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得一向臭美的要死的蓮准以這樣一幅狼狽的姿態出現,他的鴉色長髮上沾滿了荒山裡的落葉,衣服也被岩石刮破,兩天沒有好好整理過自己的容貌的他,下頜上都冒出了青色的鬍鬚。
她走了幾步,卻停了下來,把蓮準的胳膊一丟。轉過身去,看着驚呆了的枯骨女,“喂!鳳娥!你活了那麼久,一定知道要如何才能救你自己出去的,對吧?”她剛纔說的那個封印的事兒,她總覺得還有其他的門道。
枯骨女子栩栩如生的面目上露出一絲驚喜,“你願意救我出去?”
“對。”雲裳點了點頭,誠懇的說,“你我好歹是老鄉,所謂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我怎麼可能會見死不救。雖然你是個逆自然的存在,不過,如果能有什麼辦法讓你自然死亡,然後轉世投胎的話,我覺得這是一件好事。”
枯骨女鳳娥啞然失笑,用自己的枯骨手拍了拍額頭,“你真是個奇怪的孩子。好吧,我就告訴你,要如何才能救我出去。”雲裳站在原地,等着她說。
“除非日月顛倒,天空被海水倒灌成海洋,陸地升騰成宇宙星空。我纔有可能打破這個該死的封印。”她說完,看着雲裳驚呆的表情,笑了起來,沒有了之前的戾氣森然,“怎麼樣?年輕的幹勁十足的少女,你要不要來挑戰一下造物主?”
雲裳撇撇嘴,“你的這個詛咒實在是太邪乎了,我還從未聽說過這樣荒謬的破解之法。我曾經在一個金剛杵的經文中見到過,如果有逆時空的妖孽出世的話,法師一般都會用自己的靈肉和生魂來祭天,不知道你的這個封印是不是也是被這樣封上去的,如果是的話,那大概是很麻煩了。”
鳳娥沙啞的笑了起來,“走吧,孩子,你沒有辦法解救我的。封印我的法師還建立了另一個詛咒,那是一個關於王朝和時代的詛咒,沒有人可以破解他的生魂,他要我……世世代代的和他的魂在一起彼此折磨啊。”
這大概是一個和愛恨有關的故事了。雲裳直覺的想,她沒有立馬離開,而是問道,“九龍真碑,是什麼意思?”
“你能找到它嗎?真好啊,我親手刻下的碑文終於有人能夠閱讀了。小姑娘,能不能破解我的碑文,還要看你的造化了。”她說的諱莫如深。
雲裳笑了下,這裡光怪陸離的事情多了,她已經練就了處變不驚的性格。
點了點頭,“好,我回去之後一定會好好研究石碑上的內容。”她想了下,撿起來剛纔丟過去的那隻銀壺,給她遞了過去,“這隻酒壺是我從府裡出來的時候帶過來的,你在這裡很無聊吧,這個送給你,算是見面禮。”
鳳娥的枯手伸過去,接了過來,帶着愛惜的神色撫摸了半晌,許久擡起頭來,“謝謝你。”
“裡面的酒不多了,我下次再給你帶一些過來。”她瞭解那種沒有任何東西可以解除惆悵的感受,那簡直是生不如死。
“好。”她笑了起來,雲裳嘆了口氣,“下次你要記得叫我,不然我會迷路。”
鳳娥沒有再說話,呆呆的抱着酒壺對着對面的山體發起呆來。
雲裳百感交集,拖起蓮準往外走了。
不知不覺間,霧氣已經淺淡了許多。
“好好保護她啊,她是最易被破碎的琉璃!是容易從指縫裡飛走的流沙!是你錯過就永不再見的流星!”
是誰?誰在自己的耳邊低低的唱唸,如同冗長的梵唱?
蓮準迷迷糊糊的嗯了一聲,他儘管是在半夢半醒之間,但是他仍然知道,這聲音裡說的她,指的到底是誰。
“喲,醒啦?”睜開眼的時候,他看到的是雲裳笑靨如花的臉,她的心情似乎好了很多,和來的時候的那股陰霾之氣既然不同。
蓮準呲牙一笑。
指尖的流沙麼?
易碎的琉璃麼?
不再見的流星麼?
這些,他永遠也不會讓他們實現!在心裡默默的許下一個念頭,蓮準恢復了平時的不正經,撐着腰坐了起來,一臉壞笑的看着雲裳,雲裳被他看得一陣發毛,“幹嗎這麼看着我?”
“因爲你好看啊。我的雲裳小美人兒。哦,對了,我怎麼睡了這麼久?”他揉着自己的脖子緩緩說道。昨天的事,他似乎不記得了。
這樣真好。
雲裳嘆了口氣,“是啊,你昨天從山崖上跌了一下,磕壞了腦袋,自然就昏過去了。我叫都叫不醒你。”
這句話說得半真半假,她叫不醒他倒是真的,可人家摔倒這件事,自然是百分百的純假話。卻被她說得波瀾不驚,而且底氣十足。
蓮準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笑了下,“我也有跌倒的時候啊?真是奇怪。”
雲裳不自然的別開臉,騙自己人的感覺,真不好啊。
“蓮準。”
“恩?”
“你感覺好些了嗎?”
某人側過身來,涎皮賴臉的笑了下,把下巴放在她的肩膀上,“我已經好多了。不過,我的小美人兒也學會關心別人了,真是大有進步啊。值得獎勵。”他說着就要親她。
雲裳熟練的一躲,接着下一句話就飛了出來。
“好多了的話,就趕緊去捉兔子!我還餓着呢!”雲裳十分不客氣的翻了翻白眼兒,蓮準徹底被她打敗,從後面環抱住她的細腰,咯咯咯咯的笑個不停。
這樣被他抱着,這樣聽見他的笑聲,雲裳的臉上也忍不住染上了笑意。在這個破敗的木屋之中,竟也能感受到這樣的一絲安寧和美好。
爲何歲月靜好?只因,有你在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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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已經三天了耶!”顧籽萄急的在原地打轉,樓雲鈺和陸謹坐在客廳的另一側,顧籽萄的身邊,是小公主鳳紫湘。
三個人的臉上都不自覺的帶出一絲焦慮,唯有鳳紫湘,她執着茶杯,臉上的緊張神色卻遠遠未達到眼底。
“陸呆子!你說說看,有什麼好辦法?”顧籽萄的一雙繡鞋停在陸謹的身前,陸謹眉頭一皺,搖了搖頭,將視線看在樓雲鈺的身上。
雲鈺也沒奈何的搖了搖頭。
幾個人同時陷入了沉默。
“一個大活人,就這麼憑空丟了?我就不相信,會有這種蹊蹺事!香香,你好好動腦子香香,你家小姐在臨走之前就沒告訴你她要去哪裡?要去做什麼?”顧籽萄急的只差跳腳,香香在這種巨大的聲勢壓迫之下,費勁腦細胞的又想了一遍,“奴婢猜,奴婢猜……”
“你猜什麼?倒是說啊?”
“奴婢猜,小姐是和蓮公子……私奔了!”
一語驚四座!莫不如是!陸謹驚呆的看着樓雲鈺,雲鈺則完全沒有明白香香話中的意思。顧籽萄最先反應過來,“怎麼可能!”她往椅子上一坐,“雲裳不是個沒輕沒重的人!再說,她要是想和蓮準那小子私奔,還用等到今天嗎?真是!小公主,你覺得呢?”
鳳紫湘澄淨的大眼睛裡閃過緊張的神色,縮了縮脖子,“我……我也不知道啊。或許,雲上妹妹只是一時的好奇貪玩,過幾天就會自己回來了,也說不定。”
“事情要是有這麼簡單,就好了。”顧籽萄泄氣的重新站起來,不安的在房間裡來回走動。
“只怕她現在不回來,倒是一件好事。”外面忽然走進來一個人,雅墨和旻言跟在他的身後,都是一臉的難過。
顧籽萄看了他一眼,“呸呸呸,黃先生你就是個烏鴉嘴,什麼叫不回來是好事?”
黃白橘並不和她計較無禮,只是淡淡的對着在座的各位說道,“想來大家還不知道,九龍碑已經被盜。而丟失的時間,和樓雲裳出行不歸的時間,正好吻合!”
“啊?”衆人倒吸一口冷氣,顧籽萄大驚失色的點着黃白橘說,“你的意思是說,雲裳,雲裳是……”
“怎麼可能呢?雲裳妹妹那麼天真活潑,怎麼會做這種事,黃先生,雲裳妹妹一定是有她的苦衷的。”鳳紫湘睜着一對大大的眼睛,不敢置信的說道。
跟隨在黃白橘身後進來的陸家二公子陸慎冷聲說道,“現在下定論還爲時過早吧,公主殿下?”
鳳紫湘剛纔的那句話,聽起來像是再爲雲裳開脫,但實際上,已經坐實了雲裳就是盜竊犯的說法。
鳳紫湘臉一紅,不自然的避開陸慎的視線,低聲說,“我……我也是一時情急……對不起……”
顧籽萄不耐煩的揮了揮手,“好了,先不要管事誰會偷盜了九龍碑,我們還是先把雲裳和蓮準找到纔是上策吧!找到他們,問個清楚不就結了?”
樓雲鈺揮動手中的摺扇,摺扇的扇墜還是她贈給他的。
雲裳,你到底在哪裡?
陸謹抿緊下脣,忽然問道。“黃先生,現在雲裳不在京城的消息,除了我們之外,還有誰知道?”
黃白橘搖了搖頭,“消息應該還沒放出去,知道的人,應該就是咱們幾個。”
陸慎頗有大將風度的點點頭,“那雲裳暫時就還沒有危險,只要她能在陛下開始徹查此事之前趕回來的話,她的嫌疑就可以降低不少。”
“但是如果陛下下令之後她仍然沒有見到人影的話,那她這個畏罪潛逃的罪責算是坐實了。”平靜無波的聲音只能屬於那個冷面冷心的陸二公子。
鳳紫湘靦腆的看了他一眼,含羞的紅了臉頰,“二公子分析的很對,我會想辦法,讓父王延遲下旨的時間,在這之前,還請大家要一起努力將雲裳妹妹給找回來纔是呀。”
陸慎面無表情的坐在了自己哥哥的旁邊,鳳紫湘的話沒有得到他的響應,樓雲鈺站了起來,雙手抱拳,“如此,雲鈺就替那個不懂事的妹妹多謝公主殿下了。”
“這沒什麼,大家都是朋友,有些事……是紫湘應該做的。”她嬌俏的臉上閃動着嬌羞的光芒。
真正有些事情,纔是她鳳紫湘應該做的。
樓雲裳,連一向以冰冷無情著稱的陸慎都肯爲你說話了,看來,你的魅力還真是不小。
對面隱隱傳來的殺氣,讓陸慎驀地擡頭,看到的,卻是鳳紫湘一張人畜無害的笑靨,不由得皺了皺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