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隨着極度誘惑的嗓音,“這個……買你的消息,夠不夠?”
語氣裡帶着幾度的誘惑和輕蔑,那意思顯然不是在說“我想買你的消息”而是在說“能把消息賣給我,實在是你的榮幸。”
王大哥對着那張臉看了半晌,直到感受到自己身上落着一道凌厲得能穿透他的眼光的時候,他才驚覺自己對着這個人發呆的時間真是太長了些。
“咳,額……”好半天,呆頭呆腦的漢子才找回了自己的思緒,萬分抱歉的看着這個人,“夠,太夠了!只是,在下不知道姑娘想聽什麼?”
“聽什麼呢?”面前的女子俏皮的歪了下頭,聲音裡卻沒有一丁點俏皮的意思,“就聽聽別人不能知道的事情吧。”說完,她便在他的面前坐了下去。
與此同時,一個長相十分邪魅的男人走到已經完全傻掉的周掌櫃身邊,擡手給了他一錠銀子,“勞駕,將你的夥計們帶出去……嗯,就十丈遠的地方,站半個時辰。沒吩咐,別進來。”說完,還柔柔的一笑,這笑容掛在一個男人的臉上,可真好看。
有的人就是這麼有魅力,也可能是他手裡的錢很有魅力,一句話就能讓一羣人乖乖的按照他的指示進行。當週掌櫃捧着手裡的銀錠子朦朦噔噔得帶着自己的夥計們走到屋子外頭一邊走,還一邊計算着到底夠不夠十丈遠……
雲裳一手托腮,一隻手在桌面上不緊不慢的敲着,“啪,啪,啪。”的聲音好像扣在了對面那個人的心尖尖上。雲裳每敲一下,他的心就跟着抖一下。
“您……您就是羽林禁衛軍的……那位大人麼?”許久,在房間裡越來越凝固的環境和氣氛下,王大哥的一張臉好像被豬肝塗過一樣,漲的紫紅紫紅,在看到那位大人微不可查的點了個頭之後,那張豬肝臉又變成了土豆黃。
“大人……大人饒命啊。”王老大忽然從凳子上出溜了下去,像一灘泥一樣堆坐在地上,不停的朝上面的兩個人求饒。
雲裳瞧着他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微微笑了下,“你現在才明白自己到底惹了什麼禍麼?”
王老大渾身慄抖,不住的磕頭。
他剛纔說的話,已經夠得上是禍亂敵後方民衆的情緒了,什麼“有多少人算多少人,都是一個死。”這種話,只要傳出去,就是造謠生事的罪名。
王老大磕頭如同搗蒜,“大人,饒命。大人,饒命。”四個字彷彿有了神奇的力量,讓他翻來覆去的嘚啵來嘚啵去,說的快要磨破嘴脣。
雲裳懶得看他狼狽的模樣,蓮準接過話來說,“你這會兒求饒也沒用了,要想活命,也就只有乖乖的說出自己知道的東西來。”
“是,是,大人您稍候片刻,等小人給您一一道來。”王老大好像讀過幾年書的樣子,說話還是有點墨水涵養的。
“其實,咱們的大軍現在的日子過得十分艱難。”雲裳眉心一皺,側目看他,“說明白些,爲何過得艱難?”她不記得陸慎有在說話之中流露出來過生活艱辛的意思啊?
這時候,又聽王老大帶着悲憤的心情說道,“自從上個月開始,咱們對前線將士們的補給就供應不上,小人從北邊回來的時候,城內的守軍們的糧草已經不夠半月之用……”
“什麼?”饒是雲裳這樣定力的人也忍不住驚呼出聲,“只夠半月之用?你回來多久了?”
王老大被她忽然提高的分貝驚了一跳,“小人……回來……有三五日了。”
雲裳不再說話,眼中的神色變得更加嚴肅,“王老大,將你知道的消息,仔仔細細說來聽聽,要是有一個半個字的疏漏,你要小心你的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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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那家小店出來,雲裳在房間內整整一日都在思索她在飯館裡聽到的消息,一一進行分辨和辨析,竭盡全力的從這當中找到什麼紕漏,內心深處想要否定這件事情。
然而,從蓮準在這二十四小時之內找到的消息來看,王老大說的話,都是對的,的的確確沒有一句是假的。
正因爲這樣,就更讓雲裳心裡難受。
前線那邊,一點消息都沒有,既沒有好消息,也沒有壞消息,如同之前的日子一樣,平靜地好像是一攤水,只是這潭水,太過寂靜,如同死水……
越是這樣的安靜,就越是讓雲裳難以安心!
第二日清晨,雲裳終於按耐不住,一連數日稱病不出的她在這個早晨天矇矇亮的時候便坐上了自家那頂標誌性的桃花紅的轎子,一路奔往銀安殿。
因着時間還早,皇宮外的文武百官們都還排列在兩排,等候着宮門打開迎接大人們,有眼尖的人打老遠就瞧見了這一頂桃花紅的小轎子,慌忙收斂了剛纔的話題,紛紛讓出一條路來。
這條路,直通着巍巍峨峨的皇宮大內。
這條路,雲裳不知道走了多少回,也不知道每一次都是以怎麼樣的心情走進去的,似乎每一次進去的時候,自己都沒有什麼太大的感觸,和現在自己的心情截然不同。
此時的自己,心亂如麻!
她深知道對於一個將領來說,對於一支軍隊來說沒有糧草,到底意味着什麼。
尤其是對於一支這樣龐大的軍隊來說沒有了糧草,就等於一個“全軍覆沒”抑或是“不攻自破”。
而對於一個將領來說,以陸慎那樣高傲的性格,必然會身先士卒,與全軍將士同生共死。
轎子落地,微微的顫抖讓雲裳從深思之中醒來,輕擡眼,看見的正是滿眼的春色。
原來,春天已經來的這樣深了。
滿眼的鵝黃淺綠,處處都有着生機勃勃,然而在西北邊界之處卻有着那麼一個人,正要面臨着嚴峻如斯的考驗。
想到這兒,雲裳甩甩頭,將滿腦子的悲觀消極甩到一旁,跨出轎子的時候,她似乎覺得這滿眼的鵝黃翠綠已經不是什麼美景,看在她的眼中,竟變作了一派離別之景,每一朵正含苞的迎春花好似是在爲了送別某人而做出的妍態。
她剛剛下轎,一堆溜鬚拍馬的大臣就圍了上來,“公主殿下,您身子可大好了麼?”
“公主殿下自有神佛保佑,自然早就大好啦,哈哈。公主,您說是不是?”
“公主氣色看起來真是不錯。”
雲裳脣角噙着一點默默的笑意,嘲諷似的看着眼前的這些人嘩啦嘩啦潮水一般圍攏山來,雞一嘴,鴨一嘴的說着恭維話,儼然一副受用的樣子。
周大學士的轎子此時也到了,遠遠的看見桃紅色的轎子停在前頭,好巧不巧的擋住了進宮門的唯一的道路。
轎伕挑起來一點簾攏,低聲道,“老爺,前頭不好走。”
周大學士從轎子裡探出頭來,也看見那乘桃花紅的轎子,眉心一簇,她不是很久不來上朝了麼?偏此時出現,又是何意?
“周大人,無憂有禮了。”從前方款款繞來一個苗條女郎,走到他面前盈盈一笑,周大學士眉心的小山更糾結,沒奈何點了點頭,畢竟對方對自己很客氣,如果他此時做出什麼高傲的舉措來,倒顯得他周大學士心胸太過狹隘了。
“公主有何事?”這麼早,她就在這裡遇見自己,應該不是偶然。
雲裳彎下腰來,在他的轎簾門口輕輕說道,“周大人你看,今天的天氣,果然不錯吧?”
周大學士一愣,順着她的話擡頭看了看天,的確不錯,萬里無雲,晴空萬頃。忍不住點了點頭。雲裳又是一笑,也點了下頭,又開口說道,“我聽說貴夫人有腰痛的毛病,這樣的天氣對夫人應該是大有裨益的吧?”
又是一個問句,周大學士沒怎麼往心裡去,也就點了頭,的確,這樣的好天氣自然是比陰天雨天要來的舒服一些。
“多謝公主掛念。”他說着,又是欠了欠身。經過幾次和雲裳的交鋒之後,周大學士也學乖了,他根本不是這個小女人的對手,這個女人,撒潑無賴,隱瞞陷害,假裝無辜,賣弄女色,各種在行,而這些都是他老周不能做到的。
對於這樣的對手,他還是多多忍讓較好。
雲裳看了看他,交叉雙手在胸前,也欠了欠身,“見周大人身體康健,雲裳十分欣慰,就不多打擾了,告辭。”
周大學士慌忙還禮,心裡暗想,今天的無憂公主是怎麼了,到底是吃錯了什麼藥,居然變得這麼謙謙有禮?
此時,宮門口,紅櫨公公尖細着嗓子喊了一聲,“陛下上朝!各位大人請。”他看見在隊列之中那一頂鮮豔的桃紅色的轎子,讓他心頭一動,轉身吩咐了身邊的一個小廝,“去稟告陛下,就說……無憂公主今日上朝來了。”
那小廝得令,立馬跑進去了。
銀安殿之內,即便是白天,頭頂上那顆璀璨的夜明珠也散發着刺目的光,雲裳踏進銀安殿的時候,卻感到一陣眩暈,似乎,這樣熾白的光線,在預示着什麼風雨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