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一早,容岑進宮了。
他先去給太后請安,自然而然看到了站在太后身邊的宋錦,脣邊笑意漸深,眉目溫朗如玉。
“原來,你竟是我的外甥女,緣分真是奇妙。”
宋錦笑的有些尷尬,她是不是要叫容岑小舅舅?真是太彆扭了。
容岑眸低悄然劃過一抹流光。
本已準備放手,給她幸福,可那日外祖母告訴他的時候,他第一反應就是激動。
這是上天給他的機會,留下她,他會讓她成爲這個世上最幸福的女人。
太后笑眯眯的看着兩人,拍了拍宋錦的手:“他是你姨奶家的二兒子,你該叫他表舅,不過我聽說你們兩個本來就是認識的?”
宋錦抿了抿脣,垂眸道:“是認識的。”
“這就是緣分啊。”太后笑的合不攏嘴,擡手招來容岑,“到外祖母面前來。”
容岑依言走過去。
“你們兩個,都是我的心頭肉,以後你們兩個要好好相處,我老婆子即使是死,也能瞑目了。”話落把兩人的手放在一起,容岑看了眼宋錦,手指包裹着她的手。
她的手很涼,冰的讓人心顫,然而他的心底卻忽然升起一股巨大的欣喜,眸光盛滿了晶瑩,脣角微勾。
太后樂彎了雙眼,她一定會讓岑兒心想事成的。
宋錦想要抽回手,那人卻握的那般緊,還有太后在那兒,她不想讓氣氛太僵冷,便默許了。
太后忽然打了個哈欠,“人老了,就是不中用了,你們聊,老婆子我啊,該去睡覺了,岑兒啊,你可不準欺負小錦,否則哀家繞不了你。”
容岑輕笑:“外祖母放心吧,孫兒疼愛還來不及呢,怎麼會欺負她呢。”
宋錦垂下眸光,不置一詞。
太后的身影消失在殿角,宋錦趕忙抽回了手,動作有些突然,容岑愣了愣,繼而笑了笑,把手背到了身後,手指卻在輕輕碾磨,似在感受剛纔那一瞬間的觸感,他的心底,還有着小小的雀躍。
這是他第一次,離她那般近。
宋錦看了他一眼:“你的傷怎麼樣了?”氣氛有些尷尬,總要找些話題。
“皮肉傷而已,並無大礙。”容岑道。
氣氛又僵滯了下去,如果兩人是以朋友的身份交談,似乎有很多可以說的話,可一旦帶上那一層身份,就如套上了枷鎖般,宋錦有些不自然,尤其是太后剛纔的話,讓她有些不舒服,怎樣都無法再以平常的心態面對他。
“外祖母她,一直都在找你,確是我萬萬沒想到,那個人竟然是你,我到現在還是有些不敢置信。”不敢置信幸運之神又重新眷顧了他,這一次,他一定會抓住機會,不讓緣分再次擦家而過。
宋錦笑了笑,“我也沒想到會這樣。”
“外祖母這些年過的很不好,尤其是知道你已經死了的時候,那一次,她生了場大病,太醫都說她熬不過那個冬天,然而外祖母爲了給你報仇,生生挺了過來,你以爲謝騅能這麼快落網,都是皇帝舅舅英明神武嗎?不,都是外祖母在後邊推波助瀾,她是想親手爲你報仇。”容岑說這麼多,也只是相讓她知道,外祖母有多麼重視她,她忍心離開嗎?
宋錦愣了愣,垂下眸光,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宋錦的沉默落在容岑眼中,他輕輕一笑,她的猶豫,就是機會。
太后問沫兒:“你覺得兩人怎麼樣?”
沫兒心底斟酌着說辭,笑道:“容二公子丰神俊朗又博學多才,宋姑娘秀外慧中,聰明伶俐,兩人怎麼看都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太后笑眯眯的,繼而臉色沉了下來,“那個姓洛的,到底是什麼來歷,查清楚了沒有?”
沫兒蹙了蹙眉:“太后恕罪,這個人就像是憑空冒出來的一般,根本無從查起。”
太后想起宋錦說那個洛秀是專門爲了尋她纔來到大夏,不會對任何人造成傷害,但他要帶走小錦,這對太后來說,就是對她和容岑的最大傷害。
祖孫好不容易纔能相認,她不會讓這樣一個憑空冒出來的人把小錦帶走,她對宋錦生前的履歷瞭如指掌,從來沒有這個叫洛秀的男人出現過,他這個時候出現在小錦身邊,會不會有什麼陰謀?
太后沉聲道:“把鬱公公叫來,哀家有事交代他。”
……
容岑沒在太極宮呆多久,和宋錦聊了一會兒,便離開了。
出了宮門,他心情看起來很好,隨侍見此瞭然,這兩天公子都笑眯眯的,人也比平時更溫潤了,知道的都以爲他是因爲謝騅一黨的落網,佑安郡主的歸來,不知道的,還以爲他馬上就要當新郎官了呢。
回到家,先去看望容安安,容安安這兩天氣色恢復了不少,臉蛋也有點肉了,見到容岑立馬笑眯眯的:“二哥,你去宮裡看望皇祖母了嗎?”
容岑點點頭,在她牀邊站定:“今天感覺怎麼樣了?”
容安安撇了撇嘴:“母親讓我喝這喝那的,不出幾天我就要胖成豬啦。”
容岑笑道:“你太瘦,就得多補補,即使胖成豬,振國公府也養得起你。”
容安安奇怪的看了眼容岑:“二哥,這麼長時間沒見,你變化的還真不是一星半點啊,損我的話都敢說了,越來越像狐狸了。”她記憶中的二哥雖看着溫潤如玉,骨子裡卻是個淡漠的,說話從來溫和有禮,即使對她這個親妹妹,也總是隔着一層距離,什麼時候會取笑她了。
還是說這麼長時間沒見,二哥轉性了?
還別說,這樣的二哥看起來更有魅力了,那笑眯眯的樣子跟狐狸似的,不知道肚子裡釀着什麼壞水呢。
容岑摸了摸她的腦袋,“是嗎?那你喜歡這樣的二哥嗎?”
容安安狠狠點頭:“二哥你這樣不知道又要勾走多少女人的魂了,真是作孽啊。”
容岑笑了笑:“我只期待能勾走一個人的魂。”他低聲喃喃,容安安沒聽清,不由得問道:“二哥你剛纔說什麼?”
容岑愣了愣,遂即輕笑道:“沒什麼,你好好休息吧,我還有事,就先走了。”
容安安想起什麼,一把拽住容岑的袖子,“二哥你別走,我告訴你一件事。”
容岑扭頭:“什麼事?”
容安安狡黠一笑:“這件事事關你的終身大事,你如果答應我一件事,我就告訴你。”
還跟他討價還價了,容岑今兒心情好,也不計較,“如果對我毫無價值,我有隨時反悔的權利。”
容安安拍着胸脯保證,“放心,絕對讓你物超所值。”
容岑挑了挑眉:“說來聽聽。”
“我要見太子哥哥。”
容岑笑道:“果真是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還沒嫁給太子就一心向着他,母親知道,該傷心了。”
容安安大驚:“你千萬不能告訴母親,否則母親肯定不會同意的。”這兩天蕭逸軒已經來了無數次,卻每次都被長公主找各種藉口擋過去了,就是不答應讓蕭逸軒看容安安一面。
容安安只在那次逃亡途中昏昏沉沉的醒過一次,看見他揹着自己,他身上熟悉而清冽的味道,她以爲她是在做夢,又徹底的陷入了昏迷中。
她多想見他一面,可是母親卻一次次把他擋在門外,她很委屈,卻又不理解母親的苦心,想他想的心都疼了。
看着小妹猶如驚弓之鳥般,容岑心底嘆了口氣,“我答應你。”
容安安笑了,自己這個二哥雖然有些變了,但某些特質卻永不會改變。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她的二哥是一個真正的君子。
她鬆開手,坐回被子裡,擁着自己,用一雙清澈明亮的眼睛帶着笑意看向容岑。
“二哥,母親這兩天在替你相看親事,聽說相中了太傅大人家的阮七小姐,我很快就要有二嫂了呢。”
她失蹤的這幾年裡,發生了很多事情。
她知道這個溫潤儒雅的二哥內心深處埋藏着一個姑娘,那個姑娘,她很早就猜出來了。
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更何況已嫁作人婦,二哥也只能對月空嘆,形單影隻。
更何況,那人早在半年前就已經死去。
二哥這樣的人,愛上一個人,便是一生,她雖心疼,也無可奈何。
看到二哥明顯愣住的模樣,容安安道:“這個阮七小姐我見過,柔美動人,又才情滿腹,性子也良善,和二哥也堪良配,二哥,你也是時候放下了。”
容岑面上的笑容一寸寸消失,雖還是笑着,容安安卻看的出來,他心情很不好。
“放不下,這一輩子我都無法放下。”擲地有聲的話語輕輕震盪着容安安的心,她有些驚訝的看着面前的男人,那雙眼睛如同蒙上了一層陰影,唯那堅定如大山般震撼心靈。
“二哥你……。”
“你不明白,我也不需要你們的明白,你會有二嫂的,只是那個人,只會由我來決定,你好好休息吧,我走了。”話落竟是不再看容安安一眼,甩袖離開。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門口,容安安才反應過來,她眉頭輕皺。
二哥他……那話是什麼意思?
還無法從那人的陰影中走出來嗎?
他說她不明白,二哥你錯了,我明白,因爲我也如你那般深愛着一個人,沒有人比我更瞭解你。
會有二嫂的……二哥這話是什麼意思?容安安有些不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