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間幾乎叫出聲來。
修夷及時的捂住我的嘴,衝我使了個眼色,我連忙站到他身後。
修夷衝着我笑了笑,示意我不要緊張,然後從袖子裡拿出一個白色的瓷瓶子,將瓶塞打開,用食指緊緊堵住那瓶口,然後輕輕往前走了兩步,食指鬆開,將瓷瓶子放在了守着這間牢房的第一個人的鼻子下面。
那人看起來並沒有什麼反應,修夷繼續拿着瓷瓶放在了第二個人的鼻子下面。
就這樣,他依次將瓷瓶在五個人的鼻子下面過了一遍,然後將瓶塞蓋上,將瓶子重新放進自己的袖子裡。
“來,”修夷突然出聲,衝我擺了擺手,“你過來幫我將這個柵欄弄開。”
我愣了愣,然後緊張的看向周圍的守衛,所有的人竟然都是一副面無表情的模樣,似乎並沒有聽見我們在說話。
“他們是被陳宣王培養出來的的死士,常年呆在地下,早就失去了視覺和嗅覺,只有聽覺,這種暗無天日的生活。早就讓他們喪失了心智,沒什麼腦子的,”修夷笑了笑道,“陳宣王要求每五個人守着一個牢房,興許是爲了讓他們更專心的守護,陳宣王下令,只有他們自己守着的牢房有動靜的時候,他們纔會出手,旁的牢房不管是什麼動靜,都不關他們的事。”
“你剛剛給他們聞的藥,是阻礙他們的聽力的?”我詫異了一下,“世上還有這般神奇的藥?”
修夷笑了笑:“世界之大,無奇不有。就連這樣的死士都有,這種事要是在地面上我講給你聽,你會相信嗎?”
我老實的搖了搖頭:“不會,我會當成聽故事。”
說罷。我走上前,摸了摸那奇怪的型材做成的柵欄,忍不住咂舌。
“這是什麼做成的?怎麼這麼……”我皺着眉頭,不知道該怎麼形容它。
修夷笑了笑:“這是先前衛國的冶煉技術練出來的匝金,硬度不夠大,卻足夠有韌性,一般是拉不斷剪不開的。後來衛國被陳國滅了,這技術自然就被陳宣王得到了。”
我用力拉住其中的一根扯了扯。果然不硬,挺軟的,但是並不能被拉長,而且有種尤其聚攏的感覺,根本不能拉動。
修夷突然低頭解下腰間的腰帶。
我詫異了一秒,然後羞答答的轉過頭去:“你……”
這樣不好……這四個字還沒有說出來,手裡突然被塞了個東西。
我低頭一看,正是修夷的腰帶。
“你拿着腰帶,”修夷並沒有發現我的異樣,“這東西很奇怪,用武功的蠻力根本半點用都沒有,只能滿滿的一點點的往上加力,一會兒我將這兩個柵欄慢慢的推到一起,你拿着腰帶把它們綁住,別讓它們再彈回去。”
我一邊點點頭,一邊心裡暗暗感嘆,修夷這是抄了人家的老底多長時間了,看他在這暗牢裡就像在自己家裡一樣熟悉,想來他來這裡的次數也不少了。
修夷一手握住一根柵欄,然後緩緩的往中間擠壓,剛剛我用了大力仍沒有拉動分毫的柵欄,竟然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緩緩的彎了過去。
再看修夷,手上因爲用力的緣故,青筋暴起來了幾根,可是除了手,他的身上再找不到半點在用力的痕跡。
尤其是他的臉上,一如既往的清冷。
距離已經彎的差不多了,我拿着腰帶上前緊緊的將兩根柵欄綁到一起,還繫了個死結。
修夷鬆開手,剛剛還一派輕鬆額頭上竟然突然滲出一顆汗滴來。
然後他突然伸手解我的腰帶。
作爲一個矜持的女子,我自然是雙手護住自己的腰往後退了一步,然後擡起頭來看着修夷:“你做什麼!”
修夷笑了笑,指指身後被綁起來的柵欄:“你覺得,那個空間,能讓我們帶着東門磊出來?”
我順着他的手看了一眼,即便是兩根柵欄綁在一起,那空間仍舊不是很大,勉強夠我一個人過去,修夷能不能進去都不一定,更別提帶着東門磊出來了。
想到這,我扁了扁嘴安慰自己,反正在人家面前連衣服都脫過了,一根腰帶怎麼了。
我自己將腰帶解下來抓在手裡,擡起頭看着修夷笑:“你快抓柵欄啊!”
修夷似是呆愣住了,一直到我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他才如夢初醒般的轉過身。
淡定自若的模樣。只是那潔白的耳根,似乎升起一抹微紅。
很快。兩根柵欄也被彎到了一起,我緊緊的綁住,中間的空間終於足夠大了,修夷轉過身來衝我道:“你在這等着,我將東門磊背出來,你接着他。”
我點點頭。
修夷彎腰鑽進去。他的身形頎長,縮在那個小小的空間裡有些尷尬,我抿了抿嘴。心裡一酸。
這些事,本來不用他親自來做的。
修夷很快就進去,走到東門磊的身邊,拍了拍他的臉,似乎想叫東門磊醒過來。只是東門磊緊緊的閉着眼,沒有半點反應。
我着急的看着裡面。
叫醒東門磊無果,修夷也便放棄了,彎下腰將東門磊搬起來,一手摟着他的腰一手將他的胳膊搭在自己的肩膀上,緩緩的朝這邊走過來。
好不容易到了門邊,修夷將他的胳膊遞給我,我在這邊拉着,他在那邊推着,總歸是將東門磊弄了出來。
東門磊躺在地上沒有半點反應,我心裡揪的跟什麼似的,一邊拍打他一邊叫:“大師兄。你醒醒啊!”
完全忘了還沒有出來的修夷。
修夷從裡面鑽出來,將柵欄上的腰帶解下來,將自己的繫上,又將我的腰帶遞給我:“我們只要一刻鐘的時候,如今已經過去大半,還是抓緊時間走吧,一會兒守衛的醒了或者換班的來了就不好辦了。”
我擦擦臉上的淚,點點頭,修夷一手搬着東門磊,然後彎下腰,我連忙幫他將東門磊背到他的背上。
我同修夷小心翼翼的往角落裡的那個木樁走過去,走到一處牢房前的時候,裡頭傳來我們之前聽過的聲音。
“求求你們,讓我死了吧……王上,王上!讓我死了吧!”
悲慼的女聲帶着尖銳的絕望,我的腳步微微的遲疑了一下。
那是王后。
不過是個可憐的女人。所謂的背叛都是因爲設計,卻叫她受這般的苦。
手卻突然被人拉起,我擡頭看向修夷。
修夷搖了搖頭。
我點點頭,又轉頭看了一眼牢房中被衆多男人圍起來的那個絕望的女人,然後繼續往前走去。
腳步卻有些沉重。
剛到角落裡,修夷將東門磊遞給我扶着,然後拉開木樁上的雜物,露出那扇門。
暗牢的那頭突然傳來哐哐啷啷的聲音。是換班的守衛來了。
修夷連忙推開門,將東門磊從我手裡接過去,然後衝我做了個手勢,讓我先出去。
這個時候謙讓是將三個人置於死地,我一聲沒吭走進門裡,然後轉過身來,修夷隨即閃身進來,將門關好。
“快。我們得快一點,”修夷一邊往前走一邊道,“巡邏的人同那些守衛不一樣,他們有眼,自然能看到牢房裡少了一個人,一旦開始排查,這個地方就不安全了。我們得在他們發現之前離開這裡。”
我點點頭。
我知道這其中的利害關係,自然配合。
修夷揹着一個人。仍舊走的很快,我幾乎是小跑着跟着他。
終於到了洞口。
修夷揹着東門磊先上去,我在後頭跟着,終於從那個洞口裡頭鑽了出來。
重見天日,我的心情幾乎是振奮的。只是東門磊傷的那麼重,還是陳宣王發現東門磊不見之後的善後的事,讓我仍舊沉重。
修夷將牀擺放成原來的樣子,然後拉起我就往外走。
我不安的看了一眼明顯乾淨許多的牀單:“這個一眼就可以看出來……”
修夷笑了笑:“他們要查,很快就能發現那扇門,這裡怎麼樣已經無所謂了。”
我咬了咬脣:“我又壞了你的一條線嗎?挖地道……很難的。”
尤其是在人家的地道旁邊,那是需要什麼樣的技術和人力才能挖的人不知鬼不覺。
修夷笑了笑:“這沒什麼,總歸是沒有白挖。”
說罷,他揹着東門磊繼續往前走,走到門口,院子裡竟然守着三個黑衣人。
我下意識的一驚,第一反應便是陳宣王發現了我們的動作。
可那三個黑衣人竟然衝着修夷行了個禮:“主子。”
“嗯,”修夷淡淡的應了一聲,然後走到第一個黑衣人面前,將東門磊交給他,“將他帶回去,請個醫巫好好治傷。”
“是!”黑衣人應道,轉眼便不見了蹤影。
“大師兄他……”我咬咬脣,不知道該怎麼表達我的擔心。
我怕修夷會覺得我又不信任他。
修夷笑了笑,拉起我繼續往前走。一邊道:“陳宣王察覺到這件事,肯定會想到你的,到時候第一個搜查的便是你的豔閣。我將東門磊帶到我的住處去,陳宣王自然是不敢動的。你且放心便是,有我在,他受不了什麼苦的。”
我點了點頭。
一直到走出院子,修夷突然停下,低下頭看着我。神色認真:“如花,你知道我爲什麼今日要帶着你來救他嗎?”
我愣了愣。
剛剛關心東門磊,並沒有考慮太多,如今他一問我才覺得不對勁。
明明他吩咐一聲,手下就能替他做好的事,他卻偏偏帶着我去了。且不說他親自做這些事沒必要,便是帶着我,也只是添一個累贅而已。
看着修夷。老實的搖了搖頭。
修夷笑了笑,摸了摸我的頭:“上次東門磊跟你說過之後,你同我保證過,要將我當成自己人,要信任我,要依賴我。”
我點點頭,我是說過,當時悔的不行不行的,還說的一把鼻涕一把淚。
修夷輕笑了一下,然後道:“可是如花,你看這次,東門磊出事,你仍舊是想要只靠自己。而按照你的承諾,你應該找我的。”
“可是你最近那麼忙……”我下意識的反駁。
“再忙,你也可以要求我爲了你放下那些事,你沒問我,所以你不知道,我很樂意先做你的事。你的事,總是要緊的。”
你的事,總是要緊的……
心裡一股暖流流過,我咬了咬脣。
“我將你帶來這裡,寧可麻煩一點,是想告訴你,”修夷看着我道,“如花,我們是要做夫妻的人,一條路兩個人要一起走,也應該一起走。”
心裡一酸,眼角有淚掉了下來,我突然伸手抱住面前的這個男人。
再沒有矜持和姿態,主動的抱住這個男人。因爲我突然覺得,這個男人是我的。
從他跟我說,我心悅你已是許久開始,我有多麼激動,便有多麼不確定。總覺得這是一場沒醒來的夢,因爲這樣的場景太過虛幻。
不敢去相信,不敢去依賴,因爲總覺得這場夢,遲早要醒的,到時候沒有了能夠信任的人。沒有了可以依賴的人,我要怎麼辦。
可是就在這一刻,在修夷說出那句“你的事,總是要緊的”之後,我突然從心底油然而生出一種肯定。
我緊緊的抱住這個男人,在他的懷裡悄然落淚。
修夷,謝謝你,謝謝你愛我。你不知道我有多慶幸。
修夷嘆了口氣。不停的撫摸我的背。
良久,修夷推開我,表情不復以往的清冷,甚至帶了些溫柔:“如花,我得回去了,晚上再來看你。”
我點點頭:“你去吧。”
修夷的嘴角動了動,又道:“我會照顧好東門磊的。”
我點點頭笑道:“我知道。”
修夷沉默了一會兒,突然開口:“你,就不想留留我嗎?”
我搖搖頭,湊過去踮起腳在他的臉上印上一個吻,然後退回去:“我知道你忙。”
修夷嘆了口氣:“有時候,我真的希望,你能別那麼懂事。”
我笑了笑,沒有說話,直到看到修夷的身影漸漸的消失在我的視線裡,我才轉過身往豔閣走去。
這世上沒有一個女子願意做一個懂事的女子,可是修夷,我願意爲了你,試着懂事。
只是這個時候我不知道,所謂的懂事,不過是些屁話。就像我剛剛說的,這世上沒有一個女子願意做一個懂事的女子。當有一天我變得無理取鬧像個瘋婆娘的時候,我才發現,其實我想要的,修夷他,從始至終都給不了。
回到豔閣,屋裡沒有一個人,我走進去,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正要喝,介靈突然慌慌張張的推開門進來:“女御,您去哪裡了!婢子找遍了宮裡也沒找到!陳宣王那裡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