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曄和瀲灩聞言皆是一驚。嫣紅忙遞過巾帕，瀲灩擦了手，站起身道：“陛下，陶嬤嬤待臣妾有恩，臣妾想過去瞧瞧。”
楚曄略一沉吟，隨即說道：“朕也過去瞧瞧。”楚曄說着，已站起身來，邁步朝外走去。
楚曄因是居喪期間，不願讓人知道自己來了瀲灩這裡，因此來的時候沒有坐帝輦，而是步行過來的。
來喜在一旁問道：“陛下，奴才去傳帝輦來接陛下過去。”
楚曄搖了搖頭，道：“如今雨也小些了，朕走着過去。”楚曄說着，已邁步下了臺階。
來喜忙替楚曄撐着傘，亦步亦趨跟在楚曄身後。
瀲灩扶着嫣紅，錢華在後面撐傘，距離楚曄兩、三步的距離朝永信宮行去。
瀲灩許久沒有來永信宮了，卻見亭臺依舊，只是荒涼了許多。永信宮內的花木雖然也已經盛開，可不知爲什麼，卻透出一股頹勢來。
早有小太監來告訴張國忠說楚曄來了，因此張國忠帶着永信宮內一衆宮女、太監跪在門外迎候楚曄。
瀲灩舉目看去，見張國忠的鬢邊又添了幾縷銀絲，背也佝僂了許多，心中頗有幾分不是滋味。
楚曄擺手讓張國忠起來，張國忠謝了恩，才費力的站起身，躬着身子在前面帶路。
瀲灩曾來過陶嬤嬤的屋子，如今再到此處，卻有恍如隔世的感覺。只見牀幔低垂，隱隱的，牀上似乎躺着一個人。瀲灩朝前走了幾步，纔看清陶嬤嬤穿着一身暗青色的襖裙，靜靜的躺在牀上，面容平靜，只是七竅內隱隱有鮮血滲出。瀲灩見了，心知陶嬤嬤是服毒自盡的，心中只能付之一聲長嘆。
屋外依舊下着雨，因此屋內的光線不甚明亮，竟有些陰森森的感覺。
張國忠見陶嬤嬤死了，頗有些兔死狐悲的淒涼，眼中不自覺的滴下淚來。
楚曄看了一會兒，沉着聲音問道：“怎麼回事？”
張國忠忙答道：“陛下，陶嬤嬤昨晚並沒什麼異樣，吃了晚飯就讓服侍她的那兩個宮女安排她歇下了。今早那兩個小宮女一直不見陶嬤嬤起身，就過來告訴奴才。奴才知道陶嬤嬤每天天不亮就起了，心中就有些疑惑。奴才在門外叫了幾聲，見無人答應，就讓小太監踹開門進去，不想……”說到這裡，張國忠的聲音已帶了幾分哽咽。
瀲灩靜靜的站在一旁，望着牀幃上暗青色的流蘇出神，心知這是許多在宮內服侍多年宮女、太監的抉擇，他們知道了太多的秘密，而這些秘密往往會帶來殺身之禍。與其被人找藉口折磨致死，不如自己給自己一個痛快。自己也曾對陶嬤嬤動過殺機，因爲她知道自己不少的秘密。
想到這裡，瀲灩又看了一眼陶嬤嬤，自己從未見過陶嬤嬤的面容這般安詳過。陶嬤嬤會選在此時離開，也許正是因爲臨川王已經離開了京師這個是非之地，所以她纔會如此放心的離開。
這就是宮，這裡是一個巨大的泥潭，當你想要抽身而退的時候，卻發現自己已經深陷在泥沼之中。
張國忠跪下叩頭道：“陛下，太皇太后娘娘走了，奴才也老了，奴才懇請陛下放奴才出宮去吧。”陶嬤嬤的死在張國忠心中印下了深深的恐懼，因此他急着出宮，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楚曄看着張國忠，長嘆了一口氣，道：“張總管服侍太皇太后娘娘多年，功勞甚多。朕本想讓你在宮中安度晚年，但既然總管想出宮去，朕只是準的。”
張國忠如聞大赦，忙叩頭道：“奴才謝陛下恩典。”
楚曄扭頭吩咐來喜道：“張總管的東西都準他帶出宮去。”
來喜忙答了一聲“是”。張國忠聞言，叩頭不已。
楚曄出了陶嬤嬤的屋子，瀲灩低聲說道：“陛下，陶嬤嬤忠心耿耿，以身殉主，陛下禮宜厚葬纔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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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曄知道太皇太后死後不久就傳出陶嬤嬤自盡的消息，只怕有人會藉機散佈謠言，如果說陶嬤嬤以身殉主，倒可以堵了那些人的嘴，也就點了點頭。
來喜是伶俐透了的，見楚曄已經同意，就問道：“陛下，可要讓人做了文章彰顯陶嬤嬤的美德。”
楚曄沉吟了一會兒，道：“只厚葬陶嬤嬤，其餘的不可張揚。”
來喜領了旨意，自去安排。
楚曄自去上書房批閱奏摺，瀲灩也回到麟趾宮去歇息。
來喜辦事本是極穩妥的，不到半天功夫，就在永信宮的西院搭了一個小小的靈堂，永信宮內的宮女、太監都到靈前祭拜了。因爲楚曄吩咐不可張揚，因此其餘來的不過是幾個與陶嬤嬤同時進宮的老人。
瀲灩知道了，就帶着嫣紅過來。
張國忠見了，忙迎上來道：“婕妤怎麼過來了？”
瀲灩道：“陶嬤嬤以身殉主，忠心可嘉，我過來給陶嬤嬤上一柱香。”
張國忠陪笑道：“婕妤如此，陶嬤嬤怎麼當得起？”
瀲灩道：“死者爲尊，且昔日我多承陶嬤嬤照顧。”
張國忠見勸不住瀲灩，只得罷了。
瀲灩拈了香，就扶着嫣紅往回走。不想，瀲灩走到半路，迎面正碰上了崔貴嬪，忙躬身站在路旁，福身給崔貴嬪請安。
那崔貴嬪一見瀲灩，就含笑道：“許久不見婕妤，婕妤倒豐潤了些。”
瀲灩只是淡淡一笑。
崔貴嬪見左右無人，一拉瀲灩的衣袖，道：“我有一句體己話要和婕妤說，不知婕妤願不願意聽？”
瀲灩心中微微一動，卻笑道：“貴嬪娘娘有什麼話但說無妨。”
崔貴嬪轉了轉眼珠，嬌笑道：“婕妤只別忘了我上次和婕妤說的話就是。”崔貴嬪說着，用帕子輕輕拭了拭臉頰，就邁步朝前走去。
瀲灩看着崔貴嬪的背影，知道她所指的是要和自己聯手扳倒高皇后一事。瀲灩明白崔貴嬪暗中必然有所舉動，自己還是靜觀其變纔是。
轉眼已是暮春時節，這日，瀲灩讓人擡了一張軟榻擺在院中的梧桐樹下，自己倚着軟枕，看飛紅滿院。
嫣紅悄悄的走到瀲灩身側，低聲說道：“謝婉如姑娘首告高家謀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