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頂方向的反常之舉,很快就引起了駐紮在一線峽六派的注意。
“光明頂竟山門洞開,全不設防!”
從探訊的弟子口中得知這個消息,原本靠在胡椅上假寐的華山派掌門鮮于通驀地跳起身來,一臉詫異之色,待又問過一遍,得知光明頂山門處已經半個魔教妖人也無,上山之路全無遮攔,這才確定自己並非聽錯了。
“魔教這是在搞什麼把戲?六派畢集一線峽,他卻擺出全不設防的姿態,難道不怕咱們一擁而上殺進光明頂?”
鮮于通皺着眉頭在營帳中來回踱步,一臉沉思狀。
那個探訊的弟子低聲建議道:“師父,要不然咱們派一隊人進去瞧一瞧?”
鮮于通聽後,大搖其頭,說道:“連對手的意圖都不明白,就輕敵冒進,智者不取!罷了,先去瞧一瞧各派的反應,再做打算吧。”
鮮于通一邊說着,一邊走出帳篷。將出宿地時,他遇到被派出搜索張無忌無果的白河愁等人,便皺眉問道:“可有什麼收穫?”
白河愁等人見到掌門師叔一臉凝重,皆心懷惴惴搖搖頭。
鮮于通有些厭惡的瞥了白河愁一眼,冷聲道:“既然沒有那小子的下落,你們回來做什麼?”
白河愁連忙道:“掌門師叔,我們在外間遇到一個輕功奇高的武功高手,覺得事有蹊蹺……”
“能有什麼蹊蹺?現下西域左近高手雲集,若見到一個武功高手就嚇得跑回來,還做不做事?”鮮于通現在一門心思都在思忖魔君的意圖,哪有時間理會這些,揮揮手不耐煩道:“繼續出去找!這緊要關頭,早一步找到那張無忌,就佔得一分先機!”
白河愁等人聞言後,不敢再辯駁,連營地也來不及進,便又轉身走去。行到一個無人的角落裡,才低啐一口,低罵道:“忘恩負義的鮮于通!我爹在時對你那般照顧,他死了你卻這樣爲難我!”
出營後,鮮于通想了想,還是直奔少林營地而去。不過行至半途,心中總覺有些忐忑,便又返回來叫上高矮兩老者,才放心趕去。
路上正遇見崑崙派何太沖夫婦,鮮于通避到一旁遠遠施禮,何太沖卻只微微頷首,腳步不停徑直走過去。
那高老者見何太沖如此輕視自家掌門,登時氣不過,怒喝道:“何太沖,你那一雙眼珠子是喘氣使的?”
何太沖回頭怒目而視,一邊的班淑嫺卻說道:“正事要緊,與他們廢話什麼!”說着,兩人徑直走向少林營地。
那高老者還欲喝罵,鮮于通卻勸阻下來。他在各派掌門中,武功居於末席,但卻能人所不能忍,對外謙和有禮,以足智多謀著稱於武林,哪怕被如此當面輕視,也能不動聲色忍耐下來。
在少林營地外,鮮于通見到正在營門口徘徊卻不進入的宋遠橋與俞蓮舟,便笑問道:“宋大俠和俞二俠怎麼不進去?”
那兩人對望一眼,神色頗尷尬搖頭道:“未免生事端爭執,我們還是在這裡等着諸位的商議結果吧。”
鮮于通心知少林、武當已因張無忌打傷空智神僧並殘殺十數名少林弟子之事而鬧僵,此時自然不好再進少林營地。他心中一動,便勸道:“兩位此言差矣,讀書人講相忍爲國,咱們習武之人則是大義當先。魔教是咱們武林正道共同的仇敵,各派之間過往縱有一些誤會,在這大是大非面前,也要暫且擱下。少林無論怎樣氣勢凌人,也不能將俠骨丹心的武當派拒之門外。咱們且一起進去吧!”
聽到這話,宋俞二人也頗覺意動,略一思忖,便與鮮于通一起走進去。
少林弟子看到武當和華山派來人,自然不會有什麼好臉色,尤其對武當派兩人,皆是怒目而視,費了好大勁才按捺住將人趕出營地的衝動,自然也無人上前來招呼他們。
五人訕訕進了營地當中的大帳,發現其餘幾派掌門人皆已經到了。滅絕師太與何太沖夫婦坐於上首,而來得最多的崆峒五老則頗待幾分委屈位於靠門的地方,見武當與華山派來,便禁不住靠上來。
營地中充斥着一股辛烈的藥草味道,重傷未愈的空智神僧裹着厚厚的氈被,由空性神僧攙扶着勉強坐定。俞蓮舟上前問候一聲,卻被冷眼一瞥,討個沒趣。
空智神僧勉強打起精神來,語氣虛弱說道:“想來各位也知道光明頂山門大開,他要做什麼,咱們要怎麼應對,大家都商量商量吧。”
聽到這話,衆人皆沉默下來。原本各派就是爲了攻打光明頂而來,但幾番波折後心中早已經淡忘了初衷,哪怕現在光明頂擺出虛不設防的架勢,他們現下也沒了繼續攻打光明頂的念頭,反倒因此而心思浮動,擔心魔教妖人再弄詭計,可說是銳氣全失。
良久之後,宋遠橋才說道:“咱們初衷就是爲了攻打光明頂,無論魔教妖人施展什麼詭計,光明頂就在這裡,全不設防。咱們索性集結各派經營,一舉殺將上去,任何詭計皆以力破之!”
此言一出,營中爲之一肅,就連呼吸聲都微不可察。片刻後,滅絕師太才冷笑一聲,卻不說話。而何太沖則毫不客氣道:“宋大俠是被你那好師侄鬧騰糊塗了。咱們等着他與魔君驚天一戰呢,若殺上去,豈不是壞了他大出風頭的打算……”
俞蓮舟冷哼一聲,不悅道:“我無忌師侄自幼經受許多苦楚,心中卻仍存大義,正邪分明。此番挑戰魔君,全爲伸張武林正義,卻和名聲風頭有什麼關係?如此大出風頭之事,崑崙派與光明頂比鄰而居垂百年,何掌門俠骨丹心,怎不早早去做了?”
聽到這譏諷,何太沖老臉頓時一紅,一時間無言以對。而班淑嫺則冷笑道:“咱們崑崙派沒有那樣大造化,得不到號令武林的屠龍刀,確是沒膽量和魔焰滔天的魔教妖人正面邀戰。”
宋遠橋見話題又要轉移到不好的方向,連忙出言道:“師弟,咱們是爲了來討論一下魔教怪異之舉,無關事宜不要多談。”
崆峒派關能嘆息一聲,說道:“當初咱們六派約定圍攻光明頂,出玉門關時是怎樣氣勢如虹,現在卻處處受制於人,因爲魔教小小舉動就鬧得人心惶惶!”
此言一出,衆人皆有感於懷,紛紛沉默下來。片刻後,唐文亮才忿忿道:“若非有人刻意拖延,遲遲不來相會,咱們各派怎會在西域無頭蒼蠅一般亂撞,人手摺損頗多不說,還先機盡失。”
聽到這話,何太沖登時拉下臉來,不悅道:“崑崙派與光明頂距離這般近,我們若不早早避開去,就要獨力與那魔頭楊逍一戰。講到錯處,怎不說你們行事不慎,走漏了消息,讓魔教妖人早早得知此事?若非見機得早,我們崑崙派只怕早被魔教妖人圍剿!幸之又幸逃過這一劫,死地還生。當初是哪個拍着胸脯保證說,魔教四分五裂,各部嫌隙矛盾深深,哪怕知道了這消息也會坐視不理?現在怎麼樣?魔君來了,天鷹教也來了,魔教叫得上名號的魔頭皆來到光明頂了!”
鮮于通老臉一紅,尷尬道:“現在爭論這些有什麼意義,咱們聚在一處,須得就魔教這古怪舉動拿出一個章程來。大家說怎麼辦?咱們是做觀其變,還是如宋大俠所說殺上光明頂去?”
少林原本對攻打光明頂之事最爲熱切,但經由張無忌偷襲得手,空智神僧都重傷難起,血的教訓卻讓他們犯起了踟躕。沉吟許久,空智神僧纔有氣無力道:“還是要謹慎一些的好……”
正在此時,少林營地外突然響起一陣喧鬧驚呼聲,衆人未及得起身去問個究竟,便看見門簾忽地被撩開,而後便有一道身影疾風一般闖進營中,那身影站定,衆人才看清楚乃是一個臉頰蒼白一身青衫的中年人,當下便有人驚呼出聲道:“青翼蝠王韋一笑!”
韋一笑深入敵營,表情卻輕鬆的很,他環視一週,抱拳笑嘻嘻道:“諸位遠道而來,明教招呼不周,贖罪贖罪!”
滅絕師太霍然起身,冷喝道:“韋一笑,你這吸人血的惡魔,孤身來犯,是不想活了麼?”
被衆人怒目而視,韋一笑卻半點也不緊張,擺手道:“滅絕師太言重了,我此次來是傳我教主的一個口訊。兩國交戰都不斬來使,在座各位皆是名動江湖的大俠士,怎會做出這種下作事來。”
“教主?魔教何時又有了一個教主?難道陽頂天沒有死!”
聽到韋一笑的話,衆人皆驚呼出聲,一臉驚詫之色。
韋一笑則輕笑道:“告與諸位得知,魔君趙無傷已經得了我教中上下擁護,正式成爲本教第三十四任教主。我今次來,就是奉了趙教主之命,來給諸位帶個口訊。我們教主說了,武當派張少俠膽量大的可吞天,竟敢挑戰我們教主。想必各位對張少俠也仰慕的很,只是無緣得見。正逢各位遠道而來光明頂,便大開山門出入不禁,各位若想上山做客,或是觀戰一場,皆隨你們意願,不要太過拘束。”
這一番話講出,衆人皆驚愕當場,一方面驚愕於魔君竟能壓服羣魔,結束魔教數十年的紛亂。另一方面,則是在猜度魔君近乎引狼入室舉動背後的深意。
良久之後,滅絕師太才冷哼一聲道:“藏污納垢之地,我纔不去!”
“師太好巧妙的言論,你既然不想上光明頂,千里迢迢趕來西域,莫不是打算只在山下瞧着,我們就會望風而逃?”韋一笑嗤笑一聲,拱手道:“話已帶到,各位怎樣打算,我們不再理會。”
說罷,復又一陣風般掠出營帳,疾馳而去。
各派主事之人留在營中,臉色皆變幻不定,不知要如何應對。
去,還是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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委實難以抉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