上,生怕這一齣戲,他看不見!”
曲慕非每說一句,司徒十四的頭也就越低,“沒錯,你猜得半點沒錯,可是……”他猛地擡起頭來,正色望着她,黑眸牢牢鎖定她的,“可是,慕非,我沒有做錯!如果我不這麼做,被黑道盯上的就是你了!憑他們的眼線,不出幾日便會知道:是我設計了賈志高透露未來機密,而pda被張捕快帶走了——這下子,他們會直接去找賈志高和官府去偷pda,而不會將目標鎖定在你身上了……”
“……”
在那雙熟悉的黑眸中看見了自己的倒影,曲慕非忽覺心頭一緊。她忙垂下了眼,不去看他,“我知道,我都知道……你這麼做,是爲了我……可是,你怎麼也不該將無辜的人捲進來!”她擡了腦袋,伸手抓住他的肩膀,“我們可以逃啊,你那麼能躲,那就躲到他們找不到的地方,爲何要嫁禍給無辜的人呢?!你明知道,這是死罪!那姓賈的,會死!”
司徒十四別開臉去,淡淡道:“他死,好過你死。”
“……”
悔,怨,懊惱……不知心中是怎樣的感情在作祟,只覺得酸甜苦辣混成一團,漲得胸中滿滿,似是要漫溢出來。還有內心深處,那一點明知道不該有的感動——就是這點小小的感動,讓曲慕非下一刻頓時被鋪天蓋地的負罪感所淹沒。
如果那賈志高真的被砍了腦袋,她這一輩子也不會放過自己!
曲慕非放下抓住司徒十四肩頭的手,向後退了一步,又一步,搖首望他,“你可記得我曾經對賈志高說過你什麼?我說過,你雖然小偷小摸,但是心地善良,從不無故爲難別人,更懂得照顧朋友——可如今,我發現,我全錯了……”
“夠了!”司徒十四大聲喝道,打斷她的話,“我這麼做,還不是爲了你?!我從沒有把那姓賈的白癡當過朋友,我不過是一直在利用他罷了!”
“我知道,我都知道,”她捏緊了拳頭,向後又退去了一步,“我知道你設下這個局,都是爲了轉移那些原本指向我的矛頭。可是,我無法認同你這種做法——我寧可自己死,也無法認同你竟冷血到將無辜的人送去斷頭臺!”
“……”
司徒十四沒言語,只是狠狠地瞪向她。半晌之後,他咧了嘴角,竟不怒反笑,“好,好。曲慕非,是我他媽的自作多情!是我他媽的多管閒事多吃屁!你正義,你是好人!我是卑鄙無恥的惡棍!好,好,既然如此,你曲慕非的事,我司徒十四再也不過問!是死是活,你曲慕非,都跟我無關!”言罷,他轉過身去,大步流星地走出飯館,再也未回頭——
只留下曲慕非一人,望着那背影漸漸消失在黃昏暮日之中,無意識地捏緊了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