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室之中的銀炭燒的正旺,時不時發出噼啪的聲音。
推門進來,那一股暖意驅散了不少的寒涼。
莊凘宸徑直走到暖帳前。青犁和冰凌連忙打開了香羅,牀榻上,岑慕凝臉色潮紅,滿頭的冷汗。
“怎麼燒的這麼厲害?”莊凘宸上前摸了一把,掌心觸及到的肌膚滾滾燙,卻偏偏那人瑟瑟發抖,蜷縮着身子像一直可憐巴巴的兔子。
“皇后娘娘昨晚爲太后祈福到深夜,興許是這麼感染了風寒。”青犁憂心忡忡的說:“奴婢苦勸無效,娘娘說她在禁足不能親自去鳳鸞殿侍奉,也就只能爲太后做這些事了。”
說到這裡,她鼻子一酸,眼眶就紅了,直挺挺的跪下仰頭看着皇上。“主子,奴婢一直在皇后娘娘身邊侍奉,娘娘真的從來沒有對褚少將軍下毒手,她也不會像後宮裡如今遍佈的訛傳那樣,知道自己必死無疑,便去謀害太后,這不是無稽之談嗎?”
莊凘宸看她一把鼻涕一把淚,委屈的不行,不免奇怪。“怎麼後宮裡竟然有這樣的傳言?”
“可不是麼。”冰凌也隨着青犁跪下去,委屈的說:“早起來送食材的奴才們還在議論,說皇后娘娘是知道自己這回躲不過去了,才這麼心急要拉上太后上路。幸虧娘娘病着,沒聽見這樣的話,否則還不得活活氣個好歹。”
“樑寶。”莊凘宸眼眸一緊,語氣冷硬:“後宮的舌頭該好好捋一捋了。”
“遵旨。”樑寶明白皇帝的意思,當即退了下去。
莊凘宸握着岑慕凝緊緊攥着拳頭的手,皺眉道:“朕知道褚培源的事情與她無關,又何來的追究一說。不過是爲了堵住朝堂上那些老頑固的口,纔不得已讓皇后禁足。”
“奴婢明白,這也是娘娘所希望的。”青犁哽咽道:“娘娘是希望能平息一些風波,不要讓主子您爲難。何況,禁足原本也不是什麼了不得的懲罰。有了前車之鑑,那些奴才也並不敢虧待娘娘。可是這時候忽然就傳出了那樣難聽的謠言,恐怕非但平息不了風波,還會變本加厲……”
“朕知道了。”莊凘宸看她哭的可憐,不免皺眉:“哭哭啼啼成什麼樣子,去洗把臉,把皇后的藥端來。”
“是。”青犁和冰凌起身先後退了下去。
莊凘宸看着牀上瑟瑟發抖的岑慕凝,不免嘆氣:“朕身邊的女人,就沒有不苦命的。母后如是,姿瓈如是,你亦如是。”
岑慕凝隱隱約約聽見他提到姿瓈的名字,眉心鎖的更緊了。可是她又聽不清他到底在說什麼。總之身上越燙,她就越覺得冷。身上不斷冒出的冷汗,打溼了衣裳。
青犁端了藥來:“皇上,藥熬好了。”
莊凘宸坐在牀頭,將身子綿軟的岑慕凝抱在懷中,微微豎起她的背脊,手輕輕捏着她的下頜,使她微微張口。“吹溫了再喂。”
“是。”青犁心裡高興,主子這樣緊張皇后娘娘,足見對娘娘是有情的。憑着這一份難得的真心,娘娘一定可以化險爲夷。也總算不枉費娘娘這出苦肉計。
冰凌卻捧着蜜汁在一旁靜靜看着,她心裡正不安的厲害。
比青犁侍奉皇后的時間更長,她更加清楚,小姐的苦肉計,不光是爲了得到皇上的憐憫。更多的則是逼躲在暗處的人出手。可這個人到底有什麼本事能在宮中這樣作怪還不被皇上察覺,冰凌真是不敢多想。怕就怕萬一有什麼閃失……
她想的入神,忽然聽見“嗚”的一聲。
岑慕凝把剛喝進去的藥一股腦給吐了出來,弄髒了莊凘宸的龍袍。
“呀,奴婢這就去準備熱水,再讓人給皇上取乾淨的衣裳。”冰凌連忙放下蜜汁,行禮預備退下。
“也罷。”莊凘宸微微蹙眉:“讓人準備香湯,朕陪皇后藥浴。”
“是。”冰凌沒想到皇上會這樣愛惜皇后,心裡微微舒暢,含着笑步出了內室。
鳳翎殿就這麼忙碌起來,爲數不多的宮人都忙着燒水、預備香湯,人來人往的好不熱鬧。
不起眼的某個角落,殷離嗤笑一聲,轉身問蒼憐:“你都看見了吧?皇上是真的在意皇后娘娘,並不是你隨便用些計謀,就能讓皇后娘娘失寵甚至喪命的。”
蒼憐有些生氣,卻沒做聲。
殷離看得出她臉色不好,又是清冷一笑:“怎樣?你還打算繼續鬥下去嗎?”
“要你管!”蒼憐沒給他好臉色。
“我是不想管啊,最好你就別讓我管。”殷離鄙夷道:“可若不是我爲你掩飾去痕跡,你真的以爲你能在這深宮之中爲所欲爲嗎?”
“你也就只有這點用處了,還得意什麼?”蒼憐冷蔑的與他對視一眼:“我若是沒達成我想做的事,你也不會有機會完成你想完成的。”
“你到底要幹什麼?”殷離皺眉:“算了,我也不管你想幹什麼了。不妨換個說法,就算你真的計謀得逞,讓皇后吃了虧,甚至失了寵,一旦主子知道你在背後用的那些心思,你覺得他還能接受你嗎?別的不說,就只說褚培源,他對你百般呵護,甚至不惜放棄前程拋棄褚家帶來的光環,也要對你好,轉臉,就成了你的匕首下亡魂,你覺得主子和你這樣的女人一起睡,能安然入眠?”
“閉嘴。”蒼憐瞪圓了眼睛,眼睛裡泛着血紅色,那樣子着實叫人害怕。
殷離收了聲,轉過頭望向內室的門。
門被青犁和冰凌打開,莊凘宸抱着裹着錦緞的岑慕凝,從裡面慢慢走出來。
他的表情溫和從容,甚至可以說有些小心翼翼,那是呵護的感覺。
蒼憐就這麼看着莊凘宸的臉,從清晰到模糊,到消息在眼前,可能只有短短的片刻,痛卻足以蔓延全身,讓她生不如死。
“你去哪?”殷離見她轉身就走,壓低嗓音問了這麼一句。
“不關你的事。”蒼憐沒有回頭,迅速的消失在殷離的視線。
“唉……”殷離長嘆了一聲,感覺心裡很不舒服。“她是不會就這麼放手的……”
三日,三日的平靜,好似一切都回到了蒼憐沒有出現之前。
岑慕凝的身子慢慢的好起來,每晚,莊凘宸都會趁着夜色,避人耳目過來陪着她。
那種感覺,格外的溫暖。但卻也僅僅維持了三日而已。
第四夜,皇上讓樑寶偷偷過來知會了一聲,說有緊急軍情要處理,讓岑慕凝早點歇着。
“也好。”岑慕凝微微一笑,讓冰凌塞了一袋銀子給樑寶。
樑寶歡喜的謝過,便悄無聲息的離開了鳳翎殿。
這時候,青犁有些生氣的過來,捧着內務局新送來的春裝,臉色黑的像鍋底。
“你這是怎麼了?”冰凌看她那樣子,不免勾脣:“好好的,你和幾件衣裳置什麼氣。”
“我哪裡是和衣裳置氣。”青犁咬牙切齒的說:“娘娘您看,這衣裳看着華美,料子也好,可那些繡娘竟然偷懶,裡面該雙線縫製的地方,全部都只走了一遍單線,這也就罷了,居然還沒有上內裡的一層。這春裝上的花是用金絲銀線繡成的,不做內襯,貼身穿着,肯定會磨的肌膚不舒坦。這麼點道理,難道她們都不明白嗎?這分明就是老毛病又犯了,這才幾天啊,她們就敢這樣欺負人,真是豈有此理。”
冰凌拿過衣裳仔細翻看,的確如青犁所言:“確實,這樣的衣裳不做內襯,穿着肯定不舒服。這樣吧,左右天色也還早,你這時候送去內務局,讓他們趕緊找繡娘改制,過兩日送回來就成,也不耽誤娘娘穿。”
“也好。”青犁略點了下頭:“那奴婢這就去。”
岑慕凝沒有做聲,只是溫和點頭。
青犁捧着那些衣裳,氣鼓鼓的轉身離開。
“娘娘,該吃藥了。”冰凌把藥碗端來,送到皇后手中:“藥溫溫的,這時候吃正好。”
“嗯。”岑慕凝皺了皺眉:“這次開的方子,藥特別的苦。本宮吃下去,胃裡就不舒服。這樣吧,你去廚房裡拿些蜜餞糕點什麼的,再備一碗蜜汁。”
“是。”冰凌衝她無奈一笑:“娘娘還是這麼怕苦,和小時候一樣。”
岑慕凝沒有做聲,只是回了一個微笑。這個意味深長的微笑,讓冰凌的心猛烈的緊縮。是不是真的有人暗害她,那個人是不是真的已經按耐不住了,今晚便是最佳的驗證時機。
冰凌轉身走出了廂房,輕輕關上門,儘管臉色看上去和平時沒有什麼不同,可她的心卻在猛烈的顫抖着。
內室之中,岑慕凝也不免有些興奮。一個又一個的謎團,一次又一次的陷害,她一直在腦海中勾勒那個對她恨之入骨的人,究竟是什麼模樣的時候,答案也在一步一步的靠近她。
內室的門,忽然輕輕被誰推開,發出吱呀的聲音。
岑慕凝稀鬆平常的問:“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蜜汁也備下了嗎?”
她起身,剛準備撩開帷帳,一柄長劍忽然穿破香羅刺進來,劍鋒正抵在她的咽喉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