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川寺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門外跪坐着的人影,語句簡短地問道:“有什麼事情?”
“...是有關於伊晦神子的事情。”神駐蒔繪明顯也是感覺到北川寺的目光,聲音壓低,湊近北川寺說道:“我按照你吩咐找到了形代之間,在裡面發現了伊晦神子的靈體...”
神駐蒔繪將發現伊晦神子後事情全部窸窸窣窣地小聲說了出來。
“你遇見伊晦居虛了?”北川寺眉頭一皺。
伊晦居虛,她是伊晦光就居的姐姐,也是這一次的同行者之一。
而神駐蒔繪在形代之間遇見伊晦居虛...
“繼續說下去。”北川寺思考一會兒後便示意神駐蒔繪將後面的事情詳細說出來。
神駐蒔繪沉默着點點頭,眼前再度浮現出剛纔遇見伊晦居虛的一幕——
出現在形代之間的人影正是手提紙燈籠的伊晦居虛。
她穿着白色樸素的和服,十多歲的臉上還帶着幾分稚氣,手裡面捏着紙燈籠的另一端,看上去就如同提燈爲鬼魂引路之人一樣。
伊晦居虛一見到神駐蒔繪便是微微一愣。
她似乎是被伊晦奈落吩咐每天巡查形代之間,因而就剛好撞上了神駐蒔繪。
可對比起伊晦居虛,神駐蒔繪的心情則是劇烈波動了起來。
這可怎麼辦?竟然在這個節骨眼上面遇見了伊晦本家的人。
雖然她還保持着身體虛化的狀態,但是伊晦居虛也在北川寺提醒過的‘需要注意的人’的名單之上,神駐蒔繪並不覺得自己的身體虛化能夠瞞過對方。
而就在神駐蒔繪還在觀察伊晦居虛的時候,伊晦光就居卻是滿面平靜地轉身提起燈籠,好似完全沒有看見神駐蒔繪一樣,開始平時的慣例檢查。
檢查過後,伊晦居虛便將門重新鎖上,緩步離開了形代之間。
這過程看得神駐蒔繪都禁不住心驚肉跳的——
“幸好我的虛化瞞過了伊晦居虛,不然我們這一次肯定完蛋了,北川。”神駐蒔繪吐出一口氣,壓低的語氣中帶着一絲自得。
“......”北川寺看了一眼神駐蒔繪,既沒有誇獎她也沒有責備她。
他陷入了思考之中。
伊晦居虛真的是沒有發現神駐蒔繪嗎?
還是說...
北川寺回想起之前所發生的事情,起身走到門邊,將和風拉門拉開。
伊晦光就居依舊跪坐在門外。
似乎除了必要的上廁所以及睡眠休息,她就打算這樣一直跟着北川寺了。
“請問有什麼需要嗎?北川法師?”伊晦光就居的腦袋低下,語氣毫無波動。
北川寺卻是不在意地拍了拍身邊的牆壁。
“進來。關於御神森的事情我有些想要問你。”
“好的。”伊晦光就居不卑不亢地走入北川寺房間之中。
一進入到房間當中,北川寺就從容地從手邊取出了自己的記事本以及隨身攜帶的碳素筆。
他在記事本上面寫寫畫畫,同樣嘴邊也沒有忘記詢問伊晦光就居。
“你知道御神森那片靈域究竟是怎麼形成的嗎?比方說二十年前的儀式是怎麼失敗的?”
北川寺平平穩穩地開口問道。
這個情報其實北川寺已經知道了,但是他還是問出口了。
爲的便是掩飾他手底下的動作——
在一邊的神駐蒔繪清楚地看見了。
北川寺在記事本之上唰唰唰地寫出了一段話語出來。
‘伊晦奈落讓你們跟着我們一起去御神森的真實目的是什麼?你和你姐姐是不是不能以話語來直接表達自己的意思?’
嗯?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伊晦光就居與伊晦居虛不應該是伊晦奈落那一派別的人嗎?
神駐蒔繪錯愕地眨了眨眼睛。
難不成北川寺發現了她沒有發現的事情?
寫完這段話後,北川寺便將記事本交給了伊晦光就居,同時依舊以與往常無二的語氣冷漠地問道:“這對接下來的探索也很有意義,如果方便的話是否能夠告訴我呢?”
一見到北川寺這句話,伊晦光就居便是雙眸閃爍。
她保持着不卑不亢的語氣回道:“御神森的詳細情況我也不太清楚,因爲是二十年前發生的事情,那個時候我還沒有出生,所以...很抱歉,北川法師。”
一邊說着這句話,伊晦光就居卻是低着頭,手底下細細地寫出了方正規整的字體來。
在她手下,一段通順的句子卻是寫了出來:
‘正如北川法師所料想的那樣...我和姐姐是不能憑藉自己的意識說一句多餘的話的...我們說出的每一句話,奈落大人都會聽見。幸好你終於察覺到了。’
果然如此,這也難怪伊晦光就居會留下那樣的信號了。
北川寺雙眸之中閃過一絲瞭然之色,他接過記事本,嘴巴上面保持着與對方‘平常’的溝通:“真的無論如何都不能透露麼?我是帶有誠意來與你們接觸的,希望你們也不要在這種方面對我有所隱瞞。”
他嘴巴上是這麼說,但在一邊神駐蒔繪卻是止不住地抓頭。
她已經完全無法理解了。
只見北川寺在記事本上如是寫到:‘還是詳細說說有關伊晦奈落的計劃吧,我們這種對話是不能長久的。時間長一點便會被伊晦奈落髮現。’
神駐蒔繪瞪大了眼睛,就這樣看着北川寺與伊晦光就居,你一句我一句互相說着話,同時手底下還不斷傳遞着記事本上面的情報。
怎麼回事?我是誰?我在哪兒?他們在說什麼?
她已經完全蒙圈了。
本來還以爲伊晦光就居與伊晦居虛與他們是對立的敵人,結果現在看過去好像完全就不是這麼一回事。
這相互重疊的猜疑鏈,讓神駐蒔繪的小腦袋也有些不太夠用了。
所以她選擇放棄思考,並且從北川寺的旅遊揹包裡面將自己的手機取了出來。
上面下載了一些單機遊戲,雖然不能用手指操作,但神駐蒔繪還是玩得很開心。
反正有北川寺在,到時候由他來爲自己講解具體情況就行了。
至於伊晦光就居她們爲什麼又變成同伴...這件事與她無關。
反正她只要跟在北川寺身邊就可以了。
沒看見西九條可憐都蜷在北川寺的衣領邊上舒舒服服地睡起覺來了嗎?
過了差不多十五分鐘,北川寺讓伊晦光就居爲他準備晚飯,同時伸出手翻了翻自己與對方交談的記事本——
但是他這個動作還沒有完成就被一邊的神駐蒔繪打斷了:
“到底是怎麼回事啊?北川?”
神駐蒔繪的的遊戲角色已經死了三十多次了,這讓她也沒有繼續下去的想法了。
她好奇寶寶似地靠近北川寺,想要問問具體的情況:
“伊晦光就居與伊晦居虛不應該是和那什麼大天人是一夥的嗎?怎麼突然又和你聯合起來了?你又是怎麼知道伊晦奈落在她們身上做了某種監聽手段的?”
北川寺看了一眼神駐蒔繪塞進自己包裡的手機,目光微微一頓後,總算還是開口了:“原因是因爲這個。”
他把懷中一條手帕取了出來,翻轉了一面。
淡藍的手帕上面留下了鮮豔的字跡——
‘救我。’
簡單的兩個字,卻讓神駐蒔繪呆住了。
“這是...?”神駐蒔繪看看手帕,又看了看北川寺。
北川寺將手帕收回,繼續解釋道:“這是我來到伊晦本家第一天晚餐的時候,伊晦光就居附帶在餐盤上的手帕,當時我就注意到了這上面的字跡。可是考慮到也有可能是伊晦奈落的陷阱,因此我就沒有理會伊晦光就居的訊號,而是繼續保持自己的觀察。”
“而你今天前往形代之間被伊晦光就居的姐姐伊晦居虛發現後,對方卻沒有立刻對你動手...或者是對伊晦奈落通風報信。這一點讓這條手帕上面的內容多少有了一些可信度,於是就有了你剛纔所看見的那一幕。同樣的,倘若她們確實對伊晦奈落有敵意,爲何不在形代之間直接開口或者動手援助你呢?答案有兩種。”
北川寺豎起兩根手指,音調平穩:
“伊晦姐妹無法直接開口亦或是動手援助。這就說明她們身上被伊晦奈落施下了某種監聽的咒法...甚至於能夠直接監視我們的咒法。”
他聲音頓了頓:“可要是伊晦姐妹兩人身上都被附着上監視咒法的話,在形代之間,不管伊晦居虛究竟無視你還是不無視你。都是完全沒有作用的。畢竟伊晦奈落是能夠直接通過伊晦居虛看見你的。那麼答案就只有一個了。那便是伊晦姐妹身上只是被施下了監聽咒法,這纔是伊晦光就居寫下‘救我’的字跡卻沒有被發現以及伊晦居虛在形代之間無視你的原因。”
北川寺目光一閃。
這其中還有一種可能性,他並沒有告訴神駐蒔繪。
這一種可能性就是這一切都是伊晦光就居與伊晦居虛配合伊晦奈落做戲。
從一開始北川寺這些猜測就本身是錯誤的。
她們只不過是在誆騙北川寺的信任,以此伺機在一邊,關鍵的時候捅他一刀。
同樣是伊晦本家的人,這樣的可能性也不是沒有。
因此,北川寺從內心深處來說,還是會對這兩姐妹提防一手。
唯有這樣纔是真正的安穩。
或許會有人說北川寺未免也太過謹慎,不近人情。
但是沒有辦法,北川寺說到底還是孤身一人在別人的地盤,不多花費點腦力去猜測對方的想法,只能是吃大虧。
他也不可能像鬼屋那幾次直接莽穿整個伊晦島。
畢竟誰也不知道伊晦神社與御神木之間又有什麼東西隱藏着。
那從古代就傳承下來的悠久殘虐的民俗活動...
倘若不帶腦子去闖,死上十次估計都不太夠。
北川寺站起,拉開側身小院的拉門。
從這裡能夠直接看見御神森的參道。
而邁過那道參道進入御神森,找到伊晦神社...便是將現在這些重重疊疊的猜疑與謎團全部解開的時候。
在那之前,就讓北川寺稍微花費點心思,去得到這個伊晦本家,唯一能讓自己完全信任的人的情報。
時間就選擇在明天了...
恰好...明天也是出發前往御神森的日子。
......
翌日。
北川寺從睡夢中醒來。
他漱了漱口,洗了把臉,然後就開始吃起伊晦光就居準備的早餐。
這個過程並沒有花費多長時間。
北川寺用餐完畢後,便換上了自己帶過來換洗的衣物,走向會客廳。
在他身後,伊晦光就居寸步不離地跟着。
伊晦奈落早早地就等在會客廳,悠遠的聲音也與之傳來:“昨晚休息的如何?北川法師?”
“還算可以。”北川寺直言不諱。
對方這兩天期間,好吃好喝地供着他,還專門讓伊晦光就居在外面待着服侍他,這一切爲的就是讓他在接下來的御神森之行中能夠出力。
“既然北川法師的狀態不錯那就是最好的。”
伊晦奈落點頭,不徐不疾地說道:“今天就是我們前去御神森的日子了,北川法師應該還記得吧?”
“什麼時候出發?”北川寺還是乾脆利落。
伊晦奈落擺擺手,隨後看了一眼小院外的驚鹿,神色微緩:“時間就定在今天的十二點,這期間北川法師可以帶上你所需要的物資,比方說水、食物等等,到了十二點後我們便出發。怎麼樣?”
伊晦奈落還算人性化,多少留了點時間給北川寺去添置所剩不多的食物。
明天晚上十二點就是黃泉之門躁動的時間。
他們提前一天出發,是爲了預留一些儀式進行的時間。
“我明白了。那就十二點吧。”北川寺毫不在意地點了點頭。
現在的時間是早上七點半。
北川寺還有四個半小時的自由活動時間。
“時間緊迫,我就先告辭了。至於光就居小姐這一次就不用跟我一起過來了,我想...到了這種時候,應該就不用讓她一直跟在我身邊了吧?”
他深深地看着伊晦奈落。
北川寺這句話基本上已經挑明瞭自己的想法:
‘我知道伊晦光就居是你派過來監視我的,但都已經到了出發的時候了,這監視應該也就沒有必要了吧?’
“如你所願。”
伊晦奈落聳聳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