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帝共有三個子嗣,蕭成秋爲先帝的次子,乃是嬪妃的庶出,平日裡整天舞文弄墨,不管朝政,後來被封到了北海,更是和一幫無聊的文人忙著酒色歌舞、吟詩賦對,因而沒有人看好過他。
「不過令人回味的是,在兩年前先帝駕崩引發的爭位之戰中,這位成王殿下就彷佛根本不存在一般,沒有一家藩鎮對他感興趣。」
在聖京風雨的住處,李中慧一邊玩弄著手中的案卷,一邊向風雨詳細的介紹著蕭成秋,這個聖龍帝國權力舞臺上新出現的角色。
「沒有一家藩鎮對他感興趣?」
風雨揚了揚眉,當年聖龍軍在聖龍河大戰中敗北之後,由於先帝駕崩,引發了一場差點導致全面內戰的爭位風波,不僅令狐、皇甫等四大世家和高戰爲首的中央派參與其中,就連剛剛崛起的風雨軍也適逢其會。
由於在像聖龍帝國這樣皇帝的威嚴至高無上的國度裡,君王的血統有時候遠遠比自身的能力更加重要百倍,因而歷史上甚至有襁褓中的孩子,聾啞的殘疾和白癡的弱智登上了帝位;尤其是在當時那種紛亂的局面之下,對於那些手握重兵的權臣來說,一個擁有先帝血脈的王子就算再沒用,也絕對是一個無價之寶,甚至可比百萬大軍。
因此,擁有先帝血脈的王子們,自然也就成了羣雄眼中奇貨可居的寶貝、聖龍帝國至尊的候選人、各大勢力紛紛下注的方向、未來榮辱成敗勢力消長的重要因素,甚至一向超然物外的天池劍宗都不可避免的捲入其中。
如果說當時剛剛崛起的風雨軍,最關心的是自身的生存和發展,無意也無力於廟堂的權力角逐,因而忽略了這位成王殿下的利用價值,那麼四大家族、高戰一系忘記了這個先帝的次子,似乎就實在說不過去了。從某種角度看,對於那些野心勃勃的權臣而言,這個對於軍國大事一竅不通也根本不關心的王子,恐怕遠遠比英明神武的蕭劍秋和從小受到儲君教育的蕭子秋更適合作爲扶植的對象。
沒有一家藩鎮對蕭成秋感興趣,現在回過頭看來,也就成了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如果不是蕭成秋是一個城府高深的權謀老手,那麼就一定有一個厲害的勢力悄悄的將這個寶貝給控制了起來,作爲日後謀取暴利的投資。
「看來那位一向英明的輔政王,這一次是被燕南天和皇上聯手害了!」李中慧不理一邊沉思的風雨,自顧自的說道。
「不錯,好厲害!」風雨點了點頭,若有所思的說道:「我看就算皇上並不清楚燕南天所有的計畫,至少也是和燕南天有所聯合,剛纔的那道聖旨分明是早就擬好、並且秘密送交給燕南天的,否則哪有這麼快的行動?利用龐勳來削弱各路藩鎮,又把蕭成秋立爲議政王,牽制蕭劍秋,好一個連環計!」
風雨的心裡有些不舒服,從這一連串的事情看來,自己也成了這套計畫中被耍弄的對象了;同時他也警覺到自己以前一直都注意著蕭劍秋,卻忽略了皇上,至少這一次不動聲色的用蕭成秋來牽制蕭劍秋,就是一個絕妙好計,夠毒也夠狠。
當下風雨嘆了一口氣說道:「果然是世事無絕對,當初蕭劍秋接受袁紫煙的建議,放棄有名無實的皇位而出任掌握著實權的輔政王一職,恐怕也沒有想到會有今天吧。
「其實大家都清楚,龐勳的造反以及圍剿的失利,責任並不完全在於蕭劍秋,也絕非是因爲蕭劍秋的無能,但是皇上一定要把這個黑鍋扣到了蕭劍秋的頭上,卻是誰也無法反駁的,包括蕭劍秋自己也不行。
「聖龍帝國千百年來根深柢固的君權君威,可不是一朝一夕能夠扭轉和削弱的,蕭劍秋雖然擁有著輔政王的權力和尊貴,但是一旦背上了這個黑鍋之後,皇上一聲令下,權力說削弱就削弱,卻也根本沒有半點還擊的能力。
「由此可見,就算聖龍皇帝再無能,帝室再軟弱,天下羣雄再強大,心裡再看不起皇上,但是天子的號召立依然十分管用,依然能夠號令天下,依然令人不敢輕易違背。這,就是當今聖龍的國情!」風雨感慨的說道,與其是在說蕭劍秋,倒不如說是在對天下大勢的自我體悟。
「哼,這個皇帝也未必能得到什麼好處。」李中慧冷笑著說道。
「畢竟現在聖京控制在燕南天的手裡,這個草包成王也根本沒有能力和燕南天抗衡。姑且不論皇甫嵩會不會願意把皇上這個寶貝拱手送給燕南天,就算皇上返回了聖京,又怎麼可能在掌握軍政大權的燕南天眼皮底下親政呢?說到底還是得做一個傀儡!這一次最大的贏家非燕南天莫屬了,尊貴的皇上到頭來別引狼入室,砸了自己的腳,毀了聖龍帝國的千秋基業就已經是萬幸了!」
這番話按理算是大逆不道的,只是她本來就根本不在意聖龍帝國的君威與綱常,風雨軍也是依賴著自身的實力建立起來,只忠誠於風雨一人,因而她的話也就說得肆無忌憚、異常尖銳和直白,一針見血。
風雨聞言也唯有苦笑。
正如李中慧所說的那樣,由於龐勳的造反,確實給古老的聖龍帝國一次沉重的衝擊,並導致了權力的再次劃分。
首當其衝的是令狐家族。經營江南的令狐家族首先受到龐勳的衝擊,並且損失嚴重,甚至連自身的家族基地建業也曾被龐勳奪取,從東南到湘鄂,乃至令狐家族的後院嶺南,無一沒有遭受戰火摧殘的,即使後來龐勳渡江北上,仍有同一教的教衆以江南作爲基地,活動頻繁,更有安宇的海上掠奪和麥堅的商業滲透,這個龐大的家族早就今不如昔了,因而這一次也根本沒有興趣來參加權力的角逐,反而是將所有的精力放在如何靖平地方、確保自己的地盤,以免被其他勢力所乘。
事實上輔政王的這個強大盟友的衰弱,也正是廣陵帝和燕南天敢這麼聯合起來對付蕭劍秋的重要原因之一。
而損失最大的莫過於高戰一系的中央派。先是被龐勳部奪取了中央派的根本重地韓陵和聖京,不僅使得中央派聲威大跌,元氣大傷,更重要的是中央派的領袖高戰陣亡,使得中央派羣龍無首。
其後卓不凡重傷不起,林仁山父子中伏兵敗,更是使得中央派連失兩員大將,剩下一個上官明鏡獨木難支,其他的官員則更是無法承擔振興中央派的重任,曾經和四大家族相庭抗禮的中央派眼看著也就如此煙消雲散了。
蕭劍秋則由於令狐家族的衰弱和中央派的折損,再加上這次鄂州軍的損失,也是元氣大傷,以至於被燕南天和廣陵帝算計,捧出了一個議政親王來削弱他的權位,雖然以蕭劍秋的個性和能力,絕對不會就這樣善罷甘休,但是就算反擊成功,也是很難再恢復到當初執掌朝政、號令帝國的鼎盛時期了。
公孫家族的勢力則是既沒有擴張,也沒有削弱。
在龐勳造反的期間,這個家族僅僅是滿足於固守自己的領地,驅逐龐勳對齊魯的騷擾,提防燕南天的勢力滲透,但是並沒有大張旗鼓的謀求自身勢力的壯大。雖然所有的人都知道公孫無用是一個老謀深算的老狐狸,也知道公孫家族絕對不會永遠這樣無聲無息,但是誰也看不透公孫家族的真實態度。
也正因爲如此,使得公孫家族成了舉足輕重的一支力量,雖然沒有實力問鼎天下,卻絕對有實力影響誰最終問鼎天下。
至於皇甫家族,雖然乘機將勢力擴張到了中南地區,盟友燕南天又控制了聖京,但是由於巴蜀的叛亂和與龐勳亂軍作戰的損耗,也不能算是佔到什麼大便宜。在未來的勢力格局之中,實力已經排在了燕南天和風雨之後,雖然和公孫家族一樣,皇甫家族日後風雨軍還是燕南天,是非常重要的,甚至由於地理位置的關係而更加關鍵,但是相對而言,如今這股力量在問鼎天下之中最適合的卻是配角的位置,而非主角。
真正在這場動亂中獲益的當屬燕南天和風雨。
風雨因爲坐擁涼州大發戰爭財,同時西征印月開闢了廣闊的戰略縱深空間,其後乘機奪取倫玉關和錦州則確保了涼州的東面門戶,勢力發展得非常快,形成了強大的力量,進退攻守綽綽有餘。
而燕南天也以幽燕爲基地,乘各方勢力大戰之際發展起來。由於收降了朱全部二十萬大軍,不僅軍隊大爲增強,而且還奪取和控制了聖京,扶植了蕭成秋,在日後的權力鬥爭中佔據了有利的地位。而且不同於風雨軍是在浴血奮戰中發展起來的,燕家軍基本上沒有受到什麼大的損傷,絕對是撿了天大的便宜。
比較起來,如果聖龍要再次開戰的話,恐怕也就是風雨軍和燕家鐵騎之間的爭雄了。
李中慧溫柔的望著身邊的夫君,不由感到自豪,既是爲了自己選對了人的眼光,也是爲了自己夫君的雄才大略。短短兩年時間裡,風雨軍從無到有,隨著各方勢力的此消彼長,終於在慘烈的戰爭和殘酷的權謀中成長爲天下最強大的力量,放眼神州,也只有燕南天的軍隊能夠和風雨軍一較高下了。
這也表明,自己的眼光沒有錯,自己的投資獲得了豐厚回報,不過有一件事她覺得還是要好好的提醒風雨:「剛纔秋裡那邊傳來情報,根據俘獲的林仁山副將方傑的口供,這次林仁山父子是在和一個黑衣黑袍的神秘客人的秘密會談之後,方纔決定如此冒失的進攻聖京的。此外,血衣衛也送來了情報,同樣是一個全身黑袍的神秘人物拜訪了燕南天和朱全之後,方纔發生了燕南天兵不血刃的收編朱全所部,奪取聖京和韓陵。所以……」
「你認爲燕南天收復聖京和林仁山冒險出擊是同一人所爲?」風雨忍不住皺眉說道。
這件事情實在太匪夷所思了,如果是真的話,那麼天下億萬百姓,百萬大軍的生死存亡豈不是完全被一個人玩弄於股掌之中嗎?這樣的推測早在收到這些情報前,李中慧就和風雨討論過,但是風雨始終沒有放在心上。
「是不是一個人所爲,中慧不敢確定,但是中慧認爲一定有某些勢力在暗中影響著天下的局勢,卻是越來越明顯的事實了!」
李中慧堅持著自己的觀點:「風雨軍雖然已經在戰場上千錘百鍊,成爲了一支無敵的雄師,但是政治上的陰謀有時候卻遠遠勝過百萬勁旅,不能不小心啊!」
「我知道了!」風雨有些不耐煩的揮了揮手,豪情萬丈的說道:「放心吧,我可不會成爲受人擺佈的棋子!」
「風侯怎麼不等聖駕返京,就如此急匆匆的回去,莫非是燕某招待不週?」
聖京城下,燕南天和風雨並肩而騎,隨後跟著的是梅文俊、上官明鏡、公孫飛揚,以及燕南天的部下燕耳、朱全等人,蒙璇等人則統率著風雨軍列陣於一旁整裝待發。
只見燕南天面帶微笑的注視著堅持要返回涼城的風雨,言語舉止間非常的親切,如果是不知情的人,恐怕還會以爲這兩人乃是多年的知交。
「燕帥切莫誤會,實在是軍情緊急,龐賊餘部正在圍攻錦州,風雨不得不回啊!失禮之處,還望燕帥見諒!」
風雨在馬上打著哈哈說道,雖然表面上風雨離開聖京的理由,是因爲龐勳的餘部對錦州產生了威脅,但其實大家都心照不宣,廣陵帝從鄂州返回聖京尚有一段時日,作爲當今天下最有實力和燕南天爭長短的風雨,自然不願意在燕家控制下的聖京多停留,以免夜長夢多,節外生枝。
「風侯於危難中起兵,這些年來力抗呼蘭,平叛高唐,遠征印月,征剿龐逆,可謂是功高蓋世,素來爲燕某所佩服。此次風侯不能在聖京多留幾天,實在是太可惜了,不過過些時日聖駕返京、百官來賀之際,風侯可一定要再來聖京,切莫推辭啊!」燕南天執著風雨的手,彷佛依依不捨的說道。
「請燕帥放心,風雨一定前來,到時候正好可以向燕帥多多請教!」風雨微笑著彬彬有禮的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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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好,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燕某就送風侯到此處,前途保重!」
燕南天豪爽的大聲說道,雖然不能留住風雨對日後多少留下了一些隱患,但是目前他正忙著全面控制京畿和朝政、號令天下,皇甫嵩、蕭劍秋纔是最需要全力爭鬥的對象,而且爲了過些時日順利召開收復聖京、恭迎聖駕的天下慶功大會,讓天下各路藩鎮乖乖前來,以便確立自己的霸主地位,也不好現在就動手除掉風雨,因此此時這個事實上的西北王離開聖京,對燕南天來說,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情。
「既然如此,那麼風雨就此拜別了!」風雨也不廢話,向燕南天拱了拱手,然後回首和同來送別的梅文俊、上官明鏡、傅中舒、燕耳、朱全一一言別,至於蕭劍秋和蕭成秋則因爲身分關係,僅僅送到了殿前,並沒有相送出城。
只是這些日子一直沒有看見卓靜雯,讓風雨有些遺憾,也不知道隨著權力格局的重大變化,蕭劍秋和中央派的這一次聯姻是否還會繼續下去,而在龐勳敗局已定的情況下,卓靜雯和目前被自己關押在錦州的尚興還有沒有可能在一起?
不知怎麼的,這些日子風雨的腦中總是回想起雲明月的話:「婚姻嫁娶講究的是男歡女愛、兩情相悅,怎麼可以爲了利益而成親呢?」
不過眼下不是考慮這些事情的時候,風雨搖了搖頭驅散了心頭的雜念,在揮手之間,隨著一陣冗長的號角聲,風雨軍的將士開始踏上了歸程。
「大哥,前面就是昌化城了!」
從聖京出發的風雨軍很快就路經林家父子被困的昌化城,得到風雨吩咐的蒙璇因此上前提醒風雨。
風雨一勒繮繩,舉目四望,只見前方的殘牆斷垣之地,分明就是一塊人間的修羅場。屍骨遍地,金戈四陳,泥土中兀自彷若散發著戰場的硝煙味,野草卻因爲死者而異常的肥沃,尚有幾面殘破的軍旗七倒八歪的插在高處,死氣沉沉的迎風飄舞,好像在無聲的提醒著過客,這裡曾經發生過的慘烈戰鬥。
兩天前風雨就已經接到了快馬傳報,林家父子的軍隊果然不出他所料,在昌化城全軍覆沒,林仁山戰死沙場,林玉寒不知所蹤,自然也是凶多吉少。
陳良來到昌化城,看見這一片淒涼之後,一方面是害怕被龐勳攻擊,步了林家父子的後塵,另一方面也是牽掛著錦州城的控制權,所以迅速回師錦州,根本無心收拾戰死者的遺骸,以至於事隔五、六日,這裡依舊大致保持著當日激戰後的原貌。
望著眼前的一切,風雨嘆息了一聲,當真是將帥無能累死三軍,林家父子一時的衝動不但葬送了自己的性命,還連累了追隨他們的十萬將士,更可憐的是曉蘭,也不知道這次返回錦州她會怎樣對待沒有揮師昌化城的自己。
「大哥,你怎麼了?」一旁的蒙璇關切的問道,打斷了風雨的思緒。
「我沒事!」風雨一愣之下清醒過來,下令道:「傳令三軍在這裡暫停半日,命人準備好各項事物,我要在這裡安葬陣亡將士的遺骸,祭祀飲恨沙場者的亡魂!」
「是!」
蒙璇遲疑了一下,在她看來眼下最重要的還是返回錦州,一是解決龐勳餘黨對錦州的威脅,二是以風雨的威望和影響,加強對錦州的控制,實在沒有必要把時間浪費在昌化城作這些事情上,畢竟事實上林家軍的覆沒和風雨軍一點關係都沒有,不過她一向聽從風雨的話,所以也沒有多想,立刻答應照辦了。
一邊的李中慧卻伸手握了握風雨,她對於風雨這樣的舉動非常能瞭解。雖然蒙璇在軍事方面有非常出色的造詣,但是這件事情和軍略無關,純粹是從政治的角度考慮:林家父子的無能丟失了十萬大軍,陳良更是不顧這些陣亡者的遺骸而去,而風雨此時卻如此大張旗鼓的安葬和祭奠這些陣亡者,兩廂行爲一比較,不但能夠突顯風雨的仁義之名,令戰士更加效忠,更重要的則是藉此機會爭取林家餘部的人心,大大有利於風雨軍在錦州站穩腳跟以及收編林家餘部。
因此,風雨今天的行動,實際上也是在不動聲色之間,開始了對於錦州軍心民心的爭取,實在是有著非常重大的意義,絕不是心血來潮的衝動。
通往錦州的道路,比風雨預計的要順利得多,雖然以蓋憎天爲首的龐勳大量餘部在當日戰敗之後向西逃竄,與向東逃竄的龐勳失去了聯繫,只好在聖京和錦州之間四處騷擾,由於這塊地區正處於各路藩鎮的權力真空區,幾天以來倒也重新形成了規模。
但是不管怎樣,面對著軍容整齊、聲威赫赫的風雨軍,這些敗軍畢竟不敢太過放肆,一路上雖然發生著不間斷的小規模遭遇戰,卻終究沒有爆發百人以上規模的戰鬥。風雨一行人也就很順利的回到了錦州城。
「恭迎風侯!」
在錦州城外,秋裡等風雨軍的將領和陳良等錦州城的文武官員,紛紛出城迎接風雨,唯有卓不凡重傷臥牀沒有出現,不過讓風雨意料之中卻又忍不住有些失望不安的是,迎接的人羣中並沒有看見曉蘭。
「風侯一路辛苦了!」依然掛著錦州太守頭銜的陳良恭敬的說道,在迎接的這些人羣中,最爲忐忑的莫過於他了。
一方面他當初堅持救援昌化顯然違背了風雨的意願,而事實又證明自己的堅持是錯誤的,也不知道風雨會如何反應;另一方面風雨軍要控制錦州的意圖越來越明顯,這絕不是如今大勢已去的中央派所能夠阻止的。
事實上現在天下也沒有人能夠阻止風雨在自己的勢力範圍內做任何事情了,所以自己這個錦州太守的頭銜天知道還能夠掛幾天,風雨會如何處置包括自己在內的林家父子餘部,也就成了這些天林家父子的餘部最爲關心和不安的事情,而陳良更因爲其背景,無疑是首當其衝。
「陳太守客氣了,今後錦州城還需要陳兄多多協助啊!」
風雨倒是非常熱情的把住陳良的手臂,親切地說道,並且親自拉著陳良走在回城大軍的最前列,率先進入了錦州城,給人一種對陳良推心置腹、將其視爲得力助手的感覺,這無疑讓原本心中驚疑不定的林家舊部大爲安心。
平心而論,對於陳良當日局勢如此微妙的關頭擅自調集兵馬救援昌化,說風雨一點不生氣那絕對是假的,因爲事實上當時每一分兵力都極爲寶貴,決定著戰爭的成敗勝負,但是風雨也清楚,現在林家父子的餘部人心動盪,自己必須從長計議,不能意氣用事。
畢竟林家父子已經成了過眼雲煙,風雨並不想趕盡殺絕,授人以柄,對於那些殘留的餘部,既然已經不能對大局產生什麼影響了,在風雨看來最好還是收編吸納爲己用,這樣既可以在天下人面前顯示自己心胸寬廣和待人仁義,同時也可以迅速加強風雨軍的實力,應付即將面臨的挑戰,一舉而兩得。
所以,對於陳良這個曾經和自己一起創建風雨軍,如今又因爲是錦州太守和林仁山的女婿而成爲林家餘部首領的傢伙,風雨決定還是以懷柔的手法對待之。
「末將一定盡心竭力,絕不讓風侯失望!」意外的得到風雨如此親切對待,陳良有些受寵若驚的說道,雙眼都有些溼潤了。
人性就是如此,享受過了身居高位後的舒適,陳良也多少有些改變,對於權位不免眷戀,而如今高戰一系的中央派眼看已經是土崩瓦解,自己原本依爲靠山的林家父子也大勢已去,面對著唯一能夠保證自己前途和富貴的風雨,能夠如此不計前嫌的對待自己,陳良感動之餘,恨不得立馬挖出心來表明忠誠。
「那風雨就先多謝陳兄了!」
風雨很滿意陳良的態度,兩人繼續並肩而行,風雨一邊揮手向四周的人羣致意,一邊卻以只有兩人才能聽見的聲音向陳良詢問道:「曉蘭怎樣了?」
「林夫人……」陳良說到這裡,突然驚覺失言,趕緊改口道:「曉蘭姑娘身體並無大礙,只是得知了林家父子下場之後,傷心之下驚動了……驚動了胎氣,所以目前在末將府中靜養!」
「胎氣?」
風雨的語氣頓時不自覺的轉爲嚴厲,雖然這件事情原本也應該是在情理之中,但是一聽到從小和自己青梅竹馬的曉蘭居然懷了別人的孩子,風雨的內心還是忍不住感到了一陣洶涌的起伏。
儘管風雨聽到這個消息之後,依靠理智把說話的聲音依然保持得非常低,但是那嚴厲的語氣和犀利的目光,依舊讓陳良感到心驚膽戰,面如死灰,雙腳發顫,待了半天方纔試探的向風雨說道:「曉蘭姑娘目前正在末將府中,末將願爲風侯解決這個孽種!」
「不要胡來!」
風雨一愣之後搖了搖頭,雖然對於陳良的建議讓風雨在一瞬間有些心動,彷佛幻想著曉蘭可以從此和自己重新過著以前美好的生活,不過腦海中馬上逐散了這樣不切實際的念頭。儘管他對曉蘭懷孕的事情非常不舒服,但這只不過是感覺到自己心愛物品已經沒有原先想像的那麼美好時所產生的難過,卻半點都不準備因此去傷害曉蘭。
更何況事情都已經到了如此地步,和曉蘭恢復曾經的關係,無疑是虛無飄緲的夢想。今非昔比,曉蘭不再是當初那個純真無邪的少女,而原本沒沒默無名、無牽無掛的風雨更是成爲了爭霸天下的權雄,彼此的身分地位以及風雨肩負的責任,都成爲了兩人之間不可逾越的巨大障礙。
腦子有些昏昏沉沉的風雨冷靜下來之後,暗中驚異的打量了一下身邊的陳良,他的話讓風雨感到了不可思議,實在無法相信這話是從他的口中說出。難道權力真的可以讓人改變這麼多,這還是當年那個忠厚老實的大將軍侍衛嗎?萬萬沒想到陳良爲了保住自己的官位,居然會不惜對自己妻子的嫂嫂下毒手,這讓風雨震驚和警覺之餘,也多了一層不屑,以至於懶得和這個傢伙多說什麼了,心中卻盤算著日後如何安置這個人,他可不想讓錦州這個重要的地方長久交給這樣的人鎮守。
不過正由於風雨這樣全神貫注的思索著這個問題,忘了進一步明確警告陳良不要亂來,卻害得陳良不知所措了。
「不要胡來!」這句話的涵義太模糊了,究竟是風雨不准他這麼做,還是叮囑他作起來小心些不要露出紕漏,抑或是表面上反對而內心卻默許?
陳良有些拿不準,畢竟這件事情不登大雅之堂,風雨就算內心同意也不可能給他非常明確的態度,所以他始終都在小心翼翼的觀察著風雨的臉色,偏偏習慣於權力鬥爭的風雨越來越擅長把自己真實的心情掩藏在心中,不在部下面前表露出來,以至於讓陳良一路上驚疑不定,猜不透面無表情的風雨心中的真意。
來到了錦州太守府之後,風雨還沒有來得及安頓下來,卻見一路風塵僕僕趕來的耶律留鉑進來恭敬的對風雨說道:「末將耶律留鉑參見風侯!」
「耶律將軍不必多禮,一路辛苦了!」
風雨微笑著扶起了耶律留鉑,這兩天他一直都在等候涼州方面派遣軍隊,過來補充在戰鬥中受損的碧蛇軍和加強錦州的防禦力量,卻萬萬沒有想到盼來了原本應該在印月半島的耶律留鉑。雖然有些意外,不過風雨還是非常平和的說道:「印月那邊近來進展的怎樣了?」
一聽到風雨的問話,只見耶律留鉑按捺不住心頭的激動,興奮的說道:「啓稟風侯,在孔軍師和洛將軍的統率下,我軍已經牢牢控制了印月的東北部,雖然最近阿薩姆邦有些許叛亂,但是都已經被拓跋成和褚頻兩位將軍平息了,西面有李逸如將軍和吉牙思將軍鎮守,更是萬無一失。
「西南面的緬邦這些日子也派出了使者和我們密談,孔軍師對此十分重視,認爲應該乘機結交,對日後從西面牽制皇甫世家作用很大。
「此外,阿育王顯然被打怕了,完全遵守當初的協議,甚至主動撤軍三十里,對於我軍和印月土著居民的衝突也始終不敢過問,並且乖乖的將當初約定繳納的賠款和財物都如數交上,這次末將就是奉了軍師之命,押運這些錢物回來的。」
「嗯,不錯!」
風雨對緬邦派人來很有興趣,這個蠻夷國家緊靠著皇甫世家的西面,一直是聖龍傳統的附屬城邦,如果能夠藉此機會加以拉攏,那麼風雨軍對皇甫嵩的優勢將大大加強。至於阿育王如此合作的態度風雨卻總覺得有些不對勁,但是看見耶律留鉑如此興奮的樣子,也就不想掃了他的興致,當下點了點頭,又問道:「那麼涼州方面有什麼問題嗎?」
「涼州在李大人、歐谷主和白將軍的治理之下,一切都井井有條,比末將離開時更加繁榮多了!」
耶律留鉑感嘆的說道,他追隨風雨遠征印月,一晃離開涼州有好幾個月了,此次回來一見,不由得大爲驚歎,如今聽到風雨問起,立刻情不自禁的讚道,幸好他還是沒有忘記前來錦州的任務!立刻稟告道:「末將奉李大人和歐谷主之命,帶來了一萬五千名士兵,二十門大炮,一千匹戰馬,還有三十具投石車、十張牀弩,五千石糧食。」
「好,耶律將軍辛苦了!」
風雨頷首道,突然間想到耶律留鉑應該有很久沒看見自己的族人了,便微笑著說道:「耶律明雄統領正率黑狼軍駐紮在倫玉關,本侯就放你十天的假期,去倫玉關和族中親人敘敘天倫吧!」
「別,別!」
出乎風雨的意料,耶律留鉑一聽要把自己調到倫玉關,不由發起急來了。原來這個好戰的傢伙一回涼州,就是因爲聽說錦州有軍情,這纔不顧自己風塵未定,軟纏硬磨之下,搶到了來錦州的任務,目的自然是想打仗立功,哪願意被調去最近一段時間應該風平浪靜的倫玉關?
當下他急忙說道:「耶律部族的男兒生來就是爲了戰鬥的,要是家父知道留鉑放著眼下錦州的戰鬥不參加,卻回家見族人安享太平,一定會勃然大怒的,還望風侯成全!」
什麼理論!
風雨頭疼的想道,不過他也知道生長在草原上的耶律部族確實向來喜歡作戰、崇尚英雄,而且眼見耶律留鉑戰鬥意識如此強烈,也不好就這樣潑冷水,當下猶豫了一會兒,終於還是搖了搖頭,可有可無的說道:「那你就暫時留在錦州吧,不過錦州這一仗可不一定會真的打起來,你到時候別後悔就是了!」
「多謝風侯成全!」
耶律留鉑興高采烈的說道,根本就沒有把風雨關於「錦州可能打不起仗來」的話放在心上,卻不知道絕對拖著惡魔尾巴的風雨,這一次卻是難得的在說真心話。
「風侯,蓋憎天已經聚集了大約二十多萬人馬,不過這些軍隊中有很多都是老人和兒童,多半是被脅迫參加的,真正的青壯年也就只有三、四萬人而已,戰鬥力更加糟糕,幾乎沒有接受過什麼訓練,錦州到聖京一帶又沒有什麼險要的地形,末將以爲不出三天就可以把這些逆匪全部掃蕩乾淨!」
耶律留鉑剛剛出去,負責安頓好碧蛇軍的秋裡就走了進來,大概是很久沒有打仗了,倫玉關那一戰也沒有讓他過足癮,所以看來他求戰的興致還真是非常的高。
風雨聞言苦笑了一下,看見部下如此有鬥志,這當然是一件好事情,不過太有鬥志有時候也未嘗不讓作主帥的有些頭疼,秋裡不同於耶律留鉑,不好馬馬虎虎的敷衍了事,當下只好耐心的解釋道:「我看這一仗能不打最好還是別打!」
話一出口,就看見秋裡劍眉一挑,彷佛立刻要說出反駁的意見,風雨急忙揮手製止,示意聽自己說完:「之所以最好不打這一仗,倒不是因爲顧忌蓋憎天,雖然這傢伙是龐勳手下的頭號猛將,不過也只是匹夫之勇,用兵缺乏彈性,根本不足爲慮。更何況現在他手下的不過是一班殘兵敗將,何足掛齒?
「問題是,你想過沒有,爲什麼憑藉著蓋憎天這些剛剛殘敗的遊兵散勇,卻會選擇在錦州到聖京這方圓千里無險可守的地方立腳,而且還真的立住了腳跟?難道他們就不怕朝廷大軍的圍剿?他們就一點都沒有把曾經和呼蘭軍團打得不相上下的風雨軍放在眼裡?」
「是因爲這一帶正好是我們和燕南天的勢力交界處!」
秋裡不愧是多年的兄弟,立刻聞絃琴而知雅意,經風雨這一連串的提問,不由若有所悟,皺著眉自言自語道。
「不錯!龐勳還真是一個厲害的人物!」
風雨點了點頭,贊同的說道:「他在大敗之餘還爲日後東山再起做好了伏筆,我現在還真是爲朝廷這一次居然能夠獲勝感到慶幸!」
風雨說到這裡,嘆了一口氣,想到這一次在這樣有利的條件下,卻因爲朝中諸將的爭權奪利而差點功敗垂成,不由有些心有餘悸。
「風雨,你怎麼了?」
秋裡的話打斷了風雨的發呆,他不好意思的輕輕咳了一聲,急忙言歸正傳的說道:「如今我們和燕南天之間就是隔著這些真空地帶作爲緩衝,如果我們去攻打的太過厲害的話,一方面是會逼迫蓋憎天投靠燕南天,我們就只能爲他人作嫁衣了,反之燕南天如果這麼做,他同樣也就會投靠我們;另一方面則使得我軍和燕南天的勢力直接對壘,失去了緩衝和迴旋的餘地,彼此間的戰爭就會一觸即發,這會讓我們非常被動。
「龐勳派蓋憎天留在這裡發展,就是看準了這一點,在聖京附近埋下了伏筆,一旦日後他有機會重新打回來,東西夾擊就容易得多了。」
「那你又有什麼鬼主意了?」
秋裡饒有興趣的看著風雨,他可不相信這個狡猾的傢伙會就這麼放任蓋憎天自行發展,自己卻袖手旁觀,光看風雨對於利弊考慮得如此周全,秋裡就已經敢斷言風雨一定是想好了什麼陰險的計畫,就等著實施呢!
倒是風雨被秋裡這麼一說,有些委屈,什麼叫做鬼主意,這可是一著絕妙好棋啊,不過他也不想多賣關子,坦言道:「別忘了,我們手裡還有一個龐勳的心腹大將尚興!」
「你想放尚興出來?別忘了,他可是龐勳的親信,你就不怕放虎歸山?」秋裡不贊同的說道。
「放心吧,我這是驅虎吞狼!」風雨早就料到了秋裡的反應,當下悠哉遊哉的說道:「如果能夠讓尚興歸順我們風雨軍,前去勸降蓋憎天,那是最好不過的事情了。如果尚興不肯歸順,你別忘了他和蓋憎天都是龐勳帳內地位不相上下的大將,一山難容二虎,只要略施小計,就一定能夠讓這兩個傢伙對峙起來,互相牽制。到時候正好把錦州和聖京之間的地帶開闢成爲我們和燕南天的真空地帶,既可以避免風雨軍和燕家鐵騎的正面衝突,又可以避免讓蓋憎天一家獨大、養虎貽患。」
「此計甚妙!」秋裡一聽之下,大爲讚歎,不由調侃道:「看來風侯這些時日真是越來越老謀深算了!」
「哈哈,過獎過獎!」風雨也煞有其事的雙手抱拳,當仁不讓的說道。兩人相視一笑,都覺得彷佛回到了當年的青衫少年無憂時。
「報!啓稟風侯,耶律楚昭先生前來求見!」
正說笑間,只見中軍前來稟告這一消息,讓風雨和秋裡對望了一眼,面面相覷,都不免有些迷惑。
這些時日耶律楚昭奉了風雨之命,前往龜茲、伊犁、敦煌、善鄯等西域各部遊說,目的是和這些呼蘭的附屬部落建立好關係,牽制呼蘭對聖龍的壓力。卻不知道耶律楚昭今天急匆匆的趕來,所爲何事?難道是呼蘭又有什麼舉動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