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投針應巧是白日的慶賀, 但是七夕節的正頭還是在晚間。等到晚上時候,寶瓶軒便熱鬧起來——整個顧家大宅也只有安樂堂和寶瓶軒有主子居住, 至於顧周氏自認爲是未亡人, 年紀也大了, 是不過七夕節的, 所以滿府也只有這裡最熱鬧。其餘的院子,沒有主子過節,自己偷偷玩樂, 縱是有了,也是不夠排場!

寶瓶軒這時候就有院子裡的粗使婆子與粗使丫鬟在紮結綵樓——這本就是爲了祭拜織女所設。又有大案上面擺滿了茶、酒、水果、和桂圓、紅棗、榛子、花生, 瓜子五子等祭品;又有鮮花幾朵,束上紅紙, 插在瓶子裡,花前置一個小香爐。

由着禎娘領頭,一衆女孩子都是焚香禮拜, 或者默唸心裡心事, 祈求織女娘娘應允——求的是織女娘娘, 那麼只能是求靈巧和姻緣了。特別是年紀大一些的, 已經知道人事了, 這時候是格外虔誠的。

倒是禎娘作爲頭一個格外不在意——她哪裡需要手上針線活兒格外出息?至於姻緣,禎娘渾然不像這個年紀的女孩子,全不在意。她最大的指望就是未來夫婿不至於是一個爛糟人, 至於出息、能幹、俊美之類她並不強求。至於那些才子佳人、郎才女貌的書評勾當,她是再不覺得如何的。

因此她只按着往年一樣, 接過給自己早早準備的幾隻蜘蛛盒子,給供到供桌上,然後纔是其他丫鬟們放上自己的蜘蛛盒子。做過這個就是大家不分尊卑圍坐在供桌旁,一面吃花生、瓜子,一面朝着織女星,默唸自己的心事,這也是祈禱,一直玩到半夜始散。

禎娘倒是不愛這個,往往略坐一坐應應景就回了屋子,或者看書,或者找些別的消遣。只是在回去的時候囑咐一聲:“我知你們還要去葡萄架下聽說話、看喜鵲,今日院子裡的門就不閉鎖了,這樣看門的就要警醒一些,你們記得關照。”

傳聞到七夕這一日在葡萄架下凝神細聽就能聽到牛郎織女悄悄說話,又說這一日在葡萄架個藤蘿架下用一盆清水能測試運氣。牛郎會織女的日子,有喜鵲搭橋,清水倒映着天,要是能看見月下喜鵲飛的影子,誰就是有運道的——這樣夫妻相會時得來的好運自然只能是喜運了,所以這樣的約會只有幾個年紀大一些的丫鬟纔回去,也格外上心。

寶瓶軒裡是沒有葡萄架藤蘿架這些的,若要認真起來就只能去花園裡。但是宅子裡有規矩,禎娘院子的門也是到時候就要上鎖,絕沒有隨意進出的說法,沒有規矩不成方圓麼。因此禎娘纔會特意吩咐一聲,曉得這是她的體恤,大丫頭們都是感激的。

禎娘回了臥室,丫鬟們這才徹徹底底放鬆玩鬧——禎娘雖然不是一個苛刻刁鑽的,但也不是那樣能和丫鬟們打鬧成一團的小姐。她在場,大家夥兒哪裡能夠嬉鬧,最多就是看着熱鬧,爲她俏皮逗趣罷了。

這時候就有人商議着:“時候倒是還早,這時候外頭的小子還精神着,不若託他們給咱們買些喜鵲食來——今日喜鵲搭橋也是勞累了,咱們犒勞犒勞他們,也是替織女娘娘還人情了,算是感激娘娘這些年來給咱們分了這許多巧來!”

這個主意自然是得了衆人的贊同,當下就要你一份我一份地湊分子。這不是大家小氣,一點子喜鵲食還要湊錢,這是臉面的事情。總不能誰出錢,誰不出錢罷!沒出錢的只怕不覺得佔了便宜,還想着失了體面呢!

喂喜鵲用的是小魚蝦之類的料,只是喂是時候要小心,有心思細一些的就到了第二日就道:“別在園子鮮豔的地方餵了,不然這些魚蝦留下一些腥味,遇到小姐太太來逛園子怎麼說?還有咱們也是,回去前定要用香胰子仔仔細細洗手,大小姐不喜魚蝦腥氣。衝撞了,是好玩的?”

正在一幫丫鬟爲了喂喜鵲仔仔細細布置的時候,顧周氏是正在待客。這客人並不是尋常客人,一開始得了這名帖顧周氏還是不知所措——她和這家並沒有關聯。說起來這家比顧家還要高貴的多,她實在想不出來找自己能有什麼事兒。

原來上門的人家可是揚州方家的女人!這揚州方家掌管着浙江一省玉石生意的半壁江山,是有名的坐地虎大豪商。這樣的人物怎麼會看到顧家。不是顧周氏妄自菲薄,按着顧家的身板兒,可還夠不着那些人格外交往。

但不管如何,還是要待客的。到了七月初八這一日,客人上門,顧周氏也是好好招待,就連禎娘也出來見人——這也是因着客人也是女流的緣故。

那位夫人倒是沒有豪商人家格外驕矜的樣子,反而有些少見的伏低做小,這時候見了禎娘就先送上表禮道:“好出色的女孩子!誰道咱們商戶人家低一層的?我見顧小姐竟是把多少貴家女孩都比下去了。”

說着表禮由下人捧出,比一般的還要隆重——禎娘就見到了上用妝花緞子四匹、金銀錁子各八個,又有文房四寶之類。這樣這位夫人還從手上擼下一隻白玉鐲子,道:“到底簡薄了一些,配不上顧小姐的人品,我見顧小姐實在喜愛,也是緣分了。”

禎娘自然不會矯情地不收,雖然有些過了,但是這些東西對於她們這樣的人家委實算不上什麼,收了也就收了,連個人情也算不上。只是這一開頭就是這樣的排場,也不知道後頭會有些什麼。禎娘心裡心思清明:將欲取之,必先與之,這是顛不破的道理,這方家必然是有什麼事情求到自家了。不然,那就是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了。

得了表禮禎娘就非常有眼色地去了內室,想來這位方家人自然是有話要與自家孃親說的,說不得還是重要的事情商量。雖然禎娘在顧家已經不算是不通經濟的小姑娘,凡事與她商量,顧周氏也覺得理所當然,但是外人眼中可不是這樣覺得。還拿她當小孩子呢,若她一直留在這兒,人家還以爲顧周氏十分不懂事,竟讓家裡小女兒在旁礙事。

禎娘不會讓事情這般尷尬,自然乖乖離開。不過她可不是就此回了自己的院子,而是在最舒服最清楚的地方‘偷聽’!其實哪裡又算的偷聽呢,至少這是顧周氏允許的。她又不想瞞着禎娘什麼,她只盼着禎娘能多接觸一些,學到東西呢!

禎娘就隔着一道珠簾,側在一個死角,聽到這位方家夫人道:“顧太太也知道我家身份了,雖然從前咱們兩家沒得相交,但是今後可不一定!山不轉水轉,這南直隸附近又有多大?如今就是有一件事求到太太眼前,若是太太能應下,算是我揚州方家欠太太天大的人情,以後自然有所回報!”

禎娘之前已經看過這位方夫人,又有拜帖上的一點影子,所以知道這並不是方家嫡系正枝的內眷——也是了,正經方家內眷的排場應該更大些!況且不是禎娘心氣低了,只怕在方家人心裡,名不見經傳的自家也用不着多大的體面。

顧家雖然家境豪富,但是並不出頭——這和顧周氏的籌謀有關。她一慣小心,想着自家是母女兩個,沒得個男兒頂立門戶,這樣就更該低調做事!所謂出頭的樁子不長久,悶聲發大財纔是長久之計!顧家並不常常揚聲,再有崛起時日也短,於是到了如今說到富商大戶,並沒有人議論到她家。這樣的人家想也知道,大名鼎鼎的方家怎會格外上心!

雖然這位方夫人不是方家的頭等人物,但應該也是能說得上話的能幹人。這時候與顧周氏相交,嬉笑言語,竟是格外不俗,既妥帖伶俐,又幹脆利落!不動聲色就讓顧周氏對她有了十足好感。

只不過好感歸好感,顧周氏反而越發謹慎了——能讓這樣的伶俐人物百般用心地相交,這上門所求必然就不是雞毛蒜皮了。況且那可是揚州方家,本來讓他們求助外人就不能是什麼小事兒了,那是能隨便應承的麼!

顧周氏這時候只是顧左右而言他,說着一些實則無味的話,也是不痛不癢。一開始那位方夫人還能與她周旋,只是她到底是因了緊急的事情來求人的,人家油鹽不進的樣子顯見得是不好糊弄的——到後頭,她再沒得應對了,把她急得要不得!

顧周氏並不是平白弄着人家玩耍,見人着急也不是什麼有趣味的事情。這一個是不能隨便應承,再一個是讓人家明白自己不是什麼木頭人,不見兔子不撒鷹!想讓人家辦事,也要先把事情擺明車馬,然後說定報酬,這纔是誠意麼!

見了對方神色,顧周氏知道火候也差不多了,便對着大丫鬟碧桃使了個眼色,然後道:“說的興起,卻忘記待客的禮儀了!你們快快把巧果上一些上來。方太太也請嘗一嘗,並不是什麼稀罕東西,不過是昨日剛過了七夕,這東西算是應個節氣,也是咱們的彩頭了。”

方夫人斂了斂神色,曉得並不能拖延了,不然到了人家送客的時候,事情也不能得個結果。放下手中的茶盞,正色道:“本來就是有事相求的,原先曾知道先大人是太倉學正,門風清正,最是個急公好義的。曉得有這樣的家風纔敢厚着臉皮上門叨擾——不知道顧太太有未聽聞‘揚州科考案’?”

‘揚州科考案’這樣的事情誰沒聽說過!這可是如今衆人議論紛紛的事情了。自古以來輪才大典從來爲人所關注——這可是爲朝廷選官的事情!既是朝廷看重,也是百姓看重。更重要的是爲天下士人所看重!

讀書人把科舉當做升身之階,所謂‘朝爲田舍郎,暮登天子堂’是也。所以這個時候有什麼不正不公就足以掀起這些懸樑刺股窮經皓首,十年甚至數十年苦讀的士子的怒火。而這些士子又是什麼人?國之基石,同時也是說話最大聲的。換些大字不識幾個的,他們怎麼說往哪兒說?

只是朝廷再重視科舉,似乎每歲都要有一些舞弊,只是事情大小不同而已。譬如縣試這一道,就是出了名的摻水,多得是空子可鑽。不過大家一般也不爲幾個秀才的事情捅破天,只有後頭到了府試出事,並且是出大事,這纔會羣情激憤,朝野震動。

這一回‘揚州科考案’就是如此了。揚州本就是天下人都看的到的,再加上物阜民豐,讀書人多,有了科考舞弊,如何不掀起大浪。事情漏出來,那些士子立刻就說聯名上書,話裡話外把操持府試的父母官給罵了個狗血淋頭,然後就去哭孔廟——這也是老一套了。

到了這兒朝廷就不能不說話了,按着往年的規矩派了欽差嚴查此事就是——到時候還揚州一個昭昭日月,朗朗乾坤。塵埃落定了,就有士子山呼萬歲,感嘆聖人臨朝,奸佞小人再不能得逞!

只是這事情卻沒有按着話本子走,從欽差人選就讓揚州士子議論紛紛。來的是揚州出身的禮部侍郎——這樣的人在揚州必然是關係交織!而舞弊本就在揚州,中間不能沒得揚州厲害人物的牽扯,只怕事情難以乾淨了。

果然最後結案就成了幾個應考士子自己品行不端,替考代考,而並非有人在後了!這就是睜着眼睛說瞎話了,但凡不傻的早看出端倪,事情決計沒那麼簡單。

事已至此,這幫子熱血的學子哪裡肯善罷甘休,當即圍住了欽差行轅,驚了欽差不算。欽差老家那邊的老宅都日日有人吐唾!這就是回老家了,風光的自然有衣錦還鄉,但是一旦在老家做的不好,也別想拍拍屁股就走人!

雖說欽差大人到底沒事,事情卻鬧大了!這樣的事情根本瞞不住,很快就流傳出一張賬單,指名道姓地講到了這回揚州府試有豪商大戶在裡頭搗鬼摻沙子,講定了其中的錢財交易。不只是替考的人有好處——替考是那麼容易的?從門口的差役到巡考的,再到閱卷的,哪一個也不能少呢!

這些年裡頭商人本就越來越風光,礙着了多少默唸‘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的讀書老爺的眼?曉得裡頭有豪商大戶的根底,立刻更加有勁兒了,就連哭孔廟的聲音也高些喱!

顧周氏身處南京,離着揚州並不遠,事情怎會不知。但是到底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又是科舉這樣與自家毫無牽扯的,顧周氏聽過一回,從來沒追究,也不曉得有多少人遭殃。但是這時候見方家人,聞音知意,明白方家人必定是在列的了。

見顧周氏點頭,這位方夫人立刻憤憤不平起來:“顧太太您說說,這些老爺們是不是隻想着打倒咱們這些做生意的!自武宗皇帝以來,一個個都得了紅眼病,只想着把咱們纔在腳底下呢!但凡抓住一點影子,再不能放的,也不管真假,就是假的也成了真的了!”

方夫人越發義憤填膺:“我家怎會摻活他們那勞什子的科舉,難道不知這樣的事情不是好玩的麼!成了也不過就是一個舉人老爺,要是有個萬一,舉家傾覆!顧太太也是做生意的,該知道這樣賺頭不大,但是風險不高的生意是沒人做的,我家也不傻。”

方夫人的話倒是很有道理,不過顧周氏卻是低頭喝茶並不多話。禎娘聽到這裡也是清清楚楚了——真個不傻?賬哪裡是這麼算的。一個舉人算不得什麼,兩個三個也算不得什麼。但那也該看是在哪兒了。

平民小戶出了一個舉人,自然是舉家歡慶,自此之後翻身。但也就是如此了,舉人不過是能做官罷了,但卻不是一定能做官,只有進士老爺纔是!但是日子過的苦哈哈的進士也多着呢!何況舉人。那些家境一般的舉人若是考不上進士也就只能在家靠着一些託庇的田產做個地主,但是豪商大戶就不同了。他們有錢的很,使錢疏通,立刻就能謀極好的缺兒。

然後就是一步步升官,或者因着舉人出身,一輩子也別想在中樞有作爲,但是在地方掌握實權卻是指日可待的——有家裡的銀子做後盾,自然穩當。

這樣的過程多麼熟悉,不就如今頂級的豪商大戶都在做的麼!生怕家裡沒得官員,將來商人日子不如如今好過的了就要糟!或者說就是如今,官商勾結,還是自家人比一般託庇的靠得住麼!爲了這樣的前程,有的是豪商大戶出資大辦族學,鼓勵子弟讀書。只是讀書有沒有前程可就難說,那些看不到家裡有讀書種子的,想些歪主意的又不是沒有。

禎娘心裡如同明鏡一般,顧周氏也不是傻的。她既沒有拆穿的意思,也沒有格外贊同的意思,只不過是安安靜靜的聽罷了——但是這樣已經讓方夫人完全明白了。不過她也沒有尷尬,她早就知道了這樣的話蒙不住誰,不過是說話的時候有個遮羞,自家體面一些罷了。

待她說完,顧周氏才格外誠懇道:“事情我知道了,只是不是我自家推辭,我家是個什麼底子太太不該不知呀!這樣的大事兒您又求的着我家麼?我家無論如何也沒得法子的,難不成有貴府不認得的貴人,我家能說的上話兒麼!”

方夫人再三看了顧周氏,雖然心裡狐疑,面上卻不顯,立刻道:“原來顧太太不知呀!這個事情在揚州已經傳遍了!科考案再次驚動中樞,朝廷召回了欽差大人。爲了快速平息此事,讓就近的金陵勳貴來辦!這被選中的勳貴人家,不是別家,正是太太常在走動的盛國公家呢!”

話到了這裡纔算是圖窮見匕,顧周氏前後理了個清楚,沒有斷然拒絕,也沒有應下來的意思。沉吟半晌才道:“並不是我家拿喬,只是貴府也該知道我的出身。我本就是國公府裡夫人身邊的丫頭,平常也就是小心伺候,再沒有干涉主家的力量。”

這些事情方家自然清清楚楚,不過人家這也是病急了亂投醫!不見來見人的並不是方家本家的人物麼!因着那些人去走動更加厲害的人家了。這時候正是遍地撒網,誰知道哪兒能有進展。再有一樣,方夫人心裡還想着,這樣的出身可能還是一個好處,弄不好國公夫人更加信任自己身邊出來的人,更加說得上話也不定!

方夫人不曉得顧周氏這一句話是不想應承的推脫之語,還是別有暗示。這時候只能當作後者來聽,立刻帶出一張條子,道:“事情也不能白讓太太做了,不說太太如何辛苦爲難,只怕到時候也要上下打點,這也是我家的敬意。”

禎娘見不到那張條子,只聽到方夫人斷斷續續道:“這太太家第一回與我家相交,還不知本家的行事作風。我家本家最是感恩圖報,曾幫過先祖的人家,如今都受着惠,滿揚州都知道。如今求着太太,只望着太太能伸手拉拔一把,將來也有回報。”

等到方夫人出門,禎娘才從後頭出來,第一個就是要見那張條子。那張條子上明明白白地寫着兩處田產,都在金陵左近的縣裡面,總有兩萬畝。金陵附近的田地只怕開國初就被勳貴們圈完了,這時候送來左近縣裡邊的也很了不得了,這正是有價無市的好東西。

又有一些綾羅綢緞——方家的本行生意,自然沒有小氣的道理,數目大的驚人。最後是一些精品古董,數目不多,但是件件拿的出手。所以是有名有目地一樣樣列出來,總共十七件,沒得十萬兩到不了手。

顧周氏對着這樣的一份禮單,只是笑呵呵道:“真是沉地壓手,只是不是給咱們家的,話裡話外是想透過咱們家給大夫人!不過其中也該由分潤好處——只是想想,若是分潤好處的那一點銀子,咱家缺麼!”

禎娘擱下條子道:“母親打算怎麼說?”

顧周氏仔仔細細地收好條子道:“事情該怎麼做?我家沒得爲了這樣不相干的人麻煩大夫人的道理,這裡的人情多重?況且這是國公爺的大事,弄不好咱家綁在一起也沒得這個重!多少錢也不頂用,就是這條子全塞給咱家也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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