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雲鈺找到雲裳的時候,她正躺在傾芙園的一塊大石上休憩,難得身邊沒有香香的吵鬧,也順利完滿的解決了樓雲霓偷盜日記本的事情,雲裳覺得心中無限的暢快舒爽,隨意拿袖子擦了擦那塊大石頭,就躺了上去,冰涼涼的倒是沁人心脾,臉頰貼在石壁之上,有些許苔蘚蒼然的味道,雲裳拿手指摸了摸,觸手柔軟,心裡倒也沒有覺得這石頭不乾淨,她這一躺下去,竟然真的睡着了。
雲鈺瞧着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的這個少女,心裡哭笑不得。她前兩天還咬牙苦撐着腿上的疾病,今天就又這麼心安理得的睡在院子裡,真讓人捉摸不透。
雲鈺瞧了她一會兒,見她不醒,準備離開,他走到院子門口的時候,香香恰好出來尋找雲裳,和他走個面對面,她剛要說話,雲鈺就朝她比了一個手勢,示意她不要吵。
“四爺。你在這兒幹什麼啊?”香香湊上前來,鬼頭鬼腦的問,雲鈺搖了搖頭,指了指睡在一旁的雲裳,香香恍然大悟的點了點頭。
雲鈺又壓低了聲音問她道,“你怎麼來了?”
香香悄悄回答道,“小姐去找三小姐了,去了很久沒有回來,我怕她吃虧,就出來找找看。”她說完撓了撓腦袋,“誰知道她倒鬆心,躺在這兒睡着了。”
雲鈺愣了一下,又問,“她去找三姐做什麼?”
說到這個,香香就覺得心裡頭氣得不行,“三小姐太過分了!居然趁着小姐生病的這一段時間裡,讓手下的小廝丫頭去偷小姐帶來的東西,梳妝匣子,梳子,還有您上次給小姐買的胭脂,都被拿走了。”
雲鈺臉色沉了幾分,“我怎麼沒聽她說起來過?”
香香很老成的搖了搖頭,“小姐是不會對別人說起這些的。四爺,您就裝作什麼都不知道吧。”
雲鈺唉了一聲,“去把她叫起來吧,睡得功夫也不短了,她腿沒好利索,躺石頭上也不是個事兒。”
香香把那個貪睡的女子喚醒,雲裳揉着眼睛,一幅睡眼惺忪的問道,“香香你煮了早飯啦?”
香香替她揉了揉額頭,“我的好小姐唉,這晚飯還沒吃,做的什麼早飯?”
雲裳擡眼乜斜了一眼天邊,見赤霞當空,一輪夕陽勢大力沉的往西邊墜去,恍然驚覺自己已經睡了這麼久。再擡眼看,又嚇了一跳,面前不止有香香一個,原來還有一個,面如冠玉,身姿風流,不是樓雲鈺是誰?
這個人是什麼時候佔到自己身邊的?雲裳忍不住晃神,又見這兩個人都是一副含笑的模樣,半晌才摸了下自己的額頭,後知後覺的說道,“天!我是睡着了麼?”
雲鈺瞧她一副懵懵懂懂的樣子,啞然失笑,“腿上的傷還沒好,怎麼就這麼亂來?真要是着了風寒,少不得又要陸謹那廝跟着乾着急。”
雲裳還沒說話,香香已經對這種緋聞八卦完全理解的開了腔,“啊!四少爺!難道你是說……陸大少爺對小姐她……哎喲!”她的話還沒說完,就被雲裳賞了一個爆慄在腦袋上,“壞嘴的丫頭,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香香委委屈屈的嘟了嘴巴,“明明就是如此啊!四爺,您給評評理。”
雲鈺做出一副高高掛起的模樣來,對着雲裳說道,“我瞧着這事兒是香香在理。”
“啊?四哥!”雲裳很是不能理解雲鈺做出的這個白癡的結論。
雲鈺倒是坦然,說道,“難道小妹你沒有對陸謹那廝有什麼想法麼?”
雲裳聽他話中還有後音,一時又不能理解他的用意,只能實打實的搖了搖頭,“沒想法。”
雲鈺這一次倒是吃了一驚的模樣,把扇子一揮,“這就奇了怪了!小妹你既然對陸謹那廝沒甚想法的話……”他的話說到這裡,卻稍稍的停頓了一下,繼而神秘的笑了下,說道,“那你又爲何故意攪亂了三姐的相親小宴?”
這一句話說出來,雲裳的嘴巴徹底張大成一個雞蛋的形狀,再看香香也是一副不可思議的樣子。
“等一下……”雲裳覺得自己一時之間不能消化掉這麼多的信息,稍微梳理了下自己的思緒才說道,“四哥,難道你是說,那天三姐的相親對象實際上就是……陸大哥?”
雲鈺點了點頭,“一點不假。”
雲裳徹底感到一陣頭大,穩了穩自己的心神,追問了一句,“那麼,三姐她喜不喜歡陸大哥?”
雲鈺的眉頭都快逗到了一起,吸了口氣,才鄭重的對她說道,“沒有,陸謹不是三姐喜歡的那種類型。”
“呼。”雲裳稍稍的吐了口氣,感到心神一陣放鬆,隨意的擺了擺袖子,寬大的袖子如同一雙張開了的蝶翼,華麗卻不失瀟灑恣意,“那不就好了!”
雖然是她攪亂了樓雲霓的相親小宴,但是樓雲霓不喜歡那個相親對象,所以這也就無所謂什麼攪亂不攪亂的問題。
雲鈺卻不這麼以爲,瞧她這一副閒散的樣子,說出了心中的疑慮,“真是怪哉!三姐從小喜歡刀槍,也就順帶着喜歡英勇偉岸的男子,她不喜歡陸謹情有可原,可是小妹你這麼斯文柔弱的女子,竟然對陸謹那樣的儒雅公子也絲毫沒有動心?”
雲裳不甚在意的往前走,眼前看到的都是院子裡的清幽雅緻,而她這個人此時也如同這滿園的幽竹一般,清幽碧透,不諳世事。
“喜歡這種事情,很奇妙,陸大哥不是我心裡的那個良人,沒有理由。”她隨意的轉過身來,長而油黑的頭髮隨着她的動作畫出一個完美的弧線,調皮的朝着雲鈺眨了眨眼睛,“不過也說不準,哪天雲裳的良人就從天而降了。”
雲鈺愣了一愣,隨即搖了搖頭。
這個帶着桃紅色信息的問題就到此結束,雲裳和他往裡走着,隨口似的一問,“四哥,最近我沒有去給父親請安,他老人家還安好麼?”
雲鈺果然皺了皺眉頭,拿扇子指着正屋說道,“走,屋裡去說。”雲裳一瞧他的神色,就知道自己這些天來的隱憂並不是沒有道理。
她雖然是在養病,卻隱隱約約聽顧籽萄說起過一些朝堂上的事情。
其他的賦稅等閒雜事務,她並不感興趣,最能觸動她心事的,是那件關於和蒼浯國的交易,聽顧籽萄的說法,當今的聖上似乎對樓鐸想到的這個解決辦法很是滿意。但是這個老皇曾經在一次睡夢中囈語道,“朝有樓相,如何安寢?”
這個消息是從宮中流出來的,卻並不同於皇上今晚又寵幸了誰這樣的花邊新聞,這是貨真價實的絕密消息,如若不是顧大學士對如今皇帝最信任的那個太監曾經有過救命之恩的話,這個消息是無論如何也不會流傳到顧家的耳朵裡。又索性顧籽萄的父親顧大學士和樓鐸有八拜之交的情誼,這才讓樓鐸有所準備。
“朝有樓相,如何安寢?”雲鈺坐下之後,嘆了口氣,張口就說出了這八個字。雲裳的身軀微微震了一震,做出驚訝之態,訝然道,“四哥,你說什麼?”
雲鈺的脣線上洋溢出一絲的苦澀之味,“就是你聽到的這樣,這句話,是當今的……”他朝着東方的方向拱了拱手,其中含義已經不言而喻。
雲裳的心跟着一抖。
這八個字已經足金足銀的證明了一些事情,顧籽萄所言非虛。
雲裳略略在腦中思索一番之後,得出瞭如下的兩個結論。
一是樓鐸對這大鳳江山有着十分的功勞,可以說得上是功高蓋主,手握大權,以至於招來帝王的猜疑和忌憚。二就是暫時皇上還不會對樓家發難,畢竟樓鐸是一心爲國,並無錯處。樓家暫時還是安全的很。
但是……雲裳微微挑眉,這並不表示樓家會永遠這樣太平安康下去。伴君如伴虎,常在皇帝身邊走,哪能不溼鞋?樓鐸年事漸高,難免會做出什麼讓皇上看不過去的事情……雲裳想到這兒,忍不住露出一絲苦笑,“貴在朝堂受人敬仰和畏懼又有何用呢?少不了還要擔驚受怕,家大業大,若有一絲一毫的錯處,難免便要招致滅頂災禍。”
“想來,這又是何苦呢?”雲裳嘆了口氣,眼中滿是無奈。
雲鈺低頭不言,半晌,才略略的點了回頭,“我最近覺得爹爹的舉動有些不同尋常。”
雲裳黛眉微動,“有什麼不同?”
雲鈺不再隱瞞,將心裡的疑惑和這些天的所見所聞一一說了出來,雲裳細細聽着,一下子這麼大的信息量全都涌了進來,讓她有些難以招架,不過,因爲事先已經對這件事情有了些許的眉目,所以,她眼下倒也不至於慌亂了手腳,雲裳將雲鈺說的話一一記在心裡,雲鈺說完之後,看她側着頭不知道神思飄到哪裡去了。也沒再多說,就被外面的急匆匆的腳步聲打斷,他還未張口來問來人是誰,就聽見一個陌生的男子的聲音由遠及近。
“來來,雲裳,你上次讓我查看的事情,已經有了眉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