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啓稟陛下,先太子在餘家坳嶺上,馬匹受驚,馬車從山坡上翻下,當時車毀人亡,屬下等趕到的時候,人已經不行了。我們只帶回來了這個。”侍衛長將一隻染着血跡的髮簪呈了上去,鳳紫泯眯着眼看了一眼,這支玉簪正是他離別的那日,樓雲裳親手相贈的那一支髮簪。
髮簪冰冷,好像殘留着太子鳳紫汕不甘心的亡魂正在對他虎視眈眈。
鳳紫泯眉頭一皺,將髮簪丟在地上,頓時摔成兩截。
剛纔那種陰冷的氣息讓他感覺很不舒服,好像全身的汗毛孔都束起來了。又好像是有一雙什麼眼睛正躲在他的背後,一直看着他。
“這個消息她知道了麼?”他沉吟良久,問道。
跪在他面前的黑衣人點頭,“屬下已經將這個消息告訴了她,並且,自稱是暗力營中的一員,正是前些日子被咱們抓獲的那個叫追風的人,屬下就是頂用了他的名頭,公主果然相信了。”
“她真的……”鳳紫泯有些不忍心說出下面的話來,她真的揹着自己做了那麼大的一件事情,私自圈養綠林好漢,積蓄財力武裝他們,充實他們的力量,不管她要用這些人來做什麼,光是這個行爲就已經構成了足夠讓她遭遇殺身之禍的原因。
這不是意圖謀反是什麼?
鳳紫泯忍着一肚子的怒氣,看了看地上的玉簪,對面前的這個“追風”道,“找宮中最好的工匠,將這簪子修好。”
黑衣人“追風”不解的看了看他,將髮簪撿起來,鄭重其事的拿好退下。
“繼續留在她的身邊,有什麼情況,速報來。”
“是,陛下。”
追風走了,這宮殿當中只剩下他一個人。
這座大鳳朝的核心殿宇銀安殿,如今真的是屬於他一個人的了,沒有他的命令就不會有人進來打擾他,鳳紫泯坐在雕刻着十八條團龍的龍椅上,手掌覆蓋在那龍頭之上,慢慢的撫摸着,仔細的摩挲着,好像是在撫摸着自己最喜愛的情人一樣。
半晌,他低低的詢問出聲,“父皇,你當初也可是這樣的寂寞麼?”
入夜的時候,幾度忍着悲傷和憤怒的雲裳終於忍無可忍,招來殿內的小侍女們,“去,拿一隻火盆來,還有白蠟燭,紙人紙馬,冥幣銅錢,元寶票子,什麼都不能少。”
侍女的頭目是一個老成一些的姑娘,聽見她這樣吩咐,忍不住出聲勸解道,“公主,這些東西在宮中都是違禁品,都是不吉利的,沒有皇命,誰也不能……”
“勞煩姑娘你去內務府裡說一聲,現在還在先皇的喪期裡,這些東西應該還不算是違禁品。可以使用的。”
宮女頭目還相當頑固,見雲裳這樣說,眼中露出一絲的不屑,聲音也拔高了幾度,“公主,奴婢勸您還是要三思爲重,這不是鬧着玩兒的事兒,您的身家性命……”
雲裳的心裡莫名的涌上來一陣怒火,這個皇宮當中,除了能禁錮人的思想,約束人的行爲之外,還能有什麼作用?除了這些,根本什麼都做不了!這不是一個人呆着的地方,這裡住着的,只能是沒有靈魂的行屍走肉!
“這位姑娘,你是哪個府上來的,你的主子沒有告訴過你規矩麼?到底我是主子,還是你是主子。”
“當然是公主您是奴婢的主子,可是主子發矇的時候,奴婢就該提這個醒兒,不能讓您再犯錯。眼下陛下是寬恕您,您應該對陛下感恩戴德的在曜月館裡面壁思過,像您之前那樣終日買醉纔不是一個樣子。”
“啪!”
“你接着說啊。”雲裳嘴邊帶着笑意,她揚起的手掌還未來得及落下,第二個巴掌就又扇了過去,“你怎麼不說了?”
“你接着說啊。”
“啪。”
又是一個巴掌,雲裳步步向前,那宮女步步往後,不敢相信的看着眼前這個眼中閃着殺意的女子,“我姑姑是燕妃娘娘,你怎麼敢隨便打我?”她一個站立不穩,被雲裳一巴掌抽倒在地,捂着臉,一臉的驚恐和不敢相信。
“啪!”
“你再多說一個字,我就拔掉你的舌頭。”雲裳眼中帶着一絲冷芒,在她面前蹲了下去,輕柔的說道,“燕妃娘娘?沒聽說過啊。不過想來也不是什麼有身份有素質的主子,不然怎麼能調教出來你這樣大膽妄爲的奴才?我今天就替你的姑姑,教訓教訓你,給你上上課,告訴你該怎麼做這個奴婢,你看如何呀?”
“來人。”雲裳站起身,身邊立馬有內侍過來,至於侍女們,她們都看見了剛纔雲裳掌摑那個侍女頭目,都噤若寒蟬,不敢上前。
雲裳橫了她們一圈,對侍衛們說道,“將這個膽大包天的奴才拖下去鞭笞五十,你們,叫上那些宮女都到外頭去瞧着,讓她們都學着點,也好長個記性。”
“是。”
“公主饒命!公主饒命啊!”一直到這個時候,這個侍女頭目才知道懼怕,原來這個平日裡看着像是一個醉貓一樣的無憂公主,也會這樣動怒,也有這樣的雷霆萬鈞的手段。
院子外頭聲聲慘叫,叫着叫着,聲音就低弱了下去,雲裳在曜月館內喝着茶,眯縫着眼睛,沒有走出去半步。
一盞茶的功夫,侍衛握着鞭子跑進來通報,“回稟公主,五十鞭子已經用完,碧雪受刑不過,已經昏死過去。”
原來那個宮女叫做碧雪。
“拖下去。”
“是。”
“你,過來。”雲裳放下茶盞,將一個站在燈下的宮女叫了過來,在她鞭打那個大膽的宮女之時,這些小宮女們的臉上都露出來欣慰和解脫的笑意,雲裳心裡暗暗揣測,大概這個仗着有姑姑做妃子的宮女平日裡也十分的囂張,經常欺壓她們,自己本來還覺得這樣做可能有點過了,不過既然如此,她這麼做也算是爲民除害,給她一個警告。
就她那樣的說話方式,就算是被主子哪天直接砍了腦袋都不爲過。
那個被點到的小宮女一臉懼怕的走了過來,“公主……萬安。”
“從今天起,你代替碧雪的的位子,好好做事。”雲裳這些天雖然是在酒醉和思考人生,但是她還是在暗中觀察,這些宮女們平時做事,誰怠慢了,誰心術不正了,她都看在眼中,特別是那個碧雪,她已經注意了她很久了。
小宮女頓時喜上眉梢,跪了下去,“謝公主提攜,奴婢一定恪盡職守,忠於主子。”
雲裳笑了下,揮手讓她站起來,朗聲對四周說道,“你們都是曜月館裡的奴才,我是新來的,要住多久還不知道,不過既然這個曜月館暫時讓我住下來,我就是這兒的主,你們往後做事說話警醒着點,把自己的嘴巴都管勞,該說的,不該說的,誰肆意往外胡言亂語,碧雪就是你們的下場。”
“是,奴婢等謹記公主的教誨。”一衆宮女們在她的身前跪拜下去。
雲裳看着這些人下拜的場景,忽然有點明白爲什麼,那麼多人都要權利,要地位,原來在一個高的位置上看下去,一切就都不一樣了。
她索要的那些饗客紙人,銅錢冥幣,很快就準備妥當,銅盆裡燃起了火焰,雲裳先是默默的點起白蠟,祝禱了一番,然後將這些紙人紙馬一一放進銅盆裡,看着它們在盆子裡打着旋兒的化爲灰燼。
太子啊太子,你一輩子過的瀟灑快活,死了卻是如此慘烈的結果……怎能讓人不痛心?其實雲裳自己也知道,她現在會這樣被情緒左右,並非只是因爲太子的死對她的觸動,而是有一大部分的原因在於她和太子的立場上,太子反對鳳紫泯,兩人要奪權,爭着做皇帝,她也反對鳳紫泯,所以跑出京城,躲起來想要過自己的太平日子,結果,他們都失敗了,從這一點上來說,她和鳳紫汕是兔死狐悲,物傷其類。
她燒着燒着,望着盆中的火焰,心裡也感到了沉靜,站起身,將桌上那副包裝的很好的《扶余山居圖》取了過來,愛惜的摸索了一番,然後毫不留情的將它丟盡了火盆之中。
“你活着的時候,我欠你一幅畫,如今,送給你了。”
火舌根本分不清這杯丟進來東西時好時壞,是不是價值千金,幾個火舌舔了上來,將這一卷名畫付之一炬,化爲灰燼。人,沒了地位,沒了權利就只能如同這一副卷軸一般,被人隨意的生殺處決。雲裳忽然覺得自己不該再這樣一昧的只知道躲閃和閉索,她應該換一種生活,站起來,堂堂正正的,剛纔那個碧雪雖然只是這個夜晚當中的一個小插曲,但卻也深刻的提醒了雲裳,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的道理。
她之前,善良了太久。
她正燒着,身後有腳步聲,她擡頭,正看見鳳紫泯一雙若有所思的眼睛冷冰冰的看着自己。
“陛下來的正好,我正在祭奠一個故人,陛下你要不要也說幾句。”她輕輕道,話語裡卻帶着幾分的怒氣。
鳳紫泯一腳踢翻她的火盆,將她從地上揪起來,雲裳也不反抗,好像是一隻布娃娃一樣被他抓在手裡,領子圈在脖子上,讓她喘不過氣來。鳳紫泯真的生氣了,她就那麼公然的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去祭奠那個意圖和他搶奪江山的太子鳳紫汕!她實在是太不該這樣挑戰自己!
“怎麼?我打了你妃子的侄女,你就要殺我麼?”她笑得那麼邪肆,好像被什麼東西附體了一半,嘲笑着看着他,“那你就殺了我吧,左右這樣的日子,我也過的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