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這是每個上位者必備的技能,就如同雲裳,甚至鳳紫泯曾經做地一樣。
當然這些已經是後話了。當時剛剛接手工部的雲裳。態度雖然強硬,心理卻也是並不輕鬆的;而強大的質疑和壓力,也讓她沒有理由拒絕蓮準伸來的援助之手,沒有餘力去故意“澄清”衆人眼中她與陸慎的親密表象,索性,她也就把這個念頭暫時放到一邊去,甚至在陸都督返回湖南駐地之前,和陸慎一起在長天軍中露了一次臉。
那是爲的公事,但云裳卻不是以平蜀招討副使的身份出現了,這個職位在她兼了工部地侍郎之後已經申請辭去。爲的,也是和陸慎劃清關係地意思。這次地公事。也是祭天大典之後陸慎沒有馬上離開京城的原因,天家。馬上又有一場小型地祭祖儀式了。
繼淮陽大長公主歸國之後,第二位皇室成員迴歸:當年淮陽大長公主被俘在敵營中誕下的女兒。鳳思。據說她本應是隨駙馬姓梅的,但駙馬已亡,大長公主憂心故國,爲女兒取名爲思,又悄悄讓她隨己姓了鳳。
不過這次回國之後,鳳紫泯對這個“姐姐”很是愛憐,索性御筆賜姓鳳,真正爲她加了封號:思靖長公主。
思靖長公主返京沒有驚動太多人,只有幾個近臣奉天子令出城相迎。其中就包括了陸慎和雲裳。
雲裳當時早知道了那位長公主是誰,不過也並沒有太過出乎意料,古陽村中的思思姑娘,無論如何也難以讓人相信她是個普通人家的女兒。倒是蓮準爲她擔心了好久,怕她會吃醋嫉妒之類的……其實她又有什麼可以嫉妒?思思的存在並不是如今纔有,變化的。只是身份罷了。即使是鳳紫泯真的如蓮準所說有意將這位長公主許配陸慎。她也只有祝福地份兒,難道真如那天陸慎所言,讓他爲了對高遠的儒慕感恩之心。就把她這個累贅拖在身邊照顧一輩子?他願意,她還不肯呢。
所以打馬和陸慎走在往郊外去迎接長公主的官道上,回首望望身後三千盔甲明肅的長天軍,雲裳的心情還是極爲歡暢地,一路上也絮絮叨叨說個不停。“工部地盔甲廠和王恭廠其實是我最想要的,”她揮鞭南指,胯下那匹很久沒騎地桃花馬也跟着咴咴暢鳴,“我要求把軍器局和羽林禁衛軍的乙字部合併的奏章已經準了,看看蓮準還敢不敢把他們羽林禁衛軍那些東西藏私?!武器研發麼,自然要推廣出去纔有用,這次走就讓他們乙字部把從西洋仿來的那幾個大炮隨長天軍運回湖南吧?”
看着微笑着回望的陸慎,雲裳目光閃亮。仰起頭時,皚皚白雪中也恍惚地帶着一抹春意了,“回頭我再讓他們把研究方向調整調整,不用太急於研究高難度的東西,就把現有的火器都改一改,適合大量生產就好!我始終覺得,對付胡人無往而不利的騎兵馬陣,戰略戰術是重要的,但是,根本的,其實還是靠火器吧?!若是我們能把火器做好,不那麼容易炸膛,裝填速度又能提上去的話,組裝上幾個火器營,你要不要?!”
其實這是他離京前兩個人最後一次相聚了,陸慎看到面前那據說戀慕着他的女孩子半分也沒有女兒家的忸怩和作態,心底裡由於那次“驅毒”而造成的陰影徹底散去。這麼一個明朗的人啊,誰能把她和那衆人口中的“佞臣賊子”聯繫在一起呢?
“雲裳,”他帶馬靠近了些,鄭重其事地說,“我還是那句話,照顧你是我的責任,如果你願意和我走,絕對不會成爲我的累贅……”
“我也還是那句話,我不會走。”雲裳回望,目光堅定。
“好的。”他柔和地笑,“那麼我和蓮準都指揮使的回答一樣,如果你真的堅定了不走,那麼就換我支持你好了……不過要答應我一件事情:不要再象以往那樣輕易靠近危險了。記着我的話,長天軍那邊,隨時歡迎你迴歸!”
雪色蒼茫,及不上兩個人對望目光中暖暖的默契;也許前路依舊是無限的坎坷,但只要有這一刻,有彼此滿滿的信心和信任,應該也就足夠了吧?
目送着那個白袍鎧甲的少年將軍離去,雲裳的眼圈裡不由自主的灌上了淚水,不知道是不是因爲這一次的別離來的比哪一次都要傷感,還是因爲段南風哪一次說過的三年後的事情,如果那三年後的事情是真的……那麼即便是這樣的一個越來越模糊的背影,也會因爲三年後的永別而變得格外的珍貴吧?
足夠了麼?
輕閤眼,眼淚撲簌簌的落下,一身緋紅大氅的年輕女子在桃花馬上毫不顧忌周圍人詫異的目光,盡情灑落着淚水,這一幕看在別人的眼裡,少不得要多添幾分的桃色。
可是……這種去了就不會回來的心情,又有誰能明白呢?
長舒了一口氣,身邊的旻言看她的情緒好了很多,纔在馮少綰殺人的目光之中,忍着頭皮發麻走過來,問道,“公主,現在您是要去上朝還是要回府?”
“我想……先去看看四哥吧。”雲裳擡手擦了擦眼角的淚痕,不管怎麼說,剛剛她心裡想着自己有一日也會如同陸慎一般一去不返的時候,心裡面想起來的人影,居然是四哥,樓雲鈺。
傾芙園裡頭還是原先的老樣子,古樹參天,冬日裡一派的蕭條肅殺。
當初鮮衣怒馬的一個風流少年,居然被圈養起來,成了如斯的消亡境地,這種扼殺英雄豪傑的手段,讓雲裳不得不對鳳紫泯的人格開始產生巨大的懷疑。
至少……應該在自己的大限到來,或者是在離開這個時代之前,將這個本該飛揚灑脫的男人從這牢籠之中解救出來。
“公主,不進去麼?”旻言隨手替她抓住桃花馬的繮繩。納悶的看着雲裳站在傾芙園的大門口,根本沒有一絲一毫的動彈的意思。
雲裳悄悄將手指蓋在自己的脣瓣上,讓他噤聲。
果然,不大一會兒的功夫,傾芙園裡頭就有年輕女子的歌聲隱隱傳來,聲調柔美溫婉,絲毫沒有一絲一毫的人間煙火的俗氣。
雲裳靠着牆角坐了下來,曲起一條腿來搭上一隻手臂,安靜的聽着,微微的仰着的臉上不自覺的就浮現出一抹溫馨的笑意。
有佳人在伴,四哥,你還寂寞麼?
半晌,裡頭女子的歌聲漸漸停歇,繼而是有人竹笛相和的清亮悅耳的聲音傳來,不自覺的,又有一行清淚從她的眼角溢出。
回頭再望傾芙園,似乎這裡也不是一座困住了人的牢籠。
或許,比起此處之外的暗暗涌動的腥風血雨來說,這一座牢籠反倒成了一處與世隔絕的世外桃源。
或許,她一直都以爲錯了。
原來……
這世界上真正在寂寞孤單,無人可以分享秘密的可憐人……只有她一個罷了。
離開了傾芙園之後,雲裳終於鼓足了勇氣,裹緊了自己的緋紅大氅之後,淡淡的對旻言說道,“接下來,我們還是應該去一個地方的。”
旻言和少陌兩個人詫異的交換了個眼神,不知道值得雲裳這樣急匆匆的見面和去拜訪的人,到底是什麼人物。
雲裳翻身上馬,馬鞭一揚,招搖如常,策馬在鬧市而過,她要去的地方,是肯定要引起一場鬧劇的顧府,也就是大學士顧文倫的宅邸。
她還有一個牽掛,要去了結。
牀榻之上,曾經九死一生的顧籽萄臉色蒼白如紙,安靜的躺在病榻上,似乎對周圍的一切都置若罔聞。
雲裳在旻言的陪同之下,一起進入到顧府的內宅之中。
顧籽萄的老爹顧文倫料到她這個女兒的故友一定回來探望似的,把自己關在書房裡,沒有干涉雲裳的探視。
而實施情況是,當初,顧文倫還不能接受女兒的清白被毀這件事情的情況下,居然想要手起刀落的手刃了親生女兒,幸好當時被潛伏在顧府之內的神秘人及時阻攔,不然的話,後果真是不堪設想。
每每想到這些,顧文倫的心就久久的不能平靜。
他到底是還要感激這個亦正亦邪的無憂公主的。
若不是她安排了人及時阻攔的話,那麼他現在肯定要悔不當初了。而此時的顧文倫也深深的爲自己當初會有那樣的想法而感到愧疚和後怕!是以雲裳這一次來探望,他沒有做任何的安排。
書案前,對這一張空白的宣紙,老頭子手中的筆拿起來,又放下,如是幾次三番,才堪堪的開始着墨……
另一邊,雲裳挨着顧籽萄坐在她的牀榻旁,握着他冰涼的手,心裡百感交集,她覺得自己肯定會落下眼淚,但是,卻一滴眼淚都沒有。
“大小姐的情況怎麼樣了?”她隨口問身邊顧籽萄的侍女。
侍女沾着眼淚,“大小姐被……糟蹋之後,身體情況一直不好,而且……雖然天天在服藥,可還是一直昏迷不醒。”她頓了一頓才說,“眼下,京城裡的大夫都請遍了,都沒有什麼好的辦法。”
雲裳默默的聽着,她晚了一步,當初讓寂然那個和尚來給顧籽萄瞧病的時候,她就應該有先見之明的將魯季那個老頭子給留下來,就算打暈了也得留下來,好讓這個神醫來給顧籽萄瞧病的。
如果她堅持,也就不會將事情耽誤到這個樣子。
忽而想到了什麼似的,雲裳猛地擡頭看向顧籽萄的手上,她本來是十指尖尖的指甲在第四指上……有一處明顯的斷痕!
“顧姐姐被找到的那天,穿的是什麼衣服?”
“是一件極普通的長裙,不過,大小姐的衣服已經被撕壞了。”
“我知道,衣服呢?在哪裡?”雲裳從牀旁站了起來,臉上已經掛滿了寒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