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肉骨頭
趙希厚不情不願地跪在趙老太爺跟前，聆聽趙老太爺的訓斥。
“你不是要剃度的麼？怎麼又捨不得紅塵俗世？還是捨不得山下好吃的好玩的了？你趁早給我再回上山去。省得我瞧見你心煩。”
趙希厚揚着頭還想着分辨幾句，又被趙二太太按了下去。
“怎麼，你還不服氣？不服氣站起來就走！你以爲就你一個會考鄉試？六孫不知道要比你強多少。”
趙希厚瞥了眼侍立在趙老太爺身邊的趙希遠，不在乎地哼了聲。
趙老太爺看着他那副輕視樣，更是火大，指着他：“你哼什麼？你還有理了？”
趙希筠忙扶着趙老太爺坐下：“爺爺真是的，你瞧三哥現在這個樣子，他自己都不舒服了。”
趙老太爺看着趙希厚一身的污穢，有些恨鐵不成鋼：“你看看，你這成什麼樣子了！衣着不整，滿身污穢，你還有點讀書人的樣子麼？我看你的書真的是讀到狗肚子裡去了。”
趙希厚嘟囔道：“是。孫兒是被狗攆的。”
才躲過趙老太爺說教的趙希厚不願意再聽母親的嘮叨，他有些厭惡地扯了扯自己的衣襬：“太太容兒子洗洗再說可好？兒子這一身實在是難受。兒子也餓了。”
金鶯走到趙二太太身前，小聲道：“太太，玉簪兒回來了。”
這還沒送到趙希厚跟前，就已經被小黑狗吃了兩塊，瑞雪卻不好再拿一塊，只得安撫它：“如果三少爺有剩下我都給你好不好？”
“怎麼會成這樣？她到底怎麼把你弄出來的？”趙二太太越想越覺得不好，兒子那股子犟脾氣怎麼可能乖乖地回來，再瞧瞧這一身，她覺得兒子肯定受了苦。
瑞雪只得把小黑狗抱在懷裡，讓人趕快把菜送走。
趙二太太見他又煩了起來，連聲催着叫人送水來，又安撫道：“就快了。你這一身到底是怎麼了？”
一進趙二太太的上房，趙二太太又忍不住流淚：“你看看你這一身，你在山上怎麼過的好？我給你送東西你也不要，不是故意叫我難受麼？看看你這瘦的。”
趙希筠忙在一旁打馬虎眼：“爺爺快叫三哥下去吧，這一身的味都把屋子薰臭了。”
“汪！”——我不要。
見趙老太爺鬆了口，趙希厚連聲答應。
“饒你！回去給我閉門讀書去！不等到鄉試，不許你出門！這些日子，你都玩了去，等下我就讓人把課業送到你那去，你這些日子都給我趕完了，若是少了一點，我定打你板子！”
小黑狗溼答答地舔着瑞雪的手：我不要，我要吃。
玉簪兒見四下無人，便湊到趙二太太忙道：“奴婢聽着像是無事。只是那個瑞雪敢把少爺的菜先餵給狗吃。”
瑞雪吹了吹排骨，這才放到小黑狗的跟前，爲它吃。
“好香啊！”
小黑狗也顧不上燙，狼吞虎嚥地好不快活。衆人還沒從香味中回過神來，小黑狗再次叫嚷了起來。
“是。”
趙二太太這纔回過神，望着站在簾子邊上的玉簪兒，笑着招了她過來：“你打聽到什麼？”
“我仔細地瞧過了，若真被咬了，我也不敢瞞太太。”溶月恨恨地道，“瑞雪怎麼敢放狗。”
瑞雪拍拍它：“再等等，我一定拿兩塊給你吃。”
王九指繫了圍裙，讓瑞雪把醃製好的排骨放入鐵鍋中，加清水旺火燒沸，再撈出排骨，放竹箅上，再加入湯水煮一會兒，又加入紹酒、蔥姜、八角桂皮、糖，小火煨上。
玉簪兒因爲被趙希厚送了回來，早就被一干丫頭輕視了去，正想着在趙二太太面前找回幾分顏面，見趙二太太有事吩咐她，立馬答應了。
*
瑞雪在廚房裡忙着幫王九指切菜，感覺到腳邊又東西，停下手，蹲了下來：“好了，就快好了。待會爹親自給你做肉骨頭吃，好好的犒勞你。”
一時開了鍋蓋，滿廚房的人立即歡呼起來。這味道實在是太香了，雖然現在是大暑天，聞着肉味兒有些膩歪，可這味道卻令人垂涎三尺。
趙二太太忙道：“好好好。馬上就去辦。你要吃什麼？我叫溶月給你拿衣裳，你就在我這洗了算了。”
趙二太太聽他說什麼都不拘，又難過起來。這孩子在寺裡餓成什麼樣子了，張口就要吃的。她趕緊叫人去做吃的：“叫睞……”她想着要叫睞娘做，卻想兒子喜歡王九指的菜，忙改口道，“叫王九指做桌少爺愛吃的來，要快。”
金鶯翻了藥卻不給溶月：“你瞧仔細了？真的是擦傷？若出了事你我都擔待不了的。”
玉簪兒偷偷瞅着面上瞧不出一絲不悅地趙二太太，心裡不禁感到一絲奇怪，瞧太太的模樣像是很討厭那個瑞雪，怎麼……？
她放掀了簾子出去，就看着金鶯領着溶月走進院子，她趕緊走上前賠笑着打招呼：“金鶯姐姐，太太不是叫你去瞧三少爺麼？怎麼？溶月姐姐你來了。”
“三少爺真的被咬了？那你還不去請大夫？”
趙二太太一揮手，屋裡只剩下金鶯一人。玉簪兒這才放心的道：“小的在廚房聽了一會子。聽馮全兒說，原先廟裡是有和尚出來吃東西，可是少爺卻沒出來，那方丈也有些惱了，只關了寺門不叫他們進去。後來，瑞雪叫馮全兒回來抱了狗過去，餵了那狗幾口吃的，剩下的故意叫倒在三少爺身上，那狗聞了味兒，就……”
玉簪兒忙湊到跟前，四下瞧了瞧。
小黑狗這才老實下來，不過眼睛睜得更大了，舌頭伸得更長。
“那……”
“放狗？她居然敢放狗！她好大的膽子！快去瞧瞧三兒有沒有被咬着。”
玉簪兒聽了忙道：“若是太太知道三少爺飯進的香，也就寬慰了。”
金鶯應着下去了。
趙二太太若有所思地盯着窗棱，忽而瞄到守在簾子外的玉簪兒，提聲：“玉簪兒進來。去瞧瞧，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溶月點頭道：“太太昨日吩咐我做東西，我特地來拿，順帶再回太太聲，三少爺飯進的香。”
趙二太太撫頭思量片刻，笑着道：“我知道了，你且下去吧。”
趙老太爺瞅着趙希厚的背影，扭頭對趙希筠道：“你說瑞雪到底是怎麼把他弄出來的，一身的菜味兒，我怎麼瞧着三孫的衣裳還被扯爛了。”
*
玉簪兒貓了腰進去，見趙二太太在想事，垂手站在一邊，卻使了眼色給金鶯。
金鶯徐徐地爲她打扇，笑道：“少爺平日最愛乾淨的，這一身的味，我都受不住，更何況少爺。”
趙希厚不耐煩地道：“叫狗攆的。”
“快讓我看看。”
小黑狗緊緊地挨着瑞雪，不停地蹭着她，叫她快些喂自己吃了。
溶月趕緊將趙希厚的衣裳撿了起來，翻着瞧了瞧，只覺得一股子菜湯味，立即離了遠遠地：“這是什麼，少爺怎麼沾了一身這個。衣裳也破了，怎麼後扯成這樣了？這怎麼還少了一截，別是什麼咬的吧！”
小黑狗得意地叫了兩聲，又趴了下來。
溶月緊張的抓住金鶯的手：“我來找你就是爲了這事。”
趙老太爺笑呵呵地道：“好好好。不過你三哥說瑞雪什麼糗事，到底是怎麼了？”
趙希筠見趙希厚這樣欲言又止的樣子，越發好奇了，瑞雪還能有糗事，會有糗事呢？她不禁有些好奇。
趙老太爺沒好氣地道：“五丫頭，你又在幫你三哥說話。”
鍋裡的排骨盛了上來。瑞雪立馬揀了兩塊放入小碗中。
趙二太太見趙老太爺終於鬆口了，連忙拉着趙希厚就下去了。
“狗攆的？有沒有傷在哪？快叫我瞧瞧。那狗怎麼會過來咬你？”趙二太太聽說狗攆的，忙就要擼趙希厚的衣袖，瞧瞧有沒有受傷。
“你說什麼？”趙老太爺提高了聲音，他是存心氣自己的麼？
小黑狗舒服地哼了哼，突然它睜開了雙眼，站了起來，卻是瑞雪準備切的豬排骨。小黑狗立即衝到瑞雪身邊，左一下，右一下的蹭着瑞雪，不住地搖尾。
馮全兒瞧着小黑狗那樣，來興致了，隨手翻了幾塊雞肋丟給它，可它也就是嗅嗅就放棄了。
小黑狗不動了，坐在瑞雪跟前，注視着那盤還沒淖水的排骨。那眼神專注而認真，似乎它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這上面。
趙希筠歪着頭想了想，搖搖頭：“我也不知道。不過瑞雪能怎麼了？”
趙二太太聽了，忙見溶月把衣服拿來叫她瞧。她一看，後襬下方明顯地少了一截，不規則地線頭拖了出來，越發顯得狼狽。
“別鬧，這是給三少爺的，待會我悄悄的留幾個給你可好？”
趙希厚瞧着自己滿身的污穢，憤恨地道：“那個該死的瑞雪，我一定要把她的糗事說出來。”居然敢叫人把菜湯潑了自己一身，害得自己被狗滿寺裡的攆着跑。該死的！
“她……”
“這傢伙還真是識貨。”
小黑狗也不甘示弱地歡叫着。他在等王九指丟給它幾塊排骨，可是王九指仍舊不理它。它委屈地蹭了蹭瑞雪。
“糗事？”趙希筠聽着趙希厚這麼說，不禁有些好奇，“瑞雪有什麼糗事？”
“還不就這麼出來了？怎麼水還不來？”
趙希筠頓時來了興致，走到趙希厚身邊，拉着他站起來，親自端了凳子請他坐下，又端了綠豆湯給他喝：“三哥，你快說是什麼？好吃麼？”
趙希厚摸摸鼻子，有些不自在的道：“我沒吃到。”
趙希筠笑道：“我哪有。不過是想知道三哥讓瑞雪做的那菜是什麼味道。”又問道，“三哥，那神山寺的和尚真的出來吃了？”
金鶯瞧着玉簪兒走遠了，請溶月進了自己的屋子坐下：“你急拉着我回來做什麼？太太打發我去問三少爺有沒有被狗咬。那個瑞雪膽子也太大了，居然叫放狗。”
瞧着趙希筠急不可耐的樣子，趙希厚撇撇嘴：“沒什麼。”他對着趙老太爺道，“孫兒知錯了，以後再也不亂跑了，爺爺就饒過孫兒這回吧！”
“乖，我給你做別的吃好不好？”
趙希筠輕輕地爲趙老太爺捶背：“想是那菜太好吃了，三哥跟廟裡的和尚打了一架。”
“我看瑞雪是給他苦頭吃了。”
趙希厚捲了袖子給趙二太太看：“沒事，什麼都沒有。算了，在太太這等水還不知道要到什麼時候，我回去了。”
“爺爺這是怪瑞雪呢？若是這樣，下回兒三哥再走了，就沒人幫您把他找回來了。爺爺，咱們今日也叫瑞雪做那個菜，咱們嚐嚐鮮？”
趙希厚立馬解了身上的外衣丟到一邊：“什麼都不拘，只要是吃的就好，把這給我丟了。”
馮全兒蹲在小黑狗旁邊，摸着它的皮毛，讚道：“這小東西還真是厲害，追着三少爺滿寺裡跑，三少爺能回來，多靠它了。”
溶月趕緊搖頭，拉着金鶯道：“只是身上有好幾處擦傷了。我那日聽玉簪兒說，太太這裡有好藥，還請你偷偷的拿些給我。我不敢回太太，只好來找你。”
趙二太太瞧着擡腳就走的趙希厚，忙道：“我待會叫睞娘給你把飯端過去。”嘆氣道：“這孩子怎麼是這個性子？”
“金鶯？誰在外面？”趙二太太在屋裡喊道。
金鶯忙抽身進去：“溶月過來了，來回太太說三少爺進的香。”
“哦，叫她進來！”
*
肉骨頭：無錫名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