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咖啡館出來,高澤載着我在二沙島上兜來兜去,遲遲不肯離開,不知道兜了多少個圈,他終於把車子停在一處開闊的江邊,任由陽光透過汽車的天窗,灑落在頭髮上。我剛從壓抑中釋放出來,正想狂歡一下,忽見高澤如斯冷峻的神情,不由得心裡暗暗擔憂起來,於是小心翼翼地觀察他的臉色,只見他雙眉緊鎖,五官的線條凝重而陰沉,一副有話要問的樣子。
我想隨便找個話題作爲開場白,不料,高澤卻先開口逼問我:";小諾,你和嚴俊到底是什麼關係?";說着,他的嘴角揚起一抹鬱悶的笑意,讓人看了不寒而慄。
我遲疑了片刻,心裡想道:到了這個地步,我好像沒必要對高澤隱瞞這一點。於是,我靜靜地回答道:";我和嚴俊認識很久了,因爲他的妹妹嚴麗是我的大學同學。";說完,我打開高澤汽車裡的冰箱,拿出一瓶礦泉水,自顧自喝了起來。
高澤若有若無地笑了一笑,又冷冷地追問道:";還有呢?";
我喝了一口水,眼睛注視着遠處的一個小花壇,腦子裡組織一個輕描淡寫的說法,片刻,纔回答道:";本來嚴俊一直都是我的大哥哥,一次偶然,我和他發展成情侶關係。";
高澤聽完這句話,彷彿呆了好一陣,用手指百無聊賴地敲了幾下方向盤,半餉,又問道:";你和嚴俊是什麼時候開始?什麼時候結束的?他是不是爲了要和我姐姐結婚而拋棄你呢?";說完,他側着臉,用憐憫而同情的眼神看着我。
我搖一搖頭,一字一句地更正道:";因爲他害怕你,所以才拋棄我!";說完,我託着下巴看着高澤,心裡百轉千回,前塵往事一下子涌上了心頭。
高澤聽了,也託着下巴發呆,一時間,車裡彷彿鋪了一層納悶的寒霜。過了好久,他纔回過魂來,對我說道:";我記起來了,那一次我嫉妒得瘋狂打你的手機,當時你就在嚴俊的家裡,嚴俊大概以爲我對你志在必得,所以就把你讓給我。";
我點一點頭,稱讚高澤好記性而且好悟性。高澤苦笑了一下,然後自言自語似的說道:";嚴俊既然已經把你放棄了,怎麼現在又千方百計的阻礙你的婚事呢?他這個人既陰險又變態!";
我早料到高澤會這麼說的,於是一臉平和地爲嚴俊說好話:";嚴大哥從小過夠了苦日子,他受過的委屈不是尋常人可以想象的。";接着,我把嚴俊的身世對高澤說了一遍,高澤聽完了,冷笑了一聲,說道:";誰都有說不出口的委屈,你何必爲他說好話呢?反正我怎麼看都覺得嚴俊是個徹頭徹尾的大壞蛋!";
不知爲什麼,我竟然有點兒生氣,忍不住撅起嘴,替嚴俊打抱不平道:";嚴大哥是個既顧家又孝順的好人,你不能以偏蓋全!";
高澤挑了一下眉毛,沒有和我鬥嘴,片刻,他換了個話題說道:";小諾,我想離開這兒去美國工作兩三年。";說完,他輕輕地嘆息一聲,輪廓分明的五官上呈現一派苦行僧的淒涼,我的心裡一顫,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只";嗯";了一聲,算是迴應了。
高澤把頭側過來,用怏怏不樂的神情盯着我,對我埋怨道:";小諾,我說我要離開這兒,你怎麼不挽留我呢?!";
看見他這副欲走還留的表情,我的心裡又是一陣騷動,思索片刻,覺得還是不要向他釋放錯誤的信號,於是故作冷靜地接話道:";我覺得這是好事,你出去外面學會了自力更生纔回來吧!";
高澤聽了我的話,笑了一笑,笑得落寞而失望。我於心不忍,把臉向他湊近了一點,對他鼓勵道:";高澤,你其實挺聰明的,就是缺了一點社會閱歷,還有一點使命感,你出去外面單槍匹馬闖一闖,一定會有收穫的,我相信十年後的你一定會比你爸爸更能幹!更有魄力!到時候JK集團就靠你發揚光大了!";
高澤聽了這句話,深邃的眼睛裡彷彿閃過一抹奇異的光芒,他突然握住我的雙手,激動地說道:";小諾,不如你跟我一起去波士頓(美國)吧?!我去工作,你去念碩士,那兒有很多名校……";
我登時愣住了,雖然說到美國念碩士是我的人生計劃之一,不過眼下我將要和韓晨結婚,只好把這個計劃無限期擱置。更何況,即使我要去美國讀書,也只能和韓晨一塊兒去,到時候他工作,我上學,多幸福啊!想到這一點,我趕緊把手抽回來,推辭高澤道:";我暫時不想去留學,因爲我想留在國內陪我的父母。";
高澤再次捏着我的手腕,焦灼地提議道:";小諾,要不你們全家跟我到美國定居吧?我在佛蒙特州的山林裡有一個農莊,那兒有一望無際的楓葉林,還有……";高澤興致勃勃地說着,在我眼前展開了一幅圖畫,秋天的楓葉林濃烈得像華麗的印象派畫布,用不着親臨現場,只需閉上眼睛,就可以聞到一陣帶着草香的山風。
不知不覺地,我的神思走進了這幅圖畫中,我幻想着,我和韓晨住在白色的尖頂木屋裡,每天守着日出和日落,看着窗外的五色風信子迎風微笑,日子過得淡定從容,既沒有聲色犬馬的刺激,也沒有紙醉金迷的新潮,甜蜜與溫馨四下流瀉,溫和與安靜無處不在。
當我睜開眼睛,看見高澤一臉期待地注視着我,彷彿在等我的回覆。我後悔不已,後悔剛纔不該鼓勵高澤,他這個人給點陽光就燦爛,給點雨水就氾濫,我只不過是對他說了幾句客氣的恭維話,他就妄想捲土重來了。於是,我瞬間換了一副老媽子的嘴臉,對高澤說道:";高澤,我認爲美國不是最佳去處,你應該去落後而貧窮的地方磨練一段時間,保證你會脫胎換骨。";
高澤聽了我的話,愣了一陣,之後問我該去什麼地方,我支着下巴想了一想,然後調侃地答道:";盧旺達的維龍加火山羣!那兒有很多大猩猩,是你的同類。";
高澤哈哈狂笑,然後調皮地轉動了一下眼珠子,說道:";好!我就去那兒!";說着,他突然一把抱住我,我本能地掙扎反抗,高澤死死地箍着我的身體,一邊用牙齒咬住我的嘴脣,一邊口齒不清地哼道:";我要把你吃進肚子裡!看你還敢不敢說我是大猩猩";
正在糾纏不休之際,高澤的手機響起了,聽電話鈴聲好像是韓晨打來的,我拼盡全力把高澤推到一邊去,然後指着他的鼻子,喝令他快點兒接電話,高澤乖乖地打開了手機翻蓋,我豎起耳朵聽了一陣,原來是韓晨打電話來問高澤把安麗達的事情解決了沒有。
高澤翻了一下頑皮的眼珠子,對着話筒撒謊道:";這件事情挺棘手的,安小姐死都不肯去墮胎,而小諾就哭成了淚人,她哭着說要去美國唸書,還說以後都不想見到你,請你馬上去娶安小姐……";他一邊說,一邊咧着嘴怪笑,我在旁邊聽,忍俊不禁,趕緊掩住嘴不讓自己的笑聲傳進手機裡。
等高澤說完了,我聽見話筒裡傳來一陣罵聲,只聽見韓晨在話筒裡臭罵了高澤一頓,說他成事不足敗事有餘,還叫高澤立刻滾到他家商量對策。我覺得好玩極了,於是忍住不揭穿高澤的惡作劇,這時,高澤對着手機話筒嘆了一口氣,傷感地問道:";韓大哥,如果小諾要去美國唸書,你會不會拋下這裡的一切跟她一塊去?";
我立即屏住呼吸,把耳朵貼到手機背面,等待着韓晨的回答,不一會兒,我聽見話筒裡傳來韓晨的聲音:";我當然會跟她一塊兒去!她去哪兒,我就去哪兒。";
一聽到這句話,我興奮不已,立即從高澤的手裡奪過手機,對着話筒喊道:";韓晨,剛纔高澤跟你開玩笑的,其實安小姐肚子里根本就沒有孩子。";
談笑間,這件安麗達假裝懷孕的風波平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