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飛逝,一轉眼迎來了五一黃金週。這之前,韓晨(顧晨楓)的發高燒怪病稍稍有所好轉,但是頭腦反應依然時而靈光,時而腦殘,時而溫柔體貼,時而刁鑽古怪,時而開朗豁達,時而傷春悲秋,令我哭笑不得,又愛又氣,卻又束手無策,無計可施。我的腦子裡偶爾會閃過一個大問號:究竟是我離不開他,還是他離不開我?我暫時找不到答案,不過,我感覺這樣的狀況總比他失蹤時強一百倍,最起碼我重新找到了感情的寄託!
五一前夕,我聽鐵弟說,按照珠三角鄉村的風俗,每年端午節都會舉行國際龍舟大賽,參賽隊伍來自四面八方,有來自海外的“過江龍”,有來自港澳臺的“宗親代表隊”,當然還有富得冒油的“地頭龍”。非常湊巧地,今年的東道主是【豐德鎮】,即蘭花村所在的鎮,換句話說,龍舟比賽的路線途經蘭花村顧氏祠堂對開的江面上。我還聽說,今年的報名隊伍打破了歷史記錄,一共有兩百五十多支隊伍,光是【豐德鎮】範圍就有二十四條村莊報名參加比賽,而本鎮的出線名額只有三個,在這種僧多粥少的情況下,豐德鎮內部決定在五月二日舉行一場預選賽!
預選賽當天晴空萬里,風和日麗,我坐着顧晨楓的吉普車剛駛出紅樹林莊園,在通往長堤的路上,滿目盡是熱鬧繁華的景象:江河兩岸人頭涌動,彩旗飄飄,鼓樂喧天!還沒到比賽地點,我已被這種熱烈而緊張的氣氛感染了,全身每一個細胞不自覺地激動起來!
說起蘭花村的代表隊,不得不說鐵弟,他作爲蘭花村龍舟隊的隊長,天沒亮就到了駁岸上準備。當我和顧晨楓抵達龍舟比賽起點時,瞧見鐵弟帶領着十幾個小夥子在岸邊草坪上做熱身運動,他們統一穿着黛藍色的萊卡運動衫,黑色鑲藍邊的短褲,胸前赫然印着“蘭花村龍舟隊”六個字,藍底黃字,煞是醒目!
有龍舟隊的地方,啦啦隊是必不可少的!蘭花村的啦啦隊隊長是顧太爺的孫媳婦董瑩瑩,她帶領着七八個手持花球的女孩子,扯着嗓子,喊着口號,爲正在做熱身運動的龍舟隊成員們吶喊助威!既然有美女鼓舞支持,龍舟隊成員更加起勁了,人人精神抖擻,個個摩拳擦掌,看起來一副成竹在胸,志在必得的樣子。
我站在駁岸邊的護欄上,手扶旗杆,舉目遠眺,但見江水微瀾,浩氣凌空,十幾條龍舟飄蕩在江面上,船身大約三十米長,船上點綴着翩翩起舞的旗幟,紅的,藍的,綠的,黃的,紫的,彷彿爲寬闊坦蕩的大江披上一件五色霓裳,風姿綽約,嫋娜動人,閃爍的河水與彩旗相映成趣,呈現一派生機勃勃的色彩美,這種氣勢非語言可以描述,我只能用四個字形容我的感受:震撼心靈!
我用手機拍下這洋溢着民俗風情的場面,同時笑問身邊的顧晨楓:“阿晨,往年的龍舟賽也是這麼熱鬧嗎?”
顧晨楓彷彿愣住了,半餉,他才結結巴巴的回答:“去年這時候我還在學校裡準備研究生畢業論文,”頓了頓,他又補充道:“我在‘中農大’讀了八年書,期間一直呆在北京,幾乎沒有回來家鄉。”
我一陣愕然,過了幾秒鐘才醒悟過來他已經失憶了!一剎那間,我的想象力如決堤的潮水:我不曉得這個“中農大研究生”的身份是誰杜撰出來的?要解開這個謎題,恐怕只能向顧大叔和顧大嬸討教了,可是,我在猶豫該不該拿這件事問顧大叔顧大嬸,我不曉得他們二老抱什麼態度,他們把顧晨楓當成親生兒子一樣,要是我說出真相,怕挑起他們的牴觸情緒,這樣的話,我就不方便在顧家自出自入了。
我正想得入神,冷不防,感覺顧晨楓用手箍緊我的腰際,我低頭看他,他對我說道:“小諾,你怎麼像一隻猴子似的站着護欄上?你能不能下來?這樣不安全!”聽了這話,我不自覺打量着他的表情,他的臉上寫滿了不安和擔憂,彷彿害怕我會掉進水裡似的,我衝他調皮地笑了笑,說道:“別擔心,我會游泳!”
他笑了一笑,幾秒後,又尷尬的說道:“你穿成這樣子站在護欄上,好像有點不合適!”
聽了他的話,我下意識地看一看自己,今天我穿着粉紅色吊帶上衣,三層荷葉短裙,又穿了內襯五分褲,按理說,這是時下最流行,最正常的穿法,肯定不會有什麼不合適的地方,不曉得他爲何如此緊張。於是,我沒好氣的說道:“別大驚小怪!”
他皺了皺眉頭,突然加重了語氣說道:“你給我下來!”說完,他不由分說地把我從護欄上抱下來,還把他的風衣搭在我的肩膀上,我不以爲然,要知道這件粉紅色吊帶上衣是新買的,我喜歡得不得了,怎麼可以讓稻草掩蓋珍珠呢?於是,我不加考慮地把風衣還給他,並且埋怨道:“今天三十幾度,你想熱死我嗎?!”
他又皺着眉頭說道:“你怎麼可以在大庭廣衆袒胸露背的?!我都快被你氣死了!”他一邊說,一邊用眼睛四處掃視,一臉忿忿不平的表情,彷彿被人霸佔了私人財產似的。我下意識地跟隨着他的視線,方纔發現,原來有不少父老鄉親正在用異樣的目光打量着我,其中不乏充滿了想入非非的眼神。
我恍然大悟,於是笑着譏諷他:“醋罈子!”
他蹙着眉,瞪了我一眼,然後,非常霸道地說道:“以後不準穿吊帶衣服出門!”
我吃了一驚,本能地反駁:“憑什麼?!”
他彷彿愣了一愣,之後,一臉理所當然地回答:“因爲你是我的女朋友!你既然跟了我,當然要按照我說的去做!”
我又是一驚,萬萬沒想到韓晨(顧晨楓)失憶了,腦子裡卻被注入了大男子主義思想!我無法接受,我激動地抗議:“開什麼玩笑?!我什麼時候說過我跟了你?”頓了頓,我昂起頭,提高了聲調說道:“我有一大堆男朋友,你算哪根蔥哪根蒜?!我爲什麼要聽你的話?!”說完了,我氣鼓鼓地跑開了,朝着人多熱鬧的地方奔去。
我混進人堆裡,看見一個穿綠色制服的工作人員在派發彩色氫氣球,很多小孩子在索要,或者說是哄搶,我童心大發,恬着臉向工作人員要氣球,工作人員笑着問我是哪條村的鄉親,還說我看着面生,不像是附近幾條村莊的人。面對着他的質疑目光,我臉不紅心不跳,眼角瞥見不遠處的一條龍舟上面飄着印有“東灣村”的旗幟,於是,我模仿着鐵弟的鄉音瞎掰道:“我是【東灣村】的!我平時在廣州生活,到了節假日纔回來豐德鎮玩,呵呵!”說完,我又傻笑了一個。
工作人員對我的“鄉音”毫不懷疑,他笑了笑,很闊綽地遞給我兩個卡通氫氣球,我心滿意足,把氫氣球綁在手腕上,一邊走,一邊擡頭欣賞漂浮在湛藍天空上的氣球,彷彿一下子回到了童年,感覺是那麼的愜意,那麼的悠閒,那麼的無憂無慮!忽然間,感到有人在背後拍我的肩膀,我以爲是顧晨楓,爲了給他一個教訓,我倏然轉過身去衝他吼了一句:“我不想理你!你不要跟着我!”
可是,當我吼完了,我發覺自己“錯殺好人”。原來,拍我肩膀的是個陌生男人,他穿着白色運動背心,深藍色五分褲,頭上戴着深藍色棒球帽,鼻樑上架着一副飛行員墨鏡,看起來應該是參加龍舟比賽的運動員,最讓我驚訝的是,他的運動衫上赫然印着“東灣村龍舟隊”幾個字!我心虛不已,他的墨鏡裡彷彿閃過一抹質疑的光芒,大概他發現我冒認是東灣村的人,要找我算賬,於是,我一轉身,加快了腳步逃之夭夭。
沒想到,那個“墨鏡男”從後面趕上攔住我的去路,他用奇怪的語氣問我:“你是東灣村的?我怎麼從來都沒有見過你?!”
我呆了一呆,繼續撒謊道:“我爸爸是在東灣村長大的!不過他後來搬到城裡,所以不常回來。”
“墨鏡男”聽了我的話,雙手抱胸,撇着嘴又問我:“你爸爸叫什麼名字?”
我騎虎難下,只好用一個謊言掩蓋另一個謊言:“我爸爸叫……”說起爸爸,我忽然變得底氣十足,於是昂起頭反問這個陌生男人:“我爲什麼要回答你的問題?!你以爲你是查戶口的?”
他愣了一愣,隨即撲哧一下笑了出來,打趣道:“我看你這麼白癡有趣,所以嚇唬你一下!”
我鼻孔朝天地冷哼一聲,反擊道:“彼此!彼此!”還沒說完,我撒起腳丫子朝着大橋石墩狂奔,因爲我看見那兒有很多美食攤位,還飄着令人垂涎欲滴的香氣,好像有棉花糖,好像有烤地瓜,好像還有咖喱魚丸,我一口氣衝到賣棉花糖的老伯面前,氣喘吁吁地說道:“叔叔,我要一份棉花糖!”
老伯伯笑了笑,遞給我一串潔白如雪的棉花糖,我舔了一下,用鄉音稱讚道:“味道好極了!從沒吃過這麼好吃的棉花糖!”說着,我從小挎包裡掏出零錢給老伯伯,老伯伯擺一擺手,說道:“今天是免費的!”他一邊說,一邊用手指着旁邊的一個告示牌。我看了看,果然寫着“免費品嚐”的字樣。我咧嘴一笑,說了句:“不錯!不錯!”
我一邊吃棉花糖,一邊和老伯伯閒聊,老伯伯像是人口普查大媽似的問了我好多問題,問我的年齡,問我的家庭,我看他年紀老邁,而且慈眉善目,估計不是壞人,所以毫無防範地回答他的問題。正聊得起勁,卻看見那個東灣村龍舟隊的“墨鏡男”向我走來,他站在我的跟前,側頭注視着我,臉上掛着莫名其妙的笑意,我被他盯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於是沒好氣地說道:“你幹嘛盯着我看?!”
“墨鏡男”笑了一笑,摘下了眼鏡,他的五官立體方正,飽滿豐厚的嘴脣,淺棕色的皮膚,頗有幾分南美人的熱情與野性,可是,他有一雙又黑又大的眼圈,看起來像是三天三夜沒睡覺似的,我忍不住嘲笑他:“你的熊貓眼影響市容有礙觀瞻,我勸你還是趕緊帶上墨鏡吧!”
“墨鏡男”撲哧一笑,果然戴上了墨鏡,然後解釋道:“我們忙了兩個通宵趕製龍舟,所以精神不太好。”
我“嗯”了一聲,沒說話。他又問我:“美女,你是從哪兒來的?你看起來很有氣質,很漂亮!”
我聽出“墨鏡男”在跟我搭訕,我討厭這種油腔滑調的男人,於是把臉別到一邊去,自顧自吃棉花糖。沒想到,老伯伯替我回答了“墨鏡男”的問題,我聽了,不由得對老伯伯埋怨道:“叔叔,你幹嘛出賣我?早知道這樣,我剛纔不跟你聊天了!”
老伯伯笑着哄我道:“別生氣了,我再請你吃一串棉花糖?”說着,他從機器裡捲起一串超大的棉花糖遞給我。
拿到這串技驚四座的棉花糖,我點一點頭,很寬宏大量地“原諒”了老伯伯的多管閒事。“墨鏡男”失聲笑了出來,對我問道:“我該怎麼稱呼你?你是棉花糖姐姐?還是棉花糖妹妹?”
還沒等我反應過來,老伯伯搶着替我回答:“都可以啦,她和你是同歲的!”說時,老伯伯一臉百事通的模樣,彷彿方圓百里沒有他不知曉的事情。
“墨鏡男”聽了,對我展現一個燦爛的笑容,說道:“真看不出來哦!”
我惱了,囧着臉,對老伯伯威脅似的撒嬌:“現在你即使把全部棉花糖送給我,我也不會原諒你……”
真說着,我用眼角看見顧晨楓朝着我這個方向跑過來,看起來心急如焚,風風火火似的。我側着臉,瞄了顧晨楓一眼,忽然想到了什麼,於是對老伯伯問道:“叔叔,你認識他嗎?”說着,我用手指了指顧晨楓。
老伯伯點了點頭,回答:“他是紅樹林莊園裡顧大叔的兒子顧晨楓,他是蘭花村裡最有學問的人。”
我又問:“你知道顧晨楓以前長什麼樣子?”
老伯伯想了想,然後一臉不解地回答:“說也奇怪,我明明記得阿晨以前長得矮矮胖胖的,不知爲什麼從大學回來後就變得高高瘦瘦的!我看他現在至少有一米九高?!”
旁邊賣烤地瓜的男人也插嘴了,說道:“就是,就是,小時候我跟他一起玩過,那時候他長得挺醜的,滿臉麻子,沒想到後來變得這麼白淨秀氣?!大概是在北京讀書,人變得好看了。”
這句話印證了我的判斷,我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笑着,顧晨楓跑到我的旁邊,對我問道:“小諾,你怎麼跑來這裡?害我到處找你!”
我故作生氣狀甩了甩長馬尾,說道:“我在跟鄉親們聯絡感情。”
顧晨楓聽了我的話,環視我身邊的每一個人,當他的目光與“墨鏡男”相遇時,他對“墨鏡男”笑着打招呼,還問道:“田山雨,你也在這裡?!你怎麼不去熱身?”
那個叫田山雨的“墨鏡男”微微笑了笑,滑稽地回答:“去不去熱身有什麼所謂呢?!我在岸邊發現了一條美人魚,被她迷住了,暈乎乎的就跟着來了!”說時,他用手指指着我。
話音剛落,我看見顧晨楓的雙眼迸射出灼熱的火焰,彷彿要把田山雨吞進肚子裡似的。見此情景,我忽然心生一計,於是用好朋友的口吻對田山雨問道:“你們東灣村也是種蘭花的?”
田山雨瞬間睜大了嘴巴,半餉纔回答我:“不是,我們村是種玫瑰花的,然後提煉出玫瑰精油!”
我不由得睜大了眼睛,失聲尖叫道:“天啊!玫瑰精油?!”我這時候激動萬分,我想沒有一個女人可以保持冷靜。
田山雨立即摘掉了墨鏡,興致勃勃地向我介紹道:“是啊!我們家有幾十畝玫瑰花田,種滿了各種各樣的玫瑰!我們家還有提煉精油的加工廠,還有,還有,後山有一個活水玫瑰花泉,用泉水洗臉可以美白美容……”
聽了他的話,我又忍不住尖叫了一聲,問道:“玫瑰花泉?!美白美容?你不會是騙我吧?”
田山雨咧着嘴傻笑了兩下,然後迫不及待地說道:“如果你不信,我現在馬上帶你去看看!”說完,他向我伸出手,彷彿要把我拉走。顧晨楓二話不說推開田山雨的手,提醒他道:“你興奮什麼?你不是要參加龍舟比賽嗎?”
田山雨愣了一愣,然後吐了吐舌頭,對我說道:“那等龍舟比賽結束以後,我再帶你去看玫瑰花泉吧?!”
我呆了一呆,用眼角瞥了一下顧晨楓的臉色,他這時候估計沒有什麼好臉色,一定是在吃醋,我心裡直髮笑,卻一臉認真地答覆田山雨:“好啊!我在駁岸的旗杆下等你,不見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