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麻辣燙（下）
趙老太爺在叫她，她終於擡起了頭。茫然地找到了趙老太爺的所在，又習慣地要低下頭。
“瑞雪！你來告訴二太太這是怎麼回事？”
瑞雪看了眼趙老太爺，她感到害怕。趙老太爺一雙老辣地眼睛聚精地盯着她，她不看對上，她微微地瞥開，卻又看見了趙希厚，他的目光想大火一樣在她周身燃燒着。
她再次低下了頭，雙手不由自主地把玩着衣帶。
“瑞雪幫我練字，我成天溜出去玩！”趙希厚盯着瑞雪咬牙切齒地道。
自己站在她面前了，她不敢說了。果然說的對，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自己果真看錯了她。虧得自己這麼信任她，沒想到最後捅自己一刀的就是她！
趙老太爺擡手就給了趙希厚一柺棍：“你還有理了？”
趙希厚若是在平日裡，早就向趙老太爺低頭了，只是他萬般沒想到賣了自己的是他最信任的瑞雪，梗着脖子，直愣愣地跪在趙老太爺跟前，大聲道：“爺爺總叫孫兒照着書抄有什麼意思。孫兒已背的滾瓜爛熟，只抄這些有什麼用？孫兒卻是想不明白，想當面請教爺爺。”
“開科取士是爲了什麼？是爲了整日給人背書還是抄寫文章？”
趙老太爺火了：“你……你……”
“那一個人挺不容易的。”
這裡離王九指住的地方其實並不遠，金鶯很快便將王九指帶了過來。
王九指小心翼翼地同趙二太太行了禮，卻不敢問瑞雪到底是怎麼回事。
取鞭子的媳婦已經回來了，手裡捧着鞭子卻不知道要不要遞上去。
金鶯複雜地瞧了眼害怕地都要將自己整個人都要蜷縮起來的瑞雪，轉了身子，急急地去找王九指過來。
趙二太太趕緊道：“我可不是攆你走。”
趙二太太將趙希厚強拉了過來，衝着趙希厚喊：“你還不快跪下來同老太爺請罪。”
一個媳婦馬上下去傳話。
趙希厚走的很快，瑞雪不得不跑着攆他。她又不敢叫，怕被別人知道就越發不好了，只得緊緊地跟在趙希厚身後。
“好！我今天打死你，看你還能說什麼！”
守在門口的金鶯瞧着王九指出來，走進了屋子。
趙二太太含笑道：“我聽說你當年是要飯要到這的？你老家是哪的？你這手藝卻是不錯，伺候了三兒六、七年也沒聽三兒說個不知。這裡有二百兩銀子，算是我謝你照顧三兒這麼些年。”
瑞雪淚水漣漣地看着叫囂的趙希厚。他罵自己卑鄙，背後告狀，可是這些都不是她做的。他爲什麼都不聽自己的解釋，獨行孤意，只認爲就是自己呢？
他還把自己小時候的那件事拿出來說。他明明知道自己最在意的就是那件事，再說當初還不是他害得，若不是那樣，自己怎麼可能會尿褲子。他還威脅自己，要同別人說。
趙老太爺一時間，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纔好。老臉頓時氣地漲紅，他怒斥：“你，你這是同祖父說話麼？你狂妄！國事豈是你隨意評論的？”
趙二太太死死地盯着不說話的瑞雪，她連吃她的心都有了。這個死丫頭簡直就是兒子的災星，兒子一出什麼事，絕對是跟這個死丫頭在一起。
“金鶯！去，把她老子叫來！”
瑞雪趕緊點頭：“是的，正是這樣。”
“小的伺候三少爺是小的造化，萬不敢受太太的賞。”
瑞雪瞬間擡起了頭，別樣味道地盯着趙希厚。霎那間，淚水立即蘊滿了眼眶，她盯着大聲嚷得臉紅脖子粗的趙希厚。她就一直盯着趙希厚，一動也不動。
“小的今日回稟了老太爺便走。”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我叫你鬆開！”趙希厚見瑞雪仍舊扯着他的衣裳，伸手將瑞雪一推，“我看平日我對你太隨便了！你越來越無法無天了！你給我滾到一邊去！尿褲子的好哭佬！”
滿院子的人看着趙老太爺氣成這樣，都驚呆了。
“你別以爲你一哭我就放過你。我同你說，我這輩子最討厭在背後說人壞話，你有本事光明正大的爺爺面前說，你玩這些好玩？我若不是看你是個女的，我早揍你！”
王九指沒接話，他知道趙二太太叫他過來並不是爲了同他說這些。
“爺爺既然說不出道理來，孫兒便認爲這是沒用之物，孫兒就不能按爺爺所說的去做。”
“小的年歲大了，離家已經許多年了，早就想帶着女兒回老家了。”
瑞雪當然感到那道炙熱的目光，低頭瞧着趙希厚走出了院子，這纔敢擡起頭，又見大家都守在趙老太爺跟前，偷偷地跟了出去。
趙老太爺用力抽了幾下，也沒能將柺棍從趙二太太手中抽出來，他更是氣憤，突然他只覺得一陣頭暈目眩，身子不由地一晃，整個直往後倒，多虧趙希筠同趙希筱在後面死命撐着。
趙希厚冷笑地瞧着離開地瑞雪，伸腳狠狠地踹了門板，心裡嫉妒鬱悶的回屋。真是倒了八輩子的黴。這些日子他要老老實實地在家裡待着了！一想到這，他就覺得心裡煩。
趙希厚點了頭，纔要退出去，又瞟見站立在一旁的瑞雪，狠狠地咬牙，握緊了拳頭，好半天才扭頭出去。
趙二太太輕笑道：“這老話說，‘子不教，父之過’卻也是你的不是，只是孩子大了，做父母的又能怎麼樣？”
“你閨女同五侄女做伴也是好的，同三兒走的近些我也不會說什麼。只是這男女大妨之事我不得不上心。若是不知道的人曉得了，傳了些什麼不入耳的話，壞了瑞雪的名節就不好了。”
王九指謙卑地收了趙二太太扔過來了的二百兩銀子。她是怕他們父女倆又回趙家來吧！這些人都是一個性兒，表面的話說的好聽，笑臉也鈿些，可是那心，卻是刀尖一般。
“你聽我說我就鬆開！”
“爺爺也不必動怒。孫兒大膽再問一聲，文章寫的好是能擊退百萬雄兵，若是那樣南宋既有朱夫子又怎麼會被蒙古滅國？字寫的好若是能拯救萬民，那爲何宋徽宗被擄北地？”
珠簾放下，王九指帶着瑞雪小心翼翼地跪在外間。瑞雪沒同他一起進來，趙二太太大概不想見到她，丫鬟將她帶到廂房等着去了。
瑞雪捂着嘴往回奔，迎面撞了人也不停下來，只是一個勁地往回跑。
“拿鞭子來！把這個眼裡沒主子的小蹄子抽爛。”
“是！”
跟到角門，眼瞧着趙希厚進去，瑞雪有些遲疑了。趙二太太不許自己進二門，若是自己進去了叫趙二太太知道，被罰還算是輕的，若是叫趙二太太再把父親叫去那就遭了。
“我就說怎麼了？你言而無信可以在爺爺跟前告狀，我問什麼還要守那個破東西。我沒在旁人面前說以前是看在王叔的面上了！你再不滾，我就讓全縣城的人都知道你還會尿褲子！”
趙老太爺擺着手無力道：“你走吧！別在我跟前了，省得又要惹你趙三少爺不痛快。”
尿褲子三個字向霹靂一般打在了瑞雪的心上，眼淚終於落了下來：“你發過誓說不會再叫的！”
趙老太爺手中的柺棍根本就是毫不留情，不分青紅照白的就往趙希厚身上打，一柺棍打下去，趙希厚白皙的面孔上便腫得老高，嘴角還流了血絲。
趙二太太一見趙希厚嘴角流血，哪裡還能站得住，飛身撲了上去，抓住趙老太爺的柺杖：“老太爺息怒，您息怒。”
趙老太爺頓時氣的氣血倒逆，哪裡有孫子敢這麼同祖父說話的。孝道，他的孝道呢？自己教導了他這麼多年，他居然半點都沒學到，竟當着那麼多人的面質問自己。而且他自己做錯了事，非但不承認，還大放厥詞爲自己找理由。趙老太爺真的氣壞了，根本就不同他多說，拿着柺棍便打向了趙希厚。
瑞雪瞄到鞭子，身子不由自主地又抖了兩下。現在明明是悶熱地天，可是她手臂上卻起了雞皮疙瘩，身體漸漸地有些涼，她緊緊地環抱着雙臂，企圖阻止熱量的流失。
“我冤枉你了？不是你，還會有誰？你若不同爺爺說是你幫我寫的，爺爺怎麼會看的出來？”
“三少爺。”瑞雪又叫了聲。
下人們一見不好，將趙老太爺連拉帶攙的弄進屋子，又是找茶水，扶着趙老太爺坐下。
趙希厚突然轉了身，風一般地衝了過來，也不等瑞雪回過神，衝着她就揮動着拳頭：“卑鄙！尿褲子的好哭佬！專門在背後告狀！小人！”
“三少爺你聽我說，真的不是我！”
“老太爺來我家了……”
趙二太太強捺下心中的怒火，轉身回自己的院子。
趙希筠輕輕地爲趙老太爺撫胸順氣，小心地道：“爺爺息怒，保重身子纔是。”
“好了好了！我不同你多說了，我也知道你是什麼人了。從今起，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咱們井水不犯河水。”
“我也是看你有一手好本事，不忍心就這麼沒了。賞你做小買賣的，省得日後沒了着落又帶着帶孩子四處乞討，對孩子也不會不是麼？”
瑞雪害怕地渾身微顫。她害怕碰見趙二太太，可是卻總叫她撞上，每回還都是趙二太太最生氣的時候。
“你鬆手！”
趙二太太冷眼瞧着王九指將裝了銀子的布包收了起來，點頭讚許：“也是，如今天也熱，晚上走也好些。”
趙希厚咬牙就是不肯，趙二太太頻頻給他使眼色，他也故作不見。
趙希厚暴躁地道：“你給我鬆開。我沒工夫在這聽你瞎扯。”
趙希厚應付的道：“是，爺爺去你那了，正好瞧見你在幫我寫字，就問你在做什麼，哪裡知道就發現了。”
金鶯悄悄地扯了趙二太太：“太太，這人來人往的，叫老太爺知道就不好了。有話回咱們院子去。”說着指了指一邊。
王九指聽明白了，趙二太太這是在變着法子在趕他走。他恭敬地道：“是。”
趙希厚從來就是沒理也要找三分的人，尋常的人同他辯這些是辯不過去的，一見趙老太爺被自己問了個倒噎，更是氣焰大起：“還請爺爺指點孫兒。”
“這些年你還是一個人帶着她？”趙二太太的聲音突然變得軟軟地，可依舊是那種高高在上的感覺，那種疏離地冷漠並沒有因爲軟綿的聲音而被遮掩。
王九指行了禮默默地退了下去。
趙二太太瞧見王九指冷哼道：“王九指，你養了個好女兒！”
被人攙着往回走的趙二太太被瑞雪撞了個滿懷，伸手就給了她一巴掌，打得瑞雪一個踉蹌撞到一邊的牆上。
“當初你閨女沒奶吃，偷偷的讓五丫頭的奶媽子給兩口奶吃，雖說這情理上沒錯。可你也知道這家有家規，我不能爲了你一個，壞了家裡的清譽。當初我指望着你能長記性，以後老老實實地做事，所以也就留下你，可是你這如今做的也太過了！”
趙希厚腳下微微停頓，卻沒有停下來。
瑞雪知道趙希厚還是不相信她，扯着趙希厚的衣角：“三少爺真的不是我。”
“三少爺。”
王九指聽了這話，心裡頓時一噔。
果然遠處一個頭縮了進去。
瑞雪怔怔地盯着瞪着自己的趙希厚，捂住嘴不讓自己哭出來，轉身飛地跑了。
趙二太太的那巴掌總算是把瑞雪打醒了。她捂着臉，別過臉不敢與趙二太太正視，背靠在牆邊，一點點地往後退。
“我死了算了！死了你們也就順心了，沒人教訓你們，你們高興做什麼就做什麼。殺人放火都隨你們。我一生謹慎，從未做什麼失德之事，後半世花了這麼多心血，就教導出個氣我的東西來。”
“是，小的回去一定好好管教那孩子。”
“太太……”
趙二太太閉上了眼，疲倦地靠在春凳上。天邊的雲層不斷翻滾，一聲聲的悶雷從天邊傳來：“要下雨了？”
金鶯有些不解地瞧了閉目養神的趙二太太，應道：“是。”
“這事不許叫三兒知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