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翎殿中,鴉雀無聲。
冰凌從門縫隙望出去,偌大的庭院裡滿是落葉,看不到半個人影。
“娘娘,已經好幾天了,青犁一點消息都沒有,會不會出事?”冰凌轉頭望了一眼坐在那繡花的皇后,實在無法平靜:“娘娘,人家都欺負到咱們頭上了,難道咱們還要忍?”
“不忍又如何?”岑慕凝放下了手裡的針線,笑吟吟的說:“難道現在扔下繡活提着劍,你領我殺出去擎宣殿,向皇上陳情求皇上赦免嗎?”
“可是……”冰凌正想說什麼,忽然聽見宮門敞開的聲音。她從那門縫裡瞧去,看見了最不想看見的人呢。“皇后娘娘,是那個賤人來了。”
岑慕凝擡起頭望着門的方向,語氣依然平靜:“該來的總會來。”
她的話音落,拴着內室門的鐵鏈也被人打開。
冰凌後退了一步,手裡握着毒鏢,就等她進來。
門向外敞開,蒼憐卻沒急着往裡走,反而是直愣愣的站在門邊,凝神看着門裡的人。那張讓她怨恨,讓她憤怒的臉,一如從前般平靜,叫人不爽。
“皇后娘娘就是皇后娘娘。”
蒼憐買進門的一瞬間,冰凌手裡的毒鏢就擲了出去。
閃身避開,蒼憐冷蔑嗤笑:“我與你都是被精心調教的人,區區一支毒鏢,就想要我的命嗎?”
“我與你纔不是同一類人。”冰凌咬牙徹齒:“你這樣的人,給皇后娘娘提鞋都不配。”
“嘴皮子利索是沒有用的。”蒼憐微微一笑:“我一直在想,難道皇后娘娘就不會有害怕的時候嗎?就像我被關進太后設下的地牢裡,不見天日那種恐懼,皇后娘娘就不曾嘗試過嗎?若有,爲何大現在,你還能這般平靜的坐在這裡繡花、等死。”
“貴妃何曾不讓人刮目相看。”岑慕凝看着她一雙勾人心魄的桃花目,也的確是佩服。“先前裝無腦,裝目中無人,裝跋扈,貴妃演的真好。別說是旁人了,就連皇上也信了。如今搖身一變,成了最體貼不過的心腹,你這本事,也確實叫本宮害怕。”
“多虧皇后娘娘的成全。”蒼憐溫眸轉冷,語氣微微嚴肅許多:“皇后娘娘可能還不知道吧。皇上讓殷離賞了青犁板子,差一點把她打死。所以她這些日子,纔不能來給您通風報信。您也不知道這宮外的局勢成了什麼樣子。哦,對了,起初我以爲自己沒交下人心,卻不想大難臨頭,皇后娘娘您一樣沒交下人心。倒是有個敏妃想替您求恩典。可惜她沒本事籠絡後宮,倒是中了恭妃的計,將她和整個後宮的妃嬪都困在了春生殿。至今,皇上除了見過恭妃,就只讓臣妾相伴。自然是一句說皇后娘娘好的話都沒聽見。”
“我只好奇,你如何說服欣嬪幫你?”岑慕凝看着蒼憐的眼睛,頗有些好奇。
“太后挑選各地的美女入她的祖宅訓練,行的,能活,不行的,殺無赦,這些年都是這個樣子。臣妾有個妹妹,比臣妾小五歲。臣妾被選中的時候,她纔不過三歲而已。依稀記得有個姐姐,卻又早忘了她的樣子。”蒼憐撫了撫自己的臉頰,微微嘆氣:“可偏偏臣妾記得妹妹的左手內臂有一塊青色的胎記。”蒼憐卷脣:“欣嬪乃是本宮的妹妹,雖然這麼多年不見,但骨肉血親就是骨肉血親,她自己不能活了,讓我替她好好活着,豈不是好?”
這一點岑慕凝倒是沒料到:“你何時發現她是你的親妹?”
話問出口,岑慕凝自己笑了:“不。她根本不是。這只不過是你編的故事。”
“要不怎麼說皇后娘娘睿智呢。”蒼憐仰頭大笑:“你不信無妨,要緊的是她信了。她信了,所以她邊站出來指摘皇后娘娘您的罪行了。”
“你以爲找個沒有骨頭的賤人誣陷皇后娘娘,皇上就會信了嗎?”冰凌擋在她面前,一副要吃人的樣子。“皇上與皇后娘娘並肩攜手走過了那麼多刀光劍影,皇上難道不清楚皇后娘娘是什麼樣的人嗎?這點髒手的伎倆,只會讓皇上厭惡你,豈能損傷娘娘半點?”
“說的好。說的也對。”蒼憐與她目光交錯,彼此都恨的牙癢。“皇上的確不會因爲一個毫無恩寵的嬪位的控訴,就來懷疑他的皇后。可是你別忘了,還有岑相府的事情呢。”
這件事,到現在都沒查出個究竟,岑慕凝不是沒有派暗士出宮,但卻沒有得到一人回覆。“你到底做了什麼?”
“都到這個時候了,想必沒有什麼可隱瞞的了。”蒼憐的臉上洋溢着勝利者的笑容:“我從中南找了個個罪婦,讓她成了岑相府的姬妾。”
“卑鄙。”冰凌是罵蒼憐不假,但心裡更怨恨岑相。從來都是拈花惹草,喜新厭舊。岑相府這些年送走了多少女人,他竟然還不反思,這下闖出了大禍。
“如果只是箇中南的罪婦,事情不會鬧的這麼兇。”岑慕凝繃着臉,看着蒼憐的眼睛:“一定還有別的緣故。”
“是啊,這裡面當然有別的緣故。”蒼憐饒有興致的與她對視:“只是臣妾很好奇,皇后娘娘能否猜出其中的緣故呢?”
岑慕凝沒做聲,靜默的看着她。
“罷了。”蒼憐勾脣:“我可以給皇后娘娘幾個提示。其一,父子人倫,其二,皇上的心病。”
“你卑鄙無恥。”岑慕凝伸手將桌上的剪子扔了過去。
蒼憐很輕易就避開,笑的卻更燦爛了。“哎呀呀,原來皇后娘娘真的會動怒,會害怕呀。臣妾還以爲這麼多年的歷練,早把娘娘練就成只會佯裝賢惠的假人了。”
“你利用一個身份複雜的罪婦,挑起皇上對相府的不信任也罷。你居然還利用她去勾引岑慕峰……”岑慕凝氣的渾身發抖,這個時候,她可以確定,相府私自囚禁的兩個人,便是那罪婦和岑慕峰。怨不得她怎麼着人去找,都沒找到岑慕峰的蹤影。
“皇后娘娘,只怕您仍然沒有想到。這罪婦其實是邊陲的公主,她的夫君,是中南的鎮國將軍。”蒼憐笑的前仰後合:“她不但成了岑相府的姬妾,還勾搭岑相的兒子,皇上的重臣,你說說,這樣難堪的事情,皇上怎麼解決?這股邪火要不要往你身上撒?”
從來沒有這樣恨,新恨舊仇貫穿全身,岑慕凝真的很想用刀一下一下戳的這賤人千瘡百孔來泄憤。“怪我,怪我太蠢。被你矇蔽,還以爲你只是個會邀寵的無知妒婦。你能在太后手下隱忍這麼多年,怎麼可能這麼張揚這麼膚淺。我居然絲毫沒有懷疑。”
“那是因爲,你太過自信。”蒼憐收拾了臉色,眸子裡再看不到半點笑意。“你以爲皇上的心在你那裡,你以爲你是世上最聰明的人。你以爲我們這樣沒有恩寵,沒有出身的人低賤,所以就算使出吃奶的力氣,也終究鬥不過你。你太自大,太狂妄,想逼着我出手,你再趁機收拾我去,也總算做到了答應皇上的事。那我爲何不能反將一軍,先迷惑了你去,再慢慢的,一點一點的,將你所能依仗的根基一點點挖斷。中南之前,褚府造反,也是我親手殺了褚培源才創造的良機。皇上能看在你的面子上,饒了褚家滿門,已經是天大的恩典了。如今,就算你依然貴爲皇后,褚家也再不配受皇上重用。你真以爲皇上是個不記仇的人?”
“不錯,你說的對。”岑慕凝苦笑了下:“褚家能活着,就是天恩了。皇上絕不會再重用褚家。”
“沒有了褚家,也沒了岑相府的庇護,你和我,又有什麼不同?”蒼憐逼近一步,錯開冰凌的阻攔,一雙眸子裡滿是刻毒:“被太后囚禁的日子,我沒有一日不想念皇上,更沒有一日不怨恨你的母親,怨恨你們褚家,怨恨所有替代我陪伴在皇上身邊的人。好容易,我能回宮了,看見的只是皇上待你的好。憑什麼?你不殺我,那是你自己笨,可我無時無刻不想着要你的命。暗無天日的那些年我都熬過來了,怎麼可能現在熬不過你。皇后,你認輸了嗎?”
“呵呵……”岑慕凝抑制不住的笑了起來。她真的被自己的愚蠢擊敗了。
“皇后娘娘絕不會認輸的。”冰凌含恨瞪着蒼憐:“貴妃,你這般得意,不也還是個貴妃嗎?皇上可有廢后的聖職?又可曾晉封你爲後了?”
蒼憐揚手就是一記耳光,手腕卻被冰凌狠狠握住。兩個人較着勁兒,誰也不服誰。
岑慕凝倒吸了一口涼氣,自覺對不住自己的母親。“貴妃啊,多行不義必自斃,你若收手,興許不至於死的太慘。”
“胡扯。”蒼憐硬生生別開了冰凌的手,咬牙切齒的說:“我纔不會輸。自古以來弱者纔會在臨死前懷恨的說出這麼一番道理。不就是想保全自己微薄的顏面麼?皇后該不會以爲這樣就能嚇唬人吧?你我之間,是時候了結了,也不急在這一兩日。”
她怨恨的轉過身,又猛的扭回來:“還有,打從你被囚禁的那一日,皇上就已經冊封我爲皇貴妃了。你瞧着便是,你嚥氣之前,一定會得到廢后的聖旨。我要你親眼看着我取代你成爲皇后,再嚥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