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時,泉男生和泉男建並肩走出了大門,兄弟倆臉上都帶着和煦的笑容,一邊走一邊低聲交談着,姜炫燮跟在身後,臉上的神情也十分輕鬆。三人走到大門外,準備分開的時候,泉男生着意拍了拍泉男建的肩頭,低聲說了幾句什麼。泉男建微微欠着身子,不停的連連點頭答應,臉上的笑容也一直沒有停息過。
兄弟倆今天的表現,完全一改往日的水火不容,看上去簡直就是‘兄友弟恭’的典範了!十幾步開外泉男生的親信侍衛羣裡,錢衡雖然略微低着頭,卻把前方的情景盡落眼底,心裡很是瞭然的猜測,看來剛纔在泉蓋蘇文的周旋下,泉男生兄弟已經達成了某種協定了,看樣子泉男建還做了不小的讓步!錢衡想到這裡不由得微微冷笑一聲,明天夜裡泉男生髮起行事之後,不知道泉蓋蘇文和泉男建會不會當場被氣死?
泉男生和泉男建說完話,又對姜炫燮微微點了點頭,轉身向身前的街道上走去,錢衡和周圍的侍衛們趕緊迎了上去。
“去平壤城守備府衙門!”泉男生特意看了一眼錢衡,語氣淡淡的吩咐一句,不過眼神中卻充滿了喜色。
錢衡把他眼中的喜色看在眼裡,情知泉男生剛纔確實從泉男建那裡得到了不少讓步,心裡反而略微有些着急,雖然泉男生這邊進展順利,但是李掌櫃那邊卻毫不知內情,當然也沒法向城外的張煥傳遞消息。看來該找個機會詢問下泉男生,趕緊去向李掌櫃稟報纔是!
許是對錢衡的心思有些明悟,泉男生拐過街道之後,回頭向泉府大門口看了看,只見泉男建和姜炫燮也正背道而去,馬上就會消失在眼前,當下就對錢衡招了招手,同時以目示意其他侍衛先退在一邊。
錢衡走上前低聲問道:“大公子有何吩咐?”
泉男生也壓低了聲音:“剛纔在裡面,本公子和他們已經達成了一些協議,不過這件事說來話長,本公子先簡略和你說說……”
錢衡聽完泉男生的大致描述,才明白剛纔在泉府,泉氏父子三人達成了什麼協議。
原來泉男生一進大廳,泉男建就趕緊上來賠罪,態度極其恭敬。當着泉蓋蘇文的面,又是對方先改變態度,泉男生也不好擺臉色,兄弟倆數年來第一次客客氣氣地聊了幾句。
隨後在泉蓋蘇文的力主之下,泉男生兄弟達成了幾項協議,其中最主要的一條就是:一旦能順利逼迫唐軍退兵,泉男建將掌控泉氏親衛和平壤城守備府的全部力量,而泉男生則會掌握守城的精銳兵力。不過在短期之內,泉氏親衛和守備府衙門仍舊要聽泉男生調動,四處捉拿大唐奸細。對泉男生來說,只要能掌控泉氏親衛和守備府衙門的兵力倆天,順利完成計劃就是,其他的全都可以答應下來,因此對泉蓋蘇文這個安排想都沒想就答應下來,心頭自然是冷笑連連。
如今在泉蓋蘇文心裡,已經完全確認了泉男生的繼承人之位,他之所以這麼安排,還是爲了讓泉男生兄弟能夠相互制衡,不至於他死之後兄弟鬩牆!在泉蓋蘇文看來,泉男生只要掌握住最強大的精銳兵力,又有金熙澤和‘猛將’金泰廬的協助,理當能順利坐穩位置;而泉男建掌握了泉氏親衛和守備府衙門的兵力,只要不起什麼異心,也絕對足以保住他和泉男產全家性命無憂!只有更遠的事情,泉蓋蘇文懶得去想,也不敢去想。
只可惜泉蓋蘇文忽略了倆件要命的事,其一就是‘平壤城到底能不能抵擋住唐軍’?也許泉蓋蘇文早就想過這個問題,只是不願意接受那種結局,這才表現出無比的信心,刻意的把‘城池遲早會被攻破’這個念頭置之度外罷了;其二就是泉男生的真實想法,泉蓋蘇文被泉男生近來的表現迷惑住了,完全選擇了相信這個大兒子,卻忽視了泉男生從遼東城回來之後,表現出的一些異常之處!特別是金泰廬出城偷襲唐軍營寨那件事,其中疑點頗多,可惜泉蓋蘇文被久違的‘勝利’衝昏了頭腦,再加上近來幾乎已經心力交瘁,過去曾經有過的敏銳判斷蕩然無存,竟然固執的相信金泰廬確實獲得了‘大勝’,‘大大鼓舞了城中軍民的士氣’。
泉男生說完之後停頓了下,等錢衡記住內容才接着道:“情況差不多就是這樣,你去見你們的人吧,告訴他們可以向皇上和張大人傳遞消息了。就說一切盡在掌握之中,從現在開始一直到明天夜裡,本公子都會帶人清剿‘奸細’,儘量讓混亂延續下去。本公子還會大量調動守備府衙門的兵力以及泉氏親衛,確保城北的金泰廬能夠控制局面,請皇上和張大人做好準備就是。”
錢衡微笑道:“大公子用心良苦,在下一定會向張煥等人如實稟報!”
“如此,多謝錢壯士了!”泉男生也笑了笑,“將來去了長安,還要請諸位多多關照纔是。”
“大公子客氣!在下這就去見掌櫃的,請他向張煥等人傳遞消息。”錢衡施了一禮,轉身就準備離去。
“且等一等!”泉男生忽然叫住了錢衡,取出一塊腰牌遞了過去,“這個和上次給你的那塊不同,是本公子心腹之人才有的腰牌,若是有什麼意外的話,只管亮出這塊腰牌,只需要拖住一段時間,本公子的人就會趕到!事情辦完之後,你去金熙澤那邊找本公子就是!”
錢衡接過腰牌,道謝後大踏步而去。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街角處,泉男生才收回目光,在侍衛們的簇擁下向着守備府衙門而去。
“錢哥!”
錢衡剛走到李掌櫃等人容身的院子附近,忽然從旁邊竄出一人來,揪住他的衣袖喊了一聲。這人身後還跟着一個人,不聲不響也湊了過來。
“你這小子!差點嚇死某了!”錢衡看清楚是四兒,假意怒斥了一聲,伸向腰間利刃的手也停了下來。
“見過錢哥!”鄭喜穩重一些,這時才上前來行禮。
錢衡有些驚訝的問到:“你們怎麼在這裡?掌櫃的不是讓你們整日都去打探消息的嗎?”
“錢哥,我們剛去向掌櫃的稟報了那邊發生的事,對了,當時我還看到你了。”
錢衡點了點頭:“我有要事去見掌櫃的,你們該做什麼做什麼去吧!”
四兒嘻嘻一笑:“掌櫃的讓我們隨便到處看看,並沒安排具體的事情。”
“那你們去吧,小心點!”錢衡見前面走過來幾個高句麗人,也就不再和四兒閒扯,交代一句之後向街角走去。
四兒和鄭喜改用高句麗話一邊閒聊,一邊和走過來的幾個高句麗人擦肩而過,甚至還和對方一人打了聲招呼。錢衡隱藏在街角後面,看到這一幕忍不住露出了一絲笑意,看看四周沒有人跟着自己,這才大步走到那座院子前面,一長三短的敲了敲門。院門隨即打了開來,錢衡從門縫裡溜了進去,對着開門的少年笑了笑,向着後面的房間走去。
“屬下錢衡求見!”
“快快進來!”
錢衡拉開門走了進去,李掌櫃正圍坐在爐子邊上,而張賬房卻在幾張小紙捲上書寫着什麼。看到錢衡進來,張賬房停住了手上的筆,也過來坐在了爐子邊上,李掌櫃則指了指坐席,順手倒了杯茶遞過去。
錢衡道了謝,接過茶杯坐下之後,先喝了幾口茶水,整理了一下思緒,把泉男生那邊的情況仔細說了一遍。
李掌櫃和張賬房都沒插言,一直靜靜地傾聽,張賬房同時還在心裡思忖該如何書寫信件。等到錢衡說完,兩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一絲喜悅。
“如果真如泉男生所說的話,計劃一定會順利成功!不過某卻在想,事情也太順利了吧?我們會不會疏忽了什麼事情?”沉默了片刻之後,李掌櫃先開了口。
“能疏忽什麼事情?”正在思忖的張賬房一愣,有些不解的看了過來。
錢衡也微微一愣,看着李掌櫃等他解釋。
“某認爲,還是該小心一些纔是!我們這邊自然不會出什麼問題,主要就怕泉男生那邊!錢衡,雖然泉男生說一切盡在掌控之中,某還是要你帶句話給他,讓他多留意自己的親信手下!他的親信之中難免有泉蓋蘇文或者泉男建安插的人手,請他務必小心行事!你去吧,一旦有什麼意外事情發生,你自己做決定就是!切記不可莽撞行事!”
錢衡心頭一凜,肅然躬身道:“屬下一定會提醒泉男生,自己也會小心謹慎!”
李掌櫃擺了擺手,錢衡向二人分別行了一禮,拉開門走了出去。
“李兄,會不會是你太謹慎了?”院門關閉的聲音傳來之後,張賬房低聲詢問。
“不然!”李掌櫃臉色嚴肅起來,“誰都保證泉男生的心腹親信就絕對忠誠?隨便有人泄露一點風聲,都有可能導致計劃失敗!以某之見,我們也該做點安排纔是!好在泉男生身邊的親信我們人差不多都認識,倒是省了一些麻煩。”
張賬房頜首道:“李兄說得有理!不過這件事稍後再說,還是先給張大人傳遞消息吧!”
李掌櫃點頭答應,忽然笑了笑。
張賬房不解對方爲何忽然發笑,微皺眉頭詢問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