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事不好……將軍,大事不好……”
騎馬飛馳而來的信兵,高聲驚呼:“將軍,後方出事了!”
程雋手裡的劍倏然掉下,穿過火焰直接扎進柴垛下冰涼的地上。
“這不可能。”程雋飛身躍下,凌空幾步將馬背上還未曾挺穩的信兵給拽下來。“快說,到底如何了?”
“也不知道是哪裡來的騎兵,趁着夜色突擊後方,還燒燬了糧草、營帳,眼下,老將軍落在了他們手裡。”那信兵雙腿發軟,根本就站不住。
“不可能,這不可能。”程雋厲聲喝道:“這裡離後方足足三日的路程,莊凘宸根本就沒有離開葉城,怎麼可能一夜之間利用兵符攻入後方,這絕對不可能。”
“將軍,事不宜遲,咱們還是趕緊……”旁邊的隨從少不得提醒一句。
哪知道他的話音剛落,身着黑衣的人便從四面八方衝了出來。
一時間飛箭亂射,人仰馬翻,整個營帳映着紅彤彤的火光,廝殺聲震天。
岑慕凝拼命的擡起腳,希望能再堅持一下。
只要有人來,她就能獲救。奇怪的是,除了一雙腳,身上好似並沒有火苗的侵擾,以至於耳垂都被燎燙了,可是身上卻絲毫無傷。
“莊凘宸!”程雋忽然看見那個再熟悉不過的身影,心口的怒火從眼睛裡噴出來。“你竟敢來。”
“程將軍,沒想到吧?”莊凘宸饒是清冷一笑:“你的兵符,纔是最大的煙霧。”
“我是沒想到。”程雋撿起了地上的兵刃,衝着他刺過去:“爲了贏我,你竟然連自己的妻子都送來我營帳當煙霧。你的心,可真是硬。”
忽然聽到這樣的話,岑慕凝心口一緊。原來那個要她死的人,是凌燁辰。
這多麼可笑,她還曾經期盼他能來救她。誰料他的本意竟然是推着她當煙霧,送她去死……
這就難怪,劫走他的人有那麼大的本事,自由出入瑞明王府,毫髮無傷。
“兵不厭詐,少說廢話。”莊凘宸已經顧不得那麼多,拔出劍對抗程雋的進攻。
岑慕凝被煙燻了眼睛,視線模糊的看不清周圍的一切。這恐怕就是失望的滋味吧,比死也好受不了多少。她慢慢的閉上眼睛,耳邊的聲音越來越輕,輕到完全聽不見。
朦朧中,好像是誰解開了繩子,用披風裹着她從柴垛上下來。
她恍惚看見柴垛倒塌的那個瞬間,身子像沒有東西支撐一樣,重重的摔下去,卻竟然不疼。
再後來的事,她完全沒有印象了。
金擎殿上。
莊凘宙與衆臣,用一種敬英雄的眼神,迎接瑞明王一步一步走到正殿中央。
莊凘宸拱手行禮,語氣沉靜:“臣弟幸不辱命,平定葉城之亂,親手將程珣將軍的頭顱帶回宮中,向皇上覆命。”
他的話音落,殷離便捧着明黃布蓋着的頭顱走進來。
黃布掀開的一瞬間,大殿之上一片譁然。
莊凘宙的眸子裡,飛快的閃過一絲寒意,卻在最短的時間轉爲欣賞:“果然是朕的好皇弟,這一回,你可是爲朕的江山,爲黎民百姓立下大功了。”
“皇上謬讚,臣弟不過是儘自己的本分罷了。”莊凘宸使了個眼色,殷離便退了下去。
“甚好。”莊凘宙饒是一笑:“三日後,朕就在這金殿上爲你慶功。只是眼下你也累了,好好回府休養生息。另外,太后與太妃也記掛着你,得空去請個安。”
“多謝皇上。”莊凘宸再度行禮,目光徐徐環顧殿上朝臣的臉色,轉身離去。
他們都巴不得他死,卻沒料到他能這麼輕易的贏了。
這種感覺,真的是極好。
莊凘宸心裡的冷意,被灼熱的恨燒開,咕嘟咕嘟的冒着泡。
福壽宮中,太后與貞太妃等了許久,纔看見莊凘宸的身影。
“哀家說什麼來着,老九就是吉人天相,必然不會有事的。你瞧,這不是好好的回來了麼!”太后忍着心底厭惡,語聲婉轉,滿面喜色。
貞太妃趕緊走過去扶起行禮的莊凘宸,雙目通紅的說:“趕緊讓母妃看看,你有沒有受傷?失蹤的那段日子,是不是吃了好些苦?”
莊凘宸臉色依舊沉冷,並未表現出半點親切。“勞母后與母妃記掛。兒臣一切都好。”
“說來也是奇了,老九,你是怎麼做到一夜時間,就從葉城趕到後方,殺了個措手不及的?”太后饒有興致的問:“你凱旋的消息傳回宮中,哀家聽了都有些不敢相信。就算是千里馬,也總要耗費兩三日的功夫,你卻能在一夜之間了結了那位征戰了一輩子的老將軍,這可真是本事。”
“是啊。”貞太妃也是好奇的不行。“凘宸你究竟如何運籌,不如說與太后聽聽。”
“其實一早那些人就埋伏在他們的後方。只是等待時機。”莊凘宸平和道:“我的失蹤不過是爲了拖延時間,讓他們儘快部署。傳遞消息,用信鴿即可。”
“原是如此。”太后幽幽一笑:“怨不得一遇到這樣的大事情,皇上就只信任你。你雖然年輕,卻驍勇善戰。到底是太妃生了個好兒子。”
“多謝太后誇獎。”貞太妃笑得合不攏嘴:“也得是太后多年精心調教才能奏效。”
兩人皮笑肉不笑的互相吹捧,莊凘宸聽着就覺得膩味。不走,是因爲他還有些話想問貞太妃。
“哀家有些乏了。”太后何嘗不明白,便隨意找了個由頭:“去內室歇一歇。你們母子也有許多日子沒好好說話了。”
“恭送太后。”貞太妃笑臉相迎。
莊凘宸也行禮:“恭送母后。”
太后就着襲悅的手,慢慢的走出內室。卻在不經意間發現襲悅仍然往莊凘宸那看。
“母妃是對兒子沒有信心還是太有信心了?”太后一走,莊凘宸的臉色就冷了下來。語氣也是充滿了苛責。“非要在這樣的時候添一把柴,給自己助力?”
“哼。”貞太妃冷笑了一聲:“你以爲你府裡養的不是隻狐狸嗎?皇帝找她,都快要將整個皇城翻過來了,她卻能高枕無憂的躲在府邸裡看熱鬧。絲毫不顧你的安危。燁辰,這樣的女人還不值得你爲了她來與母妃翻臉吧?”
莊凘宸也懷疑過太后,但此時母妃承認了,他反而心也定下來。“若程雋殺了岑慕凝,正好合適母妃的心意。這個你從一開始就不滿意的兒媳,會徹底消失在你眼前。再不能成爲岑相巴結皇上、太后安插在兒子身邊的籌碼。若程雋沒能殺了岑慕凝,你會順勢冤枉她不忠不貞,流落在外數日,以什麼來證明自身的清白。到時候,你必然會勸她自盡,不要污損了瑞明王府和相府甚至她母親母族的榮光。對麼,母妃?”
莊凘宸難得一口氣說了這樣多的話,貞太妃頗爲意外。“凘宸,你千萬別告訴母妃,你已經愛上她了。”
“母妃。”莊凘宸繃着臉,眼底一片森冷:“兒子不喜歡的是你操縱兒子行事,與她無關。”
“是麼?”貞太妃根本不信這樣的說辭:“母妃怎麼覺得你是對這個不乾不淨的野丫頭動了心呢!”
“她豈會是野丫頭。”莊凘宸脣角微揚:“她是丞相千金。”
貞太妃與他四目相對,語氣微重:“她不配留在你身邊。”
“配不配,兒子自己說的纔算。”莊凘宸拱手行禮:“母妃還是安穩在宮中度日,王府的事不勞您費心。兒子給母妃準備了一份厚禮,聊表孝心。”
說完,他轉身就走。殷離擡着一個沉重的箱子進來,放下便告退。
貞太妃就着蕾祤的手走到那箱子邊:“打開。”
蕾祤略點了下頭,取了並未鎖上的鎖頭,掀開一看,頓時一屁股跌坐在地。“殿下這是何意……”
貞太妃倒吸了一口涼氣,皺眉道:“這是挾持岑慕凝的人,他這是在警告本太妃麼!爲了那個賤人,他已經失去理智了!”
深吸了一口氣,貞太妃接着道:“趕緊擡走收拾乾淨,別讓太后察覺。”
“是。”蕾祤奓着膽子起身,皺眉將箱子蓋好,把鎖頭鎖上才喚人擡了出去。
“唉!”貞太妃一聲長嘆:“兒大不由娘。太后與皇帝不睦良久,怕是我也要步其後塵。”
瑞明往府異常安靜。
內室之中卻不時傳來輕聲的啜泣。
“小姐,您可算是醒了。”冰凌的聲音有些嘶啞,眼睛也哭的腫了。
岑慕凝睜開眼睛看見她,不免嚇了一跳:“冰凌,你怎麼弄成這樣。眼睛好腫……”
“快,讓王妃喝一盞溫水。”青犁趕緊拿了墊子給她靠着,從婢子手裡接過水碗。
冰凌小心的用勺子舀了,送去她的脣邊。“小姐只管笑話奴婢就是,只要您安然無恙,奴婢就是哭瞎眼睛也值了。”
溫水入喉,岑慕凝微微一笑:“我哪裡是笑話你,只是你這樣子也着實哭的太狠了。等下用冰好好敷一敷眼睛。”
“小姐可覺得哪裡不舒服嗎?”冰凌還是心疼她。
“腳和小腿有點痛。”岑慕凝皺眉,這麼一說反而更疼了。“是不是燒的皮肉都焦糊了?我以後還能不能下牀?”
青犁噗嗤一聲笑出來,說話的時候鼻子卻酸了。“王妃別擔心,只是皮外傷不打緊的。只是都怪奴婢辜負了主子的命令,沒能好好照顧您。”
“怎麼能怪你呢。”岑慕凝抑制住心裡的冷笑,他說一套做一套,根本就是故意爲之。
卻連青犁都被矇蔽其中。
這個男人,心太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