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早晚你們會念我嘉靖的好!
對於衆人的神情,朱翊鈞看在眼裡。
這有什麼想不通的。
不過都是自己的心腹骨幹,朱翊鈞還是願意解釋兩句。
“開邊互市,能換來邊境安寧,何樂而不爲。但是爲晉商和晉黨所定,還是爲我所定,完全不同。
晉商和晉黨聯手,推動開邊互市,那麼就會被他們把持在手裡,沒有我們什麼事!本殿推動,那麼北邊榷場馬市,就能爲我們所掌控。
晉商把持,什麼能賣,什麼不能賣,他們纔不管!只要賺錢,他們什麼都敢賣!以前沒有開邊互市,他們就敢賣兵甲鐵器。
要是榷場馬市掌握在他們手裡,大家覺得他們敢不敢賣?”
衆人心裡一愣,是啊,恐怕會賣得更加瘋狂。
“我推動開邊互市,那麼規矩就得由我來定。還是老規矩,統籌局遙控,發牌照,循東南海商例。
東南海商牌照制,搞了幾年,裡面有很多紕漏。走私偷稅,私販禁物,可以說無所不用其極。沒關係,這天底下哪有十全十美的規矩?
關鍵是我們能查得出,堵得住。”
朱翊鈞甩着袖子,侃侃而談。
大家看着這位少年,誰也不敢輕視他的牛少,都在支着耳朵,老實傾聽着。
“北邊也一樣,開邊互市,得按我們規矩來。現在汝貞現在在山西宣大一線,苦心整飭,該淘汰都淘汰,全軍歸心,局面掌控在我們手裡,那就可以開邊市。
選三到五個關口,指定在那裡互市。發放五到十張牌照,由統籌局發放。理藩院通商廳互市局,在那些關口設互市分局,如市舶分局例,監管互市,徵收關稅。
邊軍如水師,負責檢抄走私,堵住漏洞。通商廳制定目錄,能賣的,不能賣的,一目瞭然。能買賣的,徵收多少關稅,也清清楚楚。必須讓有些人知道,大明不禁止商賈賺錢,但是有些錢,你有命賺,沒命花!”
衆人全明白了。
太孫殿下一直在下棋佈子。
東南如此,北邊也是如此。
東南局勢一穩定,太孫殿下藉着癸亥之變的機會,調胡宗憲、譚綸、戚繼光等人北上,掌控薊遼、宣大山西邊鎮。
此舉必定引起晉商和晉黨反彈。
那段時間,高拱爲首的晉黨在拼命地找胡宗憲等人的茬,甚至以盧鏜炮擊平戶港爲由頭,彈劾盧鏜擁兵自重,擅開邊釁,致他於死地。
然後以盧鏜爲由頭,去皮見骨,追到胡宗憲頭上,徹底打垮世子黨,把胡宗憲等人,逐出九邊。
不想太孫殿下,援成祖五渡陰山,三犁虜庭,把盧鏜炮擊平戶港定性爲皇上伐罪弔民,以慰數十萬東南倭患死難者亡魂的武功。
皇上正好想洗刷前些年疏於政事,造成東南倭患猖獗的惡名,順勢默認了,下詔明示天下,晉黨一招打空,還讓世子黨的名聲在東南更上一層樓。
太孫殿下也不是善茬,藉着胡宗憲在山西宣大整飭時發現的蛛絲馬跡,暗地裡密查,然後反手一招倒查庚戌之變的根源,給晉商和晉黨扣上一頂,爲求開邊互市,私通敵國,引寇叛國的罪名,手起刀落,一口氣砍了數千顆腦袋。
成氣候的晉商幾乎全軍覆沒,晉黨也傷筋動骨。
晉黨領袖高拱、楊博也只能灰溜溜地辭職回鄉。
當時看得驚心動魄,現在回過頭看,難道不是太孫殿下爲了今日之局面,一步步引着晉商和晉黨往深淵裡跳?
前些日子理藩院成立,通商廳下轄市舶局和互市局。
當時大家覺得互市局成立是多餘的,北邊和西邊,一直沒有開邊互市。
現在看來,太孫殿下早有定計。
徐渭開口道:“殿下,我們答應開邊互市,那需要提出什麼條件?”
身爲朱翊鈞許多秘密行動的執行者,徐渭是在場中最清楚內幕的人,內心早就毫無波瀾。
聽到朱翊鈞答應俺答汗開邊互市,他首先想到的是要提什麼條件出來。
徐渭已經深深知道,太孫殿下的好處,沒有那麼容易拿的。
“當然有條件。開邊互市,總體來說,我大明不吃虧,但俺答汗佔大好處。
他控制着與我大明的商貿,把我們的貨品往北邊、西邊倒手轉賣,能大賺一筆。增強實力的同時,還能幫助他籠絡手下,以及收攏羈置西邊、北邊的附屬和盟友,鞏固那邊的統治。
所以這些年,俺答汗一直在想盡辦法,與我大明開邊互市。”
李贄眼睛一亮,太孫殿下一語就道破了玄機。
許多晉黨的名士大儒們,口口聲聲俺答汗與大明開邊互市,是不忍生靈塗炭,要休戰養息,是受聖賢道理感化,懂了仁德道理.
不少人還信以爲真,嘴裡到處嚷嚷,說朝廷不開邊互市,是不恤民情,不顧百姓生死。
幸好朝廷上晉黨有政敵,知道這些都是屁話,雖然不清楚最根本的原因,但就是不願意讓晉黨吃到大肥肉,於是一直拖到現在。
今日太孫順口一句話,就把俺答汗一直想開邊互市的玄機道破,正合李贄心裡的想法,凡事都與功利相關。
誰做事都不是無緣無故的,都是無利不起早!
就算是做好事,做善事,也是想獲得心裡的安慰和滿足。
朱翊鈞還在繼續說:“現在我們讓俺答汗佔了大便宜,他們也必須答應我們的條件。
首先,必須在指定的關口互市,必須與持牌商號交易,按律納稅。必須按照產品目錄來交易,不能賣的,他們不能強求。
以後俺答汗必須嚴格約束部衆,不得再擾邊鬧事。三到五個關口,劃定區域。某一區域,俺答汗的部衆鬧事,該關口關閉一段時間。
俺答汗把鬧事者人頭擺到關口,我們再開市。一月鬧一次事,我們關一個月。一年鬧三次事,我們關一年。”
衆人連連點頭,對,就該這樣!
大明同意開邊互市,其中重要的一點就是希望邊境安寧。
開邊互市了,土默特部衆還三天兩頭地鬧事,有什麼意義?
“此外,竄入漠南的白蓮教匪首趙全一黨,此前在山西朔、代一帶,殺官造反,罪不可赦。叫俺答汗把這些人全部抓起來,送還回來,我大明要拿他們以正國法!”
朱翊鈞又陸續提了十幾個條件,徐渭默默地記在心裡。
他初步判斷了一下,伯思哈兒多半是願意答應的,至少大部分條件都會同意,只是需要軟磨硬泡,慢慢地談。
西苑,萬壽宮偏殿裡。
嘉靖帝看完東廠密報,往旁邊一丟,雙手籠在袖子裡,站起身來,對黃錦說道。
“這些紙燒掉,千萬不要讓鈞兒看到,也不要讓他知道。”
“奴婢知道。”
黃錦嘴裡應道,伸手把密報藏進袖子裡,跟在嘉靖帝的身後,慢慢走出偏殿,來到殿外的走廊上。
嘉靖帝看着天,天上的大雁一行行向南飛去。
“葉落而知秋啊。”嘉靖帝突然感嘆了一句,頭也不回地以問道,“黃錦,還記得我們主僕二人,從承天府啓程赴京的日子嗎?”
“奴婢這輩子都記得。”
“朕也記得。朕這輩子做不到的事,說不定鈞兒能做到了。”
“皇爺,那是一定的。”
“呵呵,朕的好聖孫,主意比朕大,魄力比朕強,手段也比朕多,以後有這些文臣們哭的時候。
倒也罷,等他們痛哭淋涕的時候,說不定會想起我這個老道士皇上,會念朕的好。會想念當年的朕,是多麼的心慈手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