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場景已經說明了一切,太多的細節已經讓人不忍贅述。
身上衣衫不整的顧大小姐根本沒有了平時的張牙舞爪的氣勢,有的只是渾身的狼狽和遍體的淤青傷痕,陸謹在草堆之中找到她的時候,她整個人……幾乎是全裸着,氣息奄奄的靠在山洞的牆壁之上,徘徊於生死一線間。
這樣的顧籽萄……讓熟悉她的人都感到萬分的心驚和難過。
陸謹脫下自己的外袍將她裹了起來,在一處距離深山最近的民宅之內給她初步做了診斷,她的情形……不太好。
從京畿到京城不過是百十里路的光景,卻讓陸謹第一次覺得,是這麼的崎嶇坎坷難行!他不知道這樣的顧籽萄回去之後,他要如何向顧大學士交代!如何向黃白橘交代!又該如何向那個此刻還遠在蜀中平息叛亂的雲裳交代!
但願老天有眼,能夠留下顧籽萄一命!可是對於一向心比天高的顧大小姐來說,這樣的活下來……會否是生不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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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終於傾盆而下,天地間一片蒼茫。
嘈雜的局面早已被控制住,只有公主府的侍衛們還在忙着後續的安頓工作;雲裳沒有回房,立在長長的屋檐下面,呆呆地看着已經灰茫一片的院落。
這裡已經不是殺人的現場,而是她居住的那個小小院落;而即使是那邊的草料房,曾經的血跡也早就被雨水沖刷得一乾二淨;雲裳明明知道這一點,但還是覺得心中隱隱作嘔。
曾經嚮往過的江湖、山林,離她,是越來越遠了吧?
身後一名羽林禁衛軍衛輕輕咳了一聲,將神遊的雲裳拉回現實。她忽然想起了什麼,倏地回頭,“陸將軍那邊爲什麼還沒有回報?顧大小姐到底找到沒有?你們去個人問問?”
“正在找……”羽林禁衛軍衛們應了一聲,互相看看,都沒有動。
雲裳正要作態,卻見孔傑裹了件斗篷從雨裡衝了過來,“啓稟無憂公主,這幾個侍衛是屬下安排貼身保護無憂公主的,嚴禁擅離一步。陸將軍那邊,已經有人前去探看了,無憂公主請寬心。”
雲裳點點頭,擡眸看看廂房門口,那邊影影綽綽看得見一個人正隔着大雨向她這裡瞭望,知道那是侍女瓔珞,不由心頭暖了暖,又問孔傑:“可曾有顧大小姐的消息?”
這麼多天這麼大的動靜,連她在蜀中之地都已經接到了這個消息,京城裡怎麼可能一點都不着急呢?顧籽萄的老爹就這麼坦然的看着自己女兒失蹤麼?
正問間,又一個裹着斗篷的身影出現在孔傑身後,悄聲稟報着什麼。孔傑聽了,方轉到雲裳這邊來,回道:“方纔陸將軍那邊,也有刺客出現……”
雲裳倏地上前幾步,斜風捲來的雨水濡溼了她的面頰和衣衫,“結果如何?”
“刺客全部斃命。”
雲裳才鬆一口氣,孔傑卻又說:“只是……”
“只是什麼?”
“額,公主,是這樣的,京城裡來的消息說,當天顧大小姐失蹤之後,他們就一直在奉命尋找,”孔傑說罷,擡眸看了看雲裳臉色,又慢慢加上了幾句:“有人到北侯的府上去告密,據說是知道顧大小姐的下落。”
雲裳愣了愣,沉吟不語。
然而孔傑卻不甘心地追問:“公主,顧大小姐那邊,需不需要咱們的線人加派人手往外面去找?還有方纔抓來的刺客,交給誰去訊問?”
雲裳有些倦倦地,擺擺手:“既然陛下已經在找顧籽萄了,顧籽萄也就應該沒什麼大事。我看這雨一時也停不下,現在快五更天了吧?大家還是先休息休息,那些刺客,派個可靠的人看着就好。一切,等明日和陸將軍商議了再說。”
孔傑擡眸看看雲裳,神色複雜,還是淡淡應道:“是。”
雲裳反手關上房門,便倚靠在門上,閉目休息。
不知道她的話他們會不會聽,顧籽萄如今又在哪裡?
單論品質的話,孔傑的身份其實應該在她之上。如今即使被皇帝鳳紫泯派遣來保護她的安全,也完全沒有必要聽她的命令;這一點,從今天跟着她的那幾個“羽林禁衛軍衛”的態度上就可以看出來。若不是太過自信,只怕他們都不肯讓她走出那間屋子一步;不過她如今有利的是:這幾個羽林禁衛軍衛都是以公主府侍衛的身份隨她赴任,那麼,名義上便都是她的下屬……
只是,她對顧籽萄失蹤之事第一時間就掌握,這件事,讓幾名羽林禁衛軍衛明顯存有疑慮。
她是不很相信顧籽萄的失蹤會與那些刺客有什麼關係。雖然她也的的確確安排了線人在顧文倫的府上,可是她之前也是真的不知道顧籽萄到底是怎麼了。這一切的疑惑還是來自她那天早上醒來之前做的一場噩夢罷了。
她想了很多自己的罪過的人,包括曹汝言,馮平樟,甚至連麗妃娘娘那邊她都想過了。但是她的那些線人們都發來了消息,說明這件事情和這些人都沒有關係。
還會有什麼人?這麼恨她或者是這麼恨顧籽萄呢?
一雙溫暖乾燥的手撫上了她的額頭,又仔細地替她抹去臉上水痕、除去外面雨水打溼的罩衫。這才緩緩地問:“雲裳小美人兒?誰惹了你了?”
“沒什麼,我只是在想着顧姐姐的事情,蓮準,你說顧姐姐她……”
看着她滿眼的焦慮,蓮準一顆鋼鐵般的心也變作了繞指柔,溫柔的在她的額頭上落下一吻,“怎麼可能?顧籽萄那個傢伙可是福大命大造化大的很吶!人也聰明機智,就算是失蹤,也斷然不會因此而丟了性命的!”
“呸呸,呸呸呸!多不吉利!”雲裳探出頭來,朝地上呸了兩口,連連拉着蓮準,“你也快呸兩下,萬一顧姐姐她有事可不是鬧着玩兒的。”
“好好,呸呸呸!烏鴉嘴烏鴉嘴。”蓮準摸了摸她的秀髮,抱着她的時候感到她的身上軟軟的,暖暖的,忍不住湊的更近,“你今天換了胭脂麼?顏色居然這麼淺淡,不配你這麼好看的臉了。”
“而且味道也不同平時淡雅了。”他有點凝眉,在她的臉頰旁嗅了嗅。
雲裳的眼底涌出一絲壞笑,騰出一隻手伸進自己的懷裡,將一個東西拎了出來,“你說的氣味不同,大概是因爲它的緣故吧?”
“啊?小狸!”蓮準花容失色的向後退了兩步,一直撞到了桌子角上。
小狸被雲裳單手拎着“嗷嗚”了一聲,似乎他們二人的說笑已經打擾了它的清夢。
蓮準惱怒的站直了身子,抖着袖子看着這個笑得一臉得意的雲裳,“你,你你!小美人兒,不帶你這樣玩兒的!”
“哈!我還沒找到合適的地方讓它睡覺,所以,今天晚上,還得委屈蓮準公子你在旁邊的矮榻上委屈一晚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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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雨收風住,雲裳和陸慎,都決定在這個簡陋的驛站暫時耽擱一下,將這個離奇的刺殺事件弄個明白。
不過對那些“村漢”的審問雲裳沒有參加,她早已從蓮準的嘴裡,知道了這件事情簡單的來龍去脈。
原來這些放火的,還真是附近的村民,因爲不滿驛站徵收號草時的缺斤短兩、仗勢欺人,便商議着一起動作,拼着來燒了這些號草,也不能讓奸人如此猖狂。
而從後來陸慎等人問話得出的結果來看,他們和那些刺客,還真沒有什麼關係。當時羽林禁衛軍衛及陸慎孔傑斬殺了幾名刺客,留下遺體,但無論是村民還是驛卒,都並不認識這些人。
不過這些人的身份,倒也不成問題,陸慎、孔傑、還有聞訊趕來的績溪縣令,都一致認定,這些刺客,應該就是大名鼎鼎的“火蓮元師”弟子,號稱“赤腳火蓮”的仙家子弟。
之所以能夠確認,是因爲他們的腳上,都一色穿着紅色的靴子……聽見蓮準這樣介紹的時候,雲裳撲哧一聲笑出來:“原來赤腳是這麼個意思!”
蓮準卻故作高深地搖頭,“赤者,紅色也。赤腳火蓮,自然是紅腳丫子跪狐仙……有錢的穿紅靴,沒錢的點紅漆……如今赤腳造反,倒是合了滿足鮮血的意思了!”
如此一來事情便顯得簡單了。
火蓮教知道陸慎、雲裳招討蜀中,趁着他們剛出京師,身邊無人的時候,遣出刺客進行暗殺,原意是要給朝廷一個下馬威。其實這樣月黑風高的夜裡,趁亂來襲,本來是一個不錯的主意……只是他們對陸慎雲裳等人的實力估計錯誤,不知道在雲裳身邊,還有幾名羽林禁衛軍衛這樣的高手存在;更加不知道,他們的這些算計,都落在蓮準眼中,還被蓮準利用來,檢驗羽林禁衛軍衛的實力。
是的,整件事情,蓮準提前都是知道的,只除了……顧籽萄的失蹤。
事情明瞭之後,雲裳絕口不提離開這個驛站,是因爲還想等待線人能報信回來;而陸慎也沒有提起離開,倒讓雲裳有些意外,有些疑惑。
不過這個疑惑很快就得到了解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