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遠在天邊的事暫且不說, 如今周世澤要回家卻是已經近在眼前了。這一日禎娘正抱了洪鑰在亭子裡玩耍,這時候她已經很能說一些話了。孃親、爹爹喊的清楚明白, 別的物兒名兒也是一教就會,禎娘越發脫不開手了。

一歲半的孩子, 且不論說話如何,這有個早遲。走路是一般不錯的,又逢季節變換,暮春時候衣裳比起冬日裡棉襖包被不知道輕省多少,洪鑰就在一班丫頭圍着的花園裡,跑來跑去,後面跟着一串人, 只怕她跌了。

禎娘在兩階臺階上看着, 嘴角不自覺帶了笑意,與身邊的紅豆道:“你看看你看看,好風風火火的一個小娘子,她要是小時候同我一般在文媽媽手下, 那有的磨, 先把這股子野性去掉罷唉!是不是要跌了!”

禎娘忽然最後兩個字高聲,不過是虛驚一場!周洪鑰跑的飛快,左腳跟右腳,眼見得是要跌了,偏偏沒跌。等到心裡舒了一口氣,禎娘道:“罷了,今日就先到這裡, 與大小姐好生擦汗,別招了風她走的真好。”

不一會兒,洪鑰的奶孃給她擦乾淨身上汗,另外換了一身綠綾夾衣,擦洗了手上臉上就重新送到花園裡。禎娘見她頭上兩個揪髻繞着金珠,臉上玉雪可愛,便道:“晚上去我妝匣子裡揀幾樣珠鏈子去,珍珠的、珊瑚的、白玉的、翡翠的、瑪瑙的,給她換着帶。”

說着去摸女兒的衣裳,覺得有些厚了。這都是春末,越發近夏。雖說小孩子家家,着了涼非同小可,穿的厚些情有可原。也該想到這個時候穿這樣出汗多,也容易招風啊!因此又道:“去問丁香拿了鑰匙去西廂房,我彷彿記得箱子裡還有幾樣廣州特有的緞子,這時候用最好,做衣裳不會着涼,也不會出汗。你們尋出來,給小姐做幾件。下剩的也別白放着黴壞了,你們每人做兩件背心穿。”

聽了話,有小丫頭立刻回去找丁香,再回來的時候是丁香自過來的,和兩個小丫頭一起,手上都捧着幾匹料子。禎娘拿了一匹,給衆人看道:“廣州那邊比北邊熱,冬日也不見多冷,稍暖時候就愛用這料子,我們這邊是這時候最相宜。”

禎娘又見家裡有月白、銀紅、秋香、菡萏、湖藍四色,指着銀紅的道:“拿這個顏色先與小姐做兩身,小孩子家家穿這個好看相宜。況且她爹這時候回來,見了也喜歡,其餘的你們看着辦罷。”

正說話,周洪鑰也見到了眼前花花綠綠光華燦爛的不了,這就上手去摸。小丫頭不僅不拿開,反而湊近了給她看。不過她不是那等撒點子腌臢東西的,隻立刻要禎娘抱,然後指着布料道:“娘,做衣裳!”

正說着如何做衣的衆人,一下被這奶聲奶氣的童稚話語逗笑了。她不知道,她們本來就在商量做衣裳,旁邊丁香就道:“大小姐好生伶俐,這纔多大就有眼力了。曉得什麼料子好,要做衣裳呢!”

禎娘是女兒做什麼都覺得好的,何況這個。便抱着女兒道:“甚好甚好,我們就做衣裳只是我們與誰做衣裳?你與我來說。”

一歲半多的孩子,雖然懵懂,但有的時候卻是真的能接的住話,只是不知道他們是真的解了你的意思,還是誤打誤撞。這時候周洪鑰便在禎娘懷裡想的眉頭都皺了,大聲道:“要孃親的,我的,還有紅豆丁香的!還有,還有爹的!”

禎娘愣了一下,自己在其中不稀奇。小孩子天生親孃,自己又照看的這樣緊密,說句自信的話,若是女兒不親她,她倒覺得無理呢!至於紅豆丁香,自己身邊最得力的兩個,也是身邊照顧她最多的丫頭,她記得也不奇怪。只有她爹,怎麼一口就出來周世澤了。

禎娘以前不信親人之間有感應一說,覺得人要處的親近,是生恩不及養恩大不是生下來就是恩賜,非得細心養育,兩邊都付出情感,這纔會有所謂的父子之情、母女之情罷。

今日卻怔住了,周世澤當然也無比親愛寶貝過女兒,但那是什麼時候的事兒了!半年多以前,洪鑰還什麼都不知呢?難道記得那時候的事。禎娘忽然這樣想到,也只能這樣解釋。或許孩子還小,就是記得一歲時候的事兒罷。

禎娘還在想這些,打量着要不要把這件事告訴周世澤,好讓他跟着高興一回,他可是記得他有事沒事就要炫耀一回洪鑰親他的,說這個該十分高興罷。正想着,洪鑰有在她耳邊嘰嘰咕咕道:“爹會騎大馬,我也要!”

禎娘原本想的都不想了,一時啞然失笑。這一定是教洪鑰說話的胭脂說的,只是她這樣小什麼都不懂就這樣喜歡騎馬,倒真是和她爹一般。不曉得真是周世澤的血脈起作用,還是小時候周世澤帶着她騎馬埋下了引子。明明是女兒家,長相也更隨她,性子卻像父親,倒是與最開始懷着她的時候的想法大相徑庭。

當時自己想的是要個女兒,養着她知書識禮,與自己有一樣喜好周世澤想要個兒子,理由和禎娘彷彿。來了一個女兒,卻沒想到周世澤自己先愛的不行,更不得了的是女兒更加肖父。這與當年禎娘嫁人之前何其相似,想要的夫婿是那般,最後卻成了周世澤這般。

想的是一回事,實際是一回事,不過這也不一定不好,現在也一樣。等女兒在自己膝頭長大,才知道自己原本的期望也好,如今長成的樣子也好,對着女兒可愛的笑臉,一切又有什麼分別,這大概就是爲人父母懂得的第一步罷。想到這裡,禎娘捏了捏洪鑰的臉道:“好得很,讓她一回來就帶你騎大馬,他那馬比你見過的都威風!”

到了子弟兵回城那一日,還真讓洪鑰見着了,見着了最威風的大馬似周世澤這樣的武官,騎的馬不說萬里挑一的名駒,千里挑一的良駒總該是有的罷!何況他有錢有面子,伴着的戰馬說得上是包駒,自然不是尋常馬匹可比。

旁的人或許會不帶小孩子看將士們進城,這屍山血海裡殺出來的,不知道有多少煞氣,小孩子身上乾淨,要是被魘着了衝撞了,如何是好?禎娘卻是一個本就不信這些的,何況那一日女兒似長在她身上一樣,處處都要粘着,好似是知道今日不同一樣,禎娘只得帶了她一起去看‘熱鬧’。

其實景還是那個景,禎娘看過一回的。非要說有什麼不同的話,大概是比上一回禎娘見過的狼狽一些,裹着白紗布的人多,且更加黑瘦了,但是有一股更加精幹的氣勢出來,禎娘想這大概就是百鍊成軍罷。經過這一遭,和沒去過關外的衛所兵士就是兩個樣子。

只是這也不是沒得代價的,多少兒郎埋骨關外才有這樣,禎娘忍不住嘆了一口氣。不過很快又收回了心思,看着下頭只爲了不錯過周世澤洪鑰倒是不同,她該是不知道她爹在裡面,她看來看去都是看馬兒,有長的高大威風的立刻就歡呼起來。

禎娘看她這勁頭,想了想對身邊的紅豆道:“她這樣喜歡馬兒,與其讓她爹回來給她準備一匹戰馬一樣。還不如我早作打算,挑選一批溫馴的小馬,將來她硬要學着騎馬,也不至於騎那等馬,忒強悍了!”

戰馬和一般的馬匹不同,一般的馬匹最重的是耐力,速度倒是次要的,甚至戰馬講究的敏感,在一般馬匹上還要可以低一些戰場上騎手與馬的配合相當重要,若是坐騎太遲鈍,弄不好就是要死人的。平常則不同,太敏感的馬容易驚馬,確實不太好。

然而紅豆則是笑地捂了嘴,小聲道:“奶奶想的忒遠,要看到大小姐纔多大!這時候就算買了溫順的小馬,等到大小姐真能學着騎馬的時候,那馬也高大了,大小姐只怕不及人家腿長哩!”

禎娘一想果然,也笑了,擺擺手接着看外頭。大約又過了一炷□□夫,果然看到一個紅披風年輕將軍,禎娘一眼認出來,不是周世澤是哪個。只是禎娘居高臨下,看得見周世澤,周世澤卻看不見她。於是她抱着女兒對她道:“你爹正在下頭,你叫一聲他,他一定高興,到時候準帶你去騎馬!”

快兩歲的小孩子足夠聰慧,不一定理解了禎娘話裡的全部意思,只是模糊地知道要她叫底下一人爹爹。母親的話對於孩童來說再重要沒有,既然是孃親這樣說,她當然是立刻大聲喊道:“爹爹,爹爹!”

小女孩的聲音脆脆嫩嫩的,在看‘熱鬧’的人羣聲下幾乎聽不真切。但世上真有這麼一說,周世澤就是好像聽到了什麼,猛然一擡頭,看見一位年輕美婦人坐在茶樓樓上倚搭着窗子,懷裡坐着一個精緻的女孩兒,也伏在窗子上這不是他妻子女兒又是誰!

樓上樓下,隊列之中和隊列之外,好像是兩個世界一般。從關外回來到現如今,周世澤都有些悶悶不樂從那樣的殺人場上回來,等到因爲勝利產生的歡欣和因爲回家帶來的輕鬆漸漸散去,沉重之意又漸漸回來了,不足夠成爲絆腳石,卻着實陰魂不散。

然而一切都是這樣簡單,等到他見到那兩個人就知道了幫助他區分了什麼是戰場,什麼不是戰場。有禎娘和洪鑰在的地方怎麼可能是戰場,於是臉上露出戰爭停止之後第一個淡淡的微笑。

等到隊列走過,禎娘就不再逗留了,和上回一樣。所謂晚上燈會煙火等,她是不大在意的,一年之中也有好幾個節來一回,稀罕這一回?還是早早歸家,預備着周世澤回家更重要何況禎娘有些憂心,周世澤方纔笑意不像他平常。雖看着全須全尾,但只怕有自己不知道的。

周世澤這次確實算是得着了,禎娘這裡還沒得消息,他們內裡卻知道一些信兒。周世澤這一回立的有功,中間斬殺多少敵軍是一樣,最後攻城的時候是第一支入城,並擒獲好兩個個女真貝勒又是一樣。雖然九邊這邊和山東軍分潤好處不如遼東那邊,功勞相對那邊要折着看,然而功勞就是功勞,總不能當作不存在罷!

因此周世澤還是要升官的,從原來正四品守備升了半品,做從三品指揮同知。同時還得了一個正三品的虛銜,這是爲了以後升遷留下口子。他上官在衛所留宴裡就拍着他肩膀小聲透露道:“你且不用多想,按你這回的功勞,若是咱們自己人做主,升三品做個指揮使有何難?只是在人家手裡捏着,不好說話。不過等等,幾次考評再看,你一慣勤勉,到時候尋個由頭升就是了!”

說的簡單,這時候武將已經不比開過後幾十年了。成祖之後,大明自廢武功,重文輕武,武官一時幾乎成爲文官的附屬。武官不值錢,相對的,武官的品級也就不值錢了,至少尊重遠沒有同等的文官。多得是一場仗下來,大出風頭,然後就做了二品三品的武官。哪裡像周世澤這樣,起步有家傳的正五品,後面立了多少功勞,升起來卻艱難。

不過大家都是這樣,那也就沒什麼好抱怨的了何況周世澤的年紀,這時候還不上三十歲,就坐上了指揮同知的位置。不是家裡家傳的位置,任誰說一句少年英雄,那都是不錯的。

升官、分財貨,周世澤都是不大在乎了,他力不從心地應付完一衆同僚與上峰,總算在最後從酒桌上爭將下來家去了至於人笑他被家裡婦人牢牢管住了,他是不在乎的,他只覺得自己須得去找禎娘和女兒不可。關外戰場對他有些別的影響,他必須遠離。

“奶奶,老爺回來了!”從第一聲響起,整個周家就忙碌起來。周世澤看到燈火通明的家,這就忽然有了一種暖意。戰場上的種種朝不保夕的不安和寒冷散去了一些,不知覺的時候已經進了內室,用好燙的水先洗了一個澡,中間還不斷添熱水,直到整個人都泡鬆散了,這才擦乾水起身。

換上家常穿的舊衣,又合身又舒服。沒有磨破皮的粗糙,也沒有沉重又硌人的鎧甲,他終於知道他到家了披頭散髮出來就見到禎娘抱着女兒笑意盈盈看她,好像在說什麼‘叫人呀’,然後小姑娘就歪着頭看這個披頭散髮的陌生人,或許真的在眉眼裡看到了一點血脈相親,她沒遲疑,立刻開口說:“爹爹。”

周世澤坐在了一張官帽椅上,禎娘拿着剃刀小心地替他刮乾淨鬍子小刀在臉上來來回回,周世澤覺得有些抗拒,只是看到禎娘,曉得會讓她擔心,就強忍着。中間逗洪鑰說話,倒是比他想的好些,不至於不受控一般就要躲開。

周世澤逗女兒是拿手捏捏她的臉,然後又捏捏她的手,幸虧禎娘常這般,她自己也不嬌氣,不然真是要哭出來了。這時候她反而笑嘻嘻看着這個不能在椅子上亂動的‘爹爹’,想要湊近,卻被紅豆攔住了。

之前周世澤就想抱着女兒刮鬍子來着,只是禎娘要把他鬍子拉碴收拾一番,不許小姑娘太靠近他,警告他道:“你不知道她力氣可大了,平常亂動起來,誰都制不住。到你懷裡,我可給你動刀哩,她一個躥起來,能要人命。”

周世澤哈哈大笑,陰霾越來越遠戰場上多兇險,他命硬沒得什麼事兒。若是回了家,因爲妻女,一把小剃刀就完蛋了,這個笑話今後能在山西說多少年?能拿這個當做玩笑,他的確好了很多。

等到刮完鬍鬚,真又拿了梳子篦子等給他通頭髮。在外征戰很多事情就講究不得了,一路風塵僕僕,就是扎着髮髻也是要打結的。禎娘給小心梳開,一點點梳順了,中間慢的很。等到差不多做完,周世澤的頭髮是半乾了,禎娘道:“頭髮散着鬆鬆頭皮罷,左右在家呢。”

周世澤欣然接受,這不是第一回了。以前他在家洗頭後也大多是披散着頭髮的,現在禎娘一句話,好像中間沒隔着這幾個月外出,沒隔着關外這一場仗!說起來,講究自在,他比禎娘還隨意呢。

抱着女兒這就去吃飯,坐在桌邊他看向要把女兒從他懷裡接走的禎娘。蠟燭火光裡她像是古時候畫卷裡的美人一樣,周世澤忽然心裡又酸又軟正是這個人,陪伴自己度過了那一個又一個艱難或者更艱難的日子。

當時右路受挫,中路進展緩慢,他所屬的左路選擇了徐徐圖之,卻沒想到越發陷入了泥漿中一般。還好最後大將軍做出了更大膽的決定,化整爲零,分成小股與敵人作戰。不求殺傷多大,只要有所斬獲就收手,這是與女真打起了遊擊。

這種零敲牛皮糖的法子確實奏效了,雖然每次損失不大,但確實極疼的。況且積少成多,積小勝爲大勝,直接爲左路的出彩表現奠定了基礎。可週世澤身處其中,成爲其中一份子,卻絕不想回憶這段。

關外的冬日實在太冷了,既然是打游擊就不能帶太多負重,就連口糧也一般只是帶夠兩天的因爲馬匹還要口糧,其他能削減的東西就一律削減了。至於其他供應,跟隨大營時候有的柴火木炭棉被之類,就算周世澤身份是正四品守備也沒有。或許有些人拿身份做俏,真的讓其他手下士兵分擔着帶了,但周世澤不是那樣人。

真冷,在林子裡和敵人周旋,好容易擺脫了也別鄉舒舒服服休息。不能生火,晚上生火太惹眼了。當然也不能睡,這樣冷的天氣若是睡着了,別想再起來周世澤就見過幾回手下兵士站着,等到第二天說要走,卻不想已經沒了氣息。這是站着睡着了,再也沒見到天明。

偶爾尋到暖和能休息的地方,也不敢睡死了。大家是輪流守夜沒錯,然而睡的太死,不怕到時候難叫醒,交代一條性命?總之周世澤是沒敢睡死過,每次發覺自己醒過來了都是由衷慶幸,他知道他是幸運的,這件事一直沒輪到他。

周世澤原本是什麼樣的人,喜歡行伍,喜歡戰功,打仗無畏。經過這一回,他當然還是喜歡行伍,喜歡戰功,打仗無畏。但是有些東西不同了,對於一些存在他多了‘敬畏’,戰鬥什麼的絕不是僅僅他過去認爲d那些東西他當然儘可以繼續那樣認爲,但是卻不可以認爲只是那樣。

那時候是什麼支撐他,比別人更加堅韌地忍耐過這樣一場戰爭?在越來越艱難的時候,是禎娘。他始終有個支撐,只要撐下去,他就能回家。這個家不是說太原城裡的這座大房子,而是禎娘帶着女兒在的地方,等着他。那裡沒有寒冷、沒有飢餓、沒有勞累、沒有殺人放火,只有他記得的瑣碎溫柔的日子。

於是經過這一段,再見到禎娘,他發覺自己更加喜歡她了。他本來就足夠喜歡她,現在卻還能更喜歡他,他對她的喜歡是沒得窮盡的罷,每一次都比上一次更加喜歡有多喜歡,喜歡到能把死了的他帶回陽間。

以前聽過一個故事,叫《倩女離魂》,又有《牡丹亭》,說的都是因愛而死又因愛而生的故事。說起來當初他和禎娘相識似乎還是拜《牡丹亭》所賜,看了那樣一折戲。

他模模糊糊想起,當日的事情當然還記得,至於戲臺上有什麼,他哪裡知道。這時候福至心靈想起是《牡丹亭》,而不是《西廂記》《玉釵記》這些,已經算是神奇這還真是一語成讖。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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