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時候,正道武林皆要感恩戴德,張少俠你父親張五俠在泉下有知,也會倍感欣慰,就連你們武當派的張三丰張真人,也會因張少俠這番壯舉而與有榮焉!冤冤相報何時了,張少俠,你傷感父母之亡,卻也沒辦法殺盡所有逼迫你父母之人。何如以此壯舉感動世人,讓他們心生愧疚,感激涕零!以德報怨,大善之善!挾此俠命,更可助你義父謝遜償還昔日血債!”成昆的語調充滿蠱惑性,似乎只要殺了魔君,就會成爲武林至尊一般。
趙禹未料到這成昆兜個大圈子,竟是要蠱惑自己去對付自己,其心思之奸詐,着實令人歎爲觀止。他心中暗笑,表面卻不動聲色道:“那魔君很厲害麼?這些年我隱居不出,苦練武功,卻從未聽說過這個名號!”
成昆既要激起年輕人好勝之心,又要拿捏住分寸不至於嚇退這“張無忌”,因此便沉聲道:“魔君了得,乃是當下武林中風頭最健之人,遠非貴派玉面孟嘗宋少俠之類可以比擬。此人武功雖高,但在我看來,未必就及得張少俠你。之所以如此難對付,是因爲此人麾下爪牙衆多,做事又不依江湖規矩。不過,我卻有法子將他誘下光明頂,給張少俠創造一個公平一戰的機會。以張少俠的武功造詣,放眼武林中,還有幾人可堪匹敵?魔君之流,在您面前不過土雞瓦狗之輩,必能手到擒來!”
趙禹忍住笑意,正色道:“計將安出?”
成昆連忙說道:“魔君趙無傷,有個摯愛的女子落在我的手中。咱們可以此爲籌碼,將魔君誘下光明頂來。此計雖然有欠光明,但對付聲名狼藉的魔頭,哪計較得那麼多。況且這事乃我一手爲之,張少俠你只要靜待與魔君一戰,而後便一戰成名,天下共仰!”
聽到這話,趙禹心臟驀地一跳,強忍住逼問的念頭,冷聲道:“你這人狡猾奸詐無比,我怎麼能確定你不是在騙我?”
成昆見“張無忌”終於意動,眼中按捺不住涌出喜色,卻苦笑道:“我這條性命都落在張少俠手中,哪還敢再欺瞞你!話講到這一步,我也不再瞞你。我另有一個徒兒名叫陳友諒,此人也是嫉惡如仇的好漢子,乃是丐幫的長老。此番各派圍攻光明頂,他也不辭萬里率領丐幫羣豪來此相助。少俠可將我攜至陳友諒處,咱們一起同心協力,誅殺魔教,掃平光明頂!”
趙禹記下陳友諒這個名字,而後才搖頭道:“那魔君若果真了得,我武功大成,與他較量一番,都是應有之意。你且說說如何讓魔君下了光明頂來,我纔不去什麼丐幫,免得中了你的奸計。”
成昆聽到這話,臉上流露出痛苦之色,語調落寞道:“我這後半生,爲了顛覆魔教付出了太多代價,不止自己半生清名棄之不顧,連唯一的徒弟也反目成仇,幾十年來蠅營狗苟四處鑽營,過的是暗無天日的日子。我這一身上下,從內到外都是髒的,唯獨一點可昭日月,那就是誓要剷除魔教,還我武林清風!爲了這個目的,哪顧得死後惡名如洪水滔天!”
他這一番話,雖仍有要打動“張無忌”的意思,未嘗不是對自己心跡剖白。
趙禹聽在耳中,心中也禁不住起了漣漪,若以局外人的角度瞧來,成昆對其師妹這番深情可算得極爲罕見。然而心思偏激手段毒辣,爲其一己私仇攪動天下不安,其情可憫,其罪可誅。
這一樁關乎明教乃至武林數十年動盪的舊案,與事者三人,各有錯處。首先,陽頂天作爲一教之主,身系明教上下人命安危,卻意氣用事,家門不靖,累及明教上下,縱有大志,也洗脫不了明教罪人。其次,陽夫人其志不堅,私德敗壞,害人害己。而這成昆,行事偏激,諸事諉過於人,心中毫無底線,卻是最可恨之輩!
收起心中些許感慨,趙禹又沉聲道:“你的是是非非,早晚有人跟你清算!你且說,如何將那魔君引下光明頂來?我雖有除魔衛道之心,但卻不屑做以女子要挾旁人的舉動。我若勝過魔君,殺了他自然一切都好說。但我若敗了,也要將那女子送還給她,不做言而無信之輩!”
成昆心中暗罵“張無忌”迂腐,口上卻說道:“張少俠處事大仁大義,有武當七俠之風,實在讓我慚愧得很。只是那女子事關重大,現下卻不在我的掌握之中。”
趙禹聞言後眉頭一挑,怒喝道:“你是要讓我去騙人麼?那女子到底在何處?若不知她的下落,我怎好去與魔君邀戰!”
“張少俠不要着急,且聽我說完。”
成昆忙不迭解釋道:“我雖擄來那女子,但江湖道義還是要守住的,況且魔君愛之至深,也要防備被他將人救回,因此便送去了一個極爲隱秘保險之處。不過,我這裡有一句話,張少俠可以此將他引下山來。”
見成昆如此篤定,趙禹也頗覺好奇,便皺眉問道:“什麼話?”
成昆沉聲道:“‘忒煞多情曾記否’,這一句話,張少俠去光明頂下喊上幾聲,只要魔君聽見了,他一定會下山來!”
聽到這話,趙禹表情頓時一僵,愣在了當場。
成昆卻以爲“張無忌”仍不肯信,便繼續說道:“張少俠若不信,或者不肯以身涉險,大可以……啊!”
趙禹擡起腳來踩在成昆斷骨處,止住了他的話頭,澀聲道:“趙敏還吩咐了你什麼?”
“郡主她……”
成昆下意識說了一聲,而後驀地瞪大雙眼望著趙禹,顫聲道:“你怎知……你不是張無忌!原來你是魔君趙無傷……哈,魔君果然名不虛傳,有膽色,有智謀!”
趙禹已經從成昆口中得到了足夠的信息,也沒了隱瞞身份的必要,當下便點頭道:“成昆,你也算個人物,處心積慮這些年,要害我明教!別的不論,單單潁州分壇數萬條人命,還有現今各派圍攻光明頂,令天下義軍軍心動盪,你便百死難贖此罪!往常你隱在暗處鑽營,一時間我還沒閒暇收拾你,可你數次撩撥於我,難道真不覺得自己是在作死?”
饒是成昆狡詐如鬼,可是驟然發現苦勸多時的張無忌竟轉而變成自己這半天都在禍水東引的魔君,一時間也沒了淡定模樣,臉色灰敗不堪,原本巧舌如簧,這會兒也一句話都講不出。
趙禹慢慢俯下身去,抓起了成昆的前襟。
成昆以爲大限將至,偏偏四肢動彈不得,奮力扭動着身體,近乎絕望道:“魔、魔君饒命!擒下那周姑娘非我本意,全是紹敏郡主的意思……我真的、是了,我真的沒有要害你的意思,郡主交待我那句話,是要我在各派攻上光明頂的緊要關頭,以此將你引出來,不要你爲了魔教而死戰……我所說,句句屬實,你若不信,可以去向郡主求證……”
聽到這話,趙禹神情卻又一僵。他並不懷疑成昆此話的真實性,成昆根本無從得知這句話對兩人而言的意義,只是有感於趙敏一番苦心,不能自已。
然而,若成昆陰謀能夠得逞,他是否真的能因這一句話捨棄明教,捨棄討虜軍,捨棄滁州皖南兩地百萬黎民?
童年兩人相處時,爭執打鬧不斷,每一個都不肯認輸妥協。然而事後卻總能當作什麼都沒發生,繼續廝混在一起。
那麼,如果現在再碰面,是否也能將所有一切棄之不顧,只將這幾年當作黃粱一夢?
終究回不去了……
趙禹點暈了成昆,從另一面飄然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