鬥了一會兒嘴,顧籽萄也感到有點累了,坐在位子上,拿起棗茶來喝了一口,“你說了半天那個空空和尚如何了得,那我問你,他有沒有本事能讓雲裳過的快活起來。”
樓雲鈺和黃白橘同時聽見她的這個問題,不約而同的互相看了一眼,顧籽萄看了他們二人一會兒,輕聲嗤笑道,“我就知道,他沒這個本事。”
“可世上,誰能有這個本事呢?”樓雲鈺亦低了頭,喃喃出聲。
而此時,在外頭和空空和尚說着話的雲裳不知道屋子裡的人已經爲了她的歡樂問題而在悵然,一雙漂亮儂麗的眼睛輕蔑非常的看着那個和尚,他的眉心有紅痣一點,恰好似一人含笑戲謔於前。
雲裳垂了下眼睫,低聲道,“你說話倒是輕巧,可是空空大師,你想過沒有,如果你在一個地方活的好好的,偏偏被轉移到另一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去,你又會作何感想?你還會這麼淡然如斯的在我面前說要我如何如何的吧。”
空空愣怔一瞬,將袍袖裡的手伸出合十,誦唸一聲佛號,“貧僧未曾有小郡主如斯境遇,自然也體會不到郡主之苦,空空方纔所言,唐突了。”
這人倒是很好說話,語氣聽起來也十分誠懇,人家態度這麼清楚,倒是讓雲裳有一絲的不好意思,隨意的笑了笑,心裡忽然因爲他剛說的話而動了一下,自己現在也已經是被打磨的出了一幅好耐性的心腸,她竟然在面對一個知道自己來歷的人的時候……如此淡然……
不對,這太不對了!
可是,既然他能知道自己的來歷的話,他是不是也應該順帶着能算出來她之後幾十年的事情啊?
這句話在她的腦子裡來回盤桓了一番,正琢磨着是不是該將這句話說出來,可一擡頭卻見他已經轉身欲走,情急之中,雲裳也顧不上什麼禮數不禮數,緊追上幾步,便脫口而出,“那我要怎麼回去?”
空空身形頓住,微微凝眉回頭看她,似乎在猶豫在自己是不是該說這些話,而云裳滿目期待,正灼灼的看着他。
許久,雲裳和他隔着幾米遠的距離,卻好似在中間硬生生的生出一條橫溝來似的橫亙其中,對視良久之後,雲裳忽然自己笑了一聲,垂下頭低低道,“是雲裳唐突了,居然問了這麼愚蠢的問題,回,與不回,難道不應該在自己的掌控之中麼?居然要去問什麼天命,實在可笑,抱歉。抱歉。”她連着說了兩個抱歉,自己甩了甩頭髮,一縷黑髮從她的頸間飄了出來,撒到及腰。
說完之後,她的心裡也沒什麼掛礙的事情,立時便轉了身,既然也沒什麼可問的東西了,難道還要留在這兒和這個俊美容貌的和尚繼續聊天麼?要是被蓮準那廝看到,又要說自己拋棄他,去勾搭別人之類的話了吧?
她甩了甩袖子,自己便打算回去了。
她出來的時間也不算短了。
“小施主當知世事難料,倫常也難測,若是太過執着於此,只怕於己與他人都只有煩惱徒增。”空空忽然在她的身後開口,帶着出家人特有的悲憫語氣,雲裳不由自主的站住腳,只是這一次,她卻沒有轉身去看他。
“穿越時空已經是超出常理的事情,而還要回去,則更是逆天之舉!若想離去,只有逆天!”或許是出於同情,或許是出於別的因素,空空忽然說了一句她們見面之後說的最貨真價實的話。
雲裳心頭一震,慌忙之間,她只選擇了低頭掩飾自己的不自然的神色,萬種情緒在心頭如馬兒奔騰,最終只化作一抹苦笑,掛在脣邊。
“大師你難道是要告訴我,就應該這樣逆來順受的承受着老天爺拍下來的一切的不公麼?或許,對於你們這些吃齋唸佛,六根清淨的人來說,在哪裡生,在哪裡死,都是一般模樣,可是對我這種凡夫俗子來說,這裡頭的區別可大着呢,我不能容忍別人如此隨意的打亂我的生活,呵呵,”她自己說着說着又是一陣無言的苦笑,“其實和你說這些,也是枉然吧,你們這麼超然的一羣生物,怎麼能懂吾輩的蒼涼?”
側目看時,只見花園庭院之中,有枯榮的只剩下一杆枯枝的花樹,雲裳卻在面對這一場殘退去了榮華和榮寵的繁華的時候,眼中流露出一種無事生死的笑謔,就像一個過早老去的孩童。
她再也不看那些殘垣花枝,慢慢挪動了腳步,且行且吟道,“把酒祝東風,且共從容,垂楊紫陌洛城東,總是當年攜手處,遊遍芳叢。聚散苦匆匆,此恨無窮,今年花勝去年紅,可惜明年花更好,知與誰同?”
那一身灰色僧袍的男子在一抹陽光之下,佇立着,看着那個纖細的女子將欄杆拍遍,且行且歌着,再瀟灑的背影也遮擋不住她身上濃烈的悵然。他偶然低頭,卻也是一笑,眉間的一顆硃砂,盈盈然彷彿是一滴看透蒼涼的淚滴。
她故作鎮靜的將這一段閬苑的迴廊走完,卻在一個拐角處驀地停住腳步,蹲了下來,一隻手捂着自己的胸口,大口的喘息着。她剛剛感受到了一股巨大的壓迫感,彷彿是一抹濃重的重拳猛地錘在了她的心口上,她千方百計想要完成的一件事,卻被人告知,是一種逆天之舉!這種心理上的落差好像讓她一夜之間從雲端落到了修羅地獄之中一樣的難以接受。
眼眶在一陣陣的發熱,似乎有什麼液體在眼眶之中奔跑着,馬上就要溢了出來……
可是,她眨了眨眼睛,卻是什麼都沒有。
“你要這樣蹲到什麼時候?”面前有冷冷的聲音,一雙雲靴上沾染着一些泥濘的土和殘留的雪漬,雖然是泥濘的一雙鞋子,卻在這個主人的腳上穿出些許的豪邁和粗狂來。
雲裳一驚,腿一軟,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哎喲。”
那人在她的頭頂上呵了一聲,帶着明顯的輕蔑,雲裳不服氣的嘟起嘴吧,真沒家教,沒見過人傷心,沒見過人摔屁股堆兒嗎?真是的。
她從地上跳起來,拍了拍衣服上的土,完全沒有了剛纔和空空說話時候的那種瀟灑恣意。帶着三分的狼狽,仰起頭來,看着她,眼神不善。
“陸二公子,你今日怎麼來了我的蓮心小築?”
來的人,正是陸家的二公子陸慎。
陸慎的身上萬年不變的掛着他的霜風劍,嘴角一勾,輕蔑的說道,“嘁,你以爲是我想來?”
“你不想來那你有怎麼會在這裡?”
環抱住自己的雙肩,陸慎說出原委,“要不是我爹非要我來看你。我纔不願踏進這裡半步。”
“你爹?你爹爲什麼要讓你來這裡看我?”雲裳用手指頭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尖兒,有點不明白他話中的含義。陸慎的臉上不自然的一抹神色飛快的掠過,不在看她,轉而望着院中的殘雪,道,“還不是因爲上次你摔傷了腿的事,我爹說過的話,你還記得吧!”
“啊?”雲裳驚訝連連,在原地走了好幾步,才說道,“你爹怎麼這麼認死理啊?我都說了不需要你負責啊。”
陸慎臉上一紅,聲調也提高了幾分,“你以爲我稀罕你這個郡主嗎?很想對你負責嗎?我陸慎纔不會娶一個不三不四,行爲不檢點的女子爲妻!”
“哎呀,這真是太好了!”雲裳不甘示弱的拍了下手,冷笑一聲,道,“那你最好記着今天說的話,我樓雲裳就是個不檢點的不五.不六的女人,你最好離我遠一點。”
“你……”陸慎顯然不是一個鬥嘴的高手,說不上幾個回合就敗下陣來。
雲裳揚了揚下巴,冷哼一聲,“怎樣?”
這小女子還真以爲自己沒有殺手鐗了麼?陸慎馬上冷靜下來,說道,“你剛剛和那個和尚說的話,是什麼意思?”
雲裳一愣,什麼?他竟然早就出現在了這裡?而且還將她和大和尚空空說的話都聽了去?哎呀呀,這可不得了,這種事情……該怎麼解釋?
“我……我沒和他說什麼。”事到如今,她也只好假裝不知道,來個一推二六五。
“別以爲我不知道,你和那個和尚說了許久的話,我全都聽見了,你到底在密謀什麼?”陸慎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個突破口,自然不會丟失這麼一個絕地反擊的好機會。
他往前一步,看着她越憋越紅的臉,“你果然在預謀什麼,還不從實說來?”
正所謂被人家捏住了短處,再伶俐的口舌也變作了拙嘴笨腮,雲裳嗯嗯啊啊了半天,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陸慎忽然一笑,“說不上來了,是不是,哼,那我就去問你四哥好了,看他對自己這個妹妹瞭解多少。”說完,轉身就走,雲裳一急,伸手拉住他,唉,她今天拉的人還真不少。
“你,你別那麼衝動啊,有什麼事情,咱們好商量,嘿嘿,好商量。”雲裳沒骨氣的諂媚的笑了笑,陸慎嫌棄的撇了撇嘴,拉回自己的袖子,看她,“你要是想商量,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我有一個條件,你若能答應,我就當做是什麼也沒聽見過。”
雲裳立馬抓住這個機會,誠懇的看着他問道,“你且說說,是什麼條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