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小心翼翼的順着這條路往前走,這一路只有腳下的紫色和兩邊的黃泉同我們做伴,而那一片紫色再美,也遲早被看厭倦了。
但始終不敢有一絲一毫的鬆懈。
不知道過了多久,眼前終於不再是千篇一律的紫色和熱氣,離我們不遠的地方,小路似乎走到了盡頭,盡頭處,是駐立起來的一片紫色的花樹,樹都不粗,卻種的很密,兩棵樹之間的距離不過是兩個人能並行的距離。
我下意識的看了一眼天空。剛剛進來的時候沒有注意,這會兒才發現,這裡面竟然連天空都是紫色的,我看了一眼那些長的茂盛的紫色花樹,這裡常年連個太陽都沒有,是怎麼讓這些植物生長起來的?
修夷停住了腳步,我跟尚嬀也停在了他身後。
“這些樹,是上古陣法,”修夷沉吟了一下,閉起眼睛,似乎在推演,“乾坤無極。上弦下坍……”
良久,他睜開眼,指着一個方向道,“走這邊。”
我驚歎的跟在修夷身後走了進去,從來沒有遇上過這種事,所以我從來不知道修夷還有這麼強悍的屬性,我忍不住想起他之前跟我說的那個不堪回首的過去。
是經歷了多少,才能長成如今這樣頂天立地的少年?
修夷推算的果然沒錯,我們順着那個方向一走過去,樹之間的距離便增大了,剛剛走到盡頭的那條小路又出現了。我們踏上那條小路,繼續朝前走。
七扭八拐的走了許久。這片花樹終於走到了盡頭,盡頭處卻是刀削般的懸崖,下面雲霧瀰漫,只有一根長長的鐵索一直蔓延到對面。
修夷沉吟了一下,轉過頭看着尚嬀問道,“你一個人能夠飛過去嗎?”
尚嬀看了看兩邊的距離。又看了看那個鐵索,“可能中間需要在鐵索上借一下力。”
修夷點點頭,“那就好。這條鐵索年歲已久,我怕它擔不住我們三個人的重量,借一下力應該還是可以的。我帶着如花先過去,你跟在我後面也過來。”
尚嬀點了點頭,頓了一下又遲疑道,“你帶着一個人……”
“沒問題。”修夷輕聲道,然後攬住我的腰,走到懸崖邊,抱着我一躍而起。
我嚇的閉上了眼睛。
再睜開眼的時候,已經站到了懸崖對面的地上,耳邊是修夷的輕笑,“這般的膽小……”
尚嬀也跟在我們後面飛了過來。
我沉下情緒來打量面前的景象。
不再是和懸崖那邊一樣的讓人頭暈腦脹的深紫色,反而變得正常起來,橫在我們面前的是一條清亮的小溪,並不寬,也不深,甚至都能照出人影來。
小溪後面,是一片萬紫千紅的花海,花海後面,站了許多氣勢洶洶長的奇形怪狀的人,唔,想來應該是小妖。
再後面是一個高臺。高臺上放了一個金碧輝煌的王座,一個穿了白衣的男子正坐在上面吹簫。
雖然看不清那個男子的模樣,可我卻能感覺到他的氣質,清冷,淡泊。
難道這便是幕後的主人?
修夷的面色卻在看到這個男人的時候猛地沉了下來,他一把將我和尚嬀拉到身後,看着高臺上的那個男人,沉聲道,“千璽,好久不見。”
我跟尚嬀皆是一愣。聽修夷這口氣,莫非他同這個人是認識的?
可是他卻拿出了面對敵人的氣勢,想來是以前交過手的吧。
能夠讓修夷這般的緊張,恐怕這個千璽不簡單。
不過想來也是,能夠將玄清困在這裡做守護神獸的男人,怎麼也不可能如他表面上表現出來的那樣簡單。
那些花海後面的小妖聽到修夷出聲,皆是做出攻擊的姿勢,似乎等那個人一開口就要撲上來一樣。
千璽放下手中的蕭,擡起頭來看向我們,我在看到那張臉的同時便驚歎了一口氣,那分明是同修夷長的一模一樣的一張臉,一樣的隱隱的透出陰柔之色,卻讓他整個人都像是花兒一般嬌嫩!
一個男人這般的漂亮卻不叫人覺得反感,反而是一點一點的震驚和感嘆。
千璽聽到修夷的聲音,輕輕笑了一下。那一瞬間,好似薔薇花開遍,我倒抽了一口涼氣。
從來不知道修夷還有這樣的潛力。
修夷轉過頭來瞪了我一眼。
千璽將手裡的蕭放到一旁的石桌上,狹長的眸子掃過我們,落在那些氣勢洶洶的小妖身上,開口的聲音就像是天籟一般。“沒禮貌,退下去!”
那羣小妖嗚咽一聲退後了兩步,將那副張牙舞爪的樣子收了起來,混在花海里,竟然叫人不覺得違和。
千璽從座位上站起來,朝下面走了兩步,那張絕美的臉上閃過一絲輕笑,叫人看不出來情緒,“千煬,我記得我跟你說過,除非是你想通了,否則不要來找我。怎麼,你現在站在這裡,是想告訴我,你終於想通了,打算同我一起將這天下換血嗎?”
他的話一出口,我便感覺自己像是墜入了冰窟之中。明明臉上那麼春風盪漾的笑着,可是出口的話卻是這般的冰冷。
將這天下大換血……如果這是千璽的目的,不知爲何,我覺得他完全做得到。
而且他叫修夷……千煬。
千煬,千璽……
腦子裡閃過一抹連自己都不敢相信的猜測,莫不是……
修夷也上前一步。同千璽不同的是,他的臉上一片肅穆,“千璽,不要一錯再錯了!現在回頭還來得及!”
“呵……”高臺上的男人輕聲的笑了。
“我親愛的哥哥,你要做聖人我不攔着你,可是我不想死!”他的聲音驀地沉下來。看着修夷的臉上也沒有了盈盈笑意,反而冷冰冰的,“身上的詛祝一日不除,我就永遠沒法像個正常人一樣活着!”
我的心在聽到哥哥那兩個字的時候狠狠地顫了一下。
果然。
“想要除詛祝有很多法子,”修夷沉聲道,“不需要非得將這天下人殺盡!那是造孽,不是重生!”
“很多法子?”千璽不怒反笑,“像你一樣傻子一樣去將所有冤死之人找出來?還是找一個心愛之人,然後親手將她推進地獄?哈哈!千煬,我說過,我不干預你的選擇,也請你不要來插手我的選擇!”
我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
想來當初修夷說起從前的時候,終究還是瞞了我一些事,比如說,他有一個雙胞胎弟弟,比如說,他們兩個人都被下了詛祝。
心裡不知道是一種怎樣的感覺,但是現在不是糾結這些事的時候。我看向高臺上的千璽,不知什麼時候,他又恢復了那副笑盈盈的模樣。
“跟我出去吧,”修夷似乎嘆了一口氣,“我不會眼睜睜的看着你再受詛祝折磨的,不管怎麼樣,我一定會將你的詛祝解除!”
“你以爲我還會再相信你一次?”千璽輕笑了一下,可是眼角眉梢都溢出一股淡淡的哀傷,他靜靜的看着修夷,“我信了你一次,不會再傻第二次了!”
修夷靜靜的看了他一會兒,開口道,“當初的事是我不對。”
他的聲音裡有股深深地無奈,我聽的心裡一陣刺痛,忍不住上前握住了他的手。
修夷轉過頭來衝我笑了笑。
千璽冷笑一聲,“你今天來,想來不是爲了我吧?”
修夷沉默了一下,看向千璽。“我今天是來跟你討要一個人。”
千璽挑了挑眉,“你竟然會來跟我討要人?你要誰?”
修夷沉聲開口,“你的守護神獸,上弦。”
“不可能!”千璽想也不想的開口,看向修夷,“你今天要是爲了他而來,那你可以回去了!”
修夷突然一個躍起,朝着高臺上飛了出去,千璽一動未動的看着他,修夷沒有絲毫遲疑的將手裡的匕首架上了他的脖子,千璽卻沒有絲毫的反抗。
“怎麼,想殺了我?”千璽笑了笑,一瞬間像是薔薇花開遍,讓人不自禁的想要擁抱住他。
修夷搖了搖頭,手上的動作沒有絲毫的鬆懈,沉聲道,“你知道我不會殺你的。千璽,我早就說過,你我本是同根生,我不可能放任你不管,我遲早是要將你從這萬丈深淵中拉出去的。只是我沒想到,這一天會來的這麼早。”
“你當然覺得早!”千璽冷哼一聲,看向修夷的臉上一片冰冷,“你知道我有多想殺了你嗎?要不是因爲你我同根。命運早就綁在了一起,阿元死的時候,我就將你碎屍萬段了!”
聽到千璽提起阿元,修夷的面色一下子沉了下去,握着匕首的手甚至有些微微發抖,“阿元的死……我也不想。可是……”
“可是!”千璽死死的盯着他,目光裡滿是怒火,“可是!你害死了她!千煬,你害死了她!你的劍刺進她胸口的那一刻,我就發誓,此生和你不共戴天!”
“我不想跟你爭論這個。”修夷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似乎身上洋溢了絲絲縷縷的悲傷,那般的濃烈,讓人想要忽視都忽視不了。
我的心裡突然涌起一陣不安。那個叫做阿元的女孩子,究竟和修夷……是什麼關係?
千璽冷冷的看着修夷,驀地笑了,半晌聳了聳肩,無所謂的道,“反正已經死了,現在說什麼也沒有用了。不過,你要想從我這裡再拿走任何東西,我告訴你,絕不可能!”
修夷突然放下了手中的匕首,轉過身,將後背留給了千璽。
我緊張的看着高臺上,修夷這般相信千璽不會殺了他,竟然敢將後背留給他!
“你愛過,你知道求而不得的苦,”修夷突然開口道,“千璽,我知道你恨我,可是玄清和這件事毫無關係,守護神獸人人都可以做,甚至,你要是想的話,我也可以給你找一個來,只是玄清——”
修夷突然回過頭來,指了指高臺下的尚嬀,“你看看那個女人,她等了他三百多年,終於找到他。失去阿元,你已經痛苦萬分,難道你也要讓她同你一樣,這輩子再也找不到任何希望嗎!千璽,你不是這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