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男倒是很想得開,還挺自責好心辦了壞事,忘了別人家的事,自己不能瞎攙和。
尤其在略琢磨後品出滋味來了,發覺:其實就是自家,原來也不是她能說得算的。
畢竟上面還有老爸掙錢,媽媽離婚分的錢,都是人家老江掙的,她這個小江一分錢沒掏,說話能有什麼底氣?
就是自家買新房子,那是必需品,要不然住哪,所以說,不是聽她的結果。
包括姥姥姥爺重新安家在市郊農村,估摸着那也是因爲他們考量過了,老人嘛,總覺得在城裡生活花銷大,要是在農村能有個菜園子有地,最起碼吃菜不花錢,所以仍然不算是聽她的。
結果到頭來,她指揮着任子滔,倒是有點指哪打哪的意思,越線了不是?
關於林雅萍,江男更是真沒啥意見,就是大娘現在打電話罵她一頓,你瞎白話啥啊?關你啥事兒?她也不會生氣。
不是因爲見識的極品多,林雅萍相比較算是好的,而是任大娘這人,江男在心裡感謝着呢,只因那人叫林雅萍。
前一陣兒,自從媽媽知道她給秦老三已經收拾的離死不遠了,好像忽然能放下一些東西了,那口氣也順了不少,有點“殺人不過頭點地”的意思。
那還咋的?也就這麼地兒了唄,過去了就過去了。
然後媽媽也就能自然而然的跟她聊那方面的一些事,她揍了秦老三一頓,她媽媽告訴她,她也上手揍了,是和任大娘一起上的。
當時聽完,江男心裡就一個感嘆詞:“唉!”
如果說任大娘當初在學校幫她出頭,讓她心裡很暖,決定以後過年過節可得登門去看看人家,甭管是十年還是二十年後,也要常來常往,那麼在聽完母親講述林雅萍是怎麼幫忙後,江男更是感動的不得了。
她這人就是這樣,對她好不好都是其次,幫過她父母,對她父母好,在她這就和恩情一樣。
因爲她清楚,她媽媽不會打架,要是沒有任大娘,根本幹不過。
她媽媽那個人,做事更是不出頭,江男很感謝林雅萍在她不知情的時候,能一直幫她媽出頭,陪着她媽媽感同身受。
尤其那個人,是一向處事很聰明的任大娘。
任大娘在碰到這難堪的事,沒了“聰明”,也沒有像別人一樣躲開看熱鬧,而是往上衝,不怕惹一身腥。
要知道,這都什麼年月了?馬上就要千禧年,再過些年,一個樓棟裡住的都不認識,人情就是那麼淡薄。
當別人家出事的時候,有幾個人能真的站出來幫忙的?恨不得聽誰喊救命都裝聽不見,怕麻煩,怕見警察,怕當證人,怕浪費時間。
就是她姑只說句:“嫂子怎麼不給我打電話,咱倆一起撕爛她”,就這一句話,江男都決定,以後少和傻到不行的姑姑有正面衝突,更不用提林雅萍了。
所以,因爲以上種種,江男沒啥想不開的,別說林雅萍對她有意見了,就是林雅萍在外面挨欺負了,不用任子滔,不用任大爺,江男覺得只要自己有能力,她來。
但是,江男越是發這樣勸解的信息,任子滔越來了那股軸勁兒。
他和林雅萍生氣,替江男委屈上了。
林雅萍洗完澡,換了睡衣,看着鏡子裡的自己,又反覆地琢磨了幾遍那幾條短消息,心情已然平靜了。
一聲嘆息後,推開衛生間門。
就在她以爲兒子看完胖丫的信息後,會聽勸,會主動和她道歉,哪怕孩子大了,要面子要自尊心,不是道歉,就該說話正常說話唄,但是任子滔的反應出乎她的意料。
任子滔擡眸望着林雅萍抿了抿脣。
林雅萍忽然不懂兒子那眼神是什麼意思,別看這臭小子是她生的。
而此時任子滔心裡想的是:
媽,你還人到不惑之年呢,居然比不過一個十七歲女孩子的格局。
看看江男多大方,再看看您。
說白了,歸根結底,不就是人心的貪和自私嗎?
到手的錢,不願意吐出來,心疼,捨不得。
江男勸我,別傷父母的心,難道您就不怕傷到我的心?
我一個一米八十多的大男人,借光掙錢,拿那麼多,一直以來心裡就不舒服,早就想找機會還給應得的人。
這一點,我反覆強調反覆說,結果呢?
先是給男男買腰鏈,才花個一萬來塊錢,您沒收,哭着罵着捶打我,罵我不孝順,我當時就不懂,我哪不孝順了?但是我對您莫名其妙道歉了。
現在,又想讓我百依百順,難道百分百聽話就叫孝順?
那對不起,我是人,“無不是的父母”,那更是謬論。
想到這,任子滔低頭開始按計算器,頻頻在紙張上記下各種數字,那張俊臉從側面看,是冷冷清清的表情。
林雅萍看着兒子那張臉深呼吸,呼出一口不夠,她又兩手叉腰看着牀頭運氣。
多哏?啊?真倔啊,她怎麼生出這麼個臭小子!
勸自己要冷靜,林雅萍連續深呼吸完,她先打破沉默道:
“非得那兩套是嗎?”
“是。”
“你買一套,自己留着,剩下錢你都給男男,這樣可以吧?就說你無功不受祿,當時分成不合理,我認了,行了吧?你還想讓你媽咋地!你臉拉的跟長白山似的,你還偷偷摸摸要給老江家買房子,你給人家買算怎麼回事!”
“我就要買房子。”
“那你買兩套小的,就是將來賣也好賣,別人買得起。”
“沒想過賣,我也不喜歡小的。”
林雅萍被這句話氣的,對準自己的額頭就拍了一巴掌,真恨不得這巴掌揍兒子身上,兒子油鹽不進了。
她點着頭,咬着牙說道:
“好,那你算明白賬了嗎?狀元,你們老任家理科狀元!
你數學那麼好,知道錢不夠吧,拿啥裝修?
一個三室,一個四室,都弄那麼大平方,裝修錢最起碼得幾萬,這賬會不會算?
這還不包括手續費,沒聽那售樓小姐說,還有一個一萬多什麼這證那證的費用。
就這還不包括入戶,物業電梯房產證亂七八糟的錢呢,這些預算,你算沒算進去啊?到時候交不起,我們幫你啊?甭想那美事!
我告訴你,任子滔,供你過了十八,我現在不供你了也正常,就別做那美夢讓我給你掏錢。”
這話,讓任子滔感覺心好像被什麼東西紮了一下,他頭都沒擡,平靜回道:“我不裝修,等以後賺了錢,這個月鋪得起地板,就鋪地板,下個月颳得起大白就刮大白。”
“你一個學生拿什麼掙錢?以後黃瓜菜都涼了,你先想想眼前吧。”
“我現在的錢就是高三賺的。”
“行,任子滔,你行,翅膀硬了!”
林雅萍喊完這句,眼淚就下來了。
本來剛纔她都好了,她打算,算啦,願意買就買吧。
一,江男短消息裡那句:那是校區房,她琢磨一下還真是。
能想象得到,那附近全是好大學,恨不得優秀的孩子都到那附近上學,以後留校的不得一大把一大把的?在這安家得買房子,可不就是會升值,確實比買二手房要強一點。
二,買兩套小的,這就算她讓步,等過兩年,緩一緩的,老任掙到錢了,兒子喜歡大房子,她們買一套大的,到時候和兒子換房子。
她和老任將來到了兒子跟前養老,住這套。
不是要白給人家老江家一套嗎?給!
正好能玉芹住對門。
都退讓到這地步了,還讓她咋的?她這是爲了誰啊?
就在任子滔看他母親說哭就哭了,表情沒變化,但是心裡瞬間有些無所適從時,放在桌邊的手機很突兀地響了。
喝多的任建國,聽到兒子一聲“喂”,他就開始罵上了:
“怎麼地?氣你媽了是不是?
要不是爲你,你媽現在在家做美容逛街跳舞,跟着你暈頭轉向去了京都,到那沒過24小時你就給她氣哭。
你是出息大勁兒了吧!
錢錢錢的,掙兩個錢,父母都不認識啦?
任子滔,我看你就是欠揍!
跟這個那個講對錯,我告訴你,唯獨父母這不行,跟父母是講對錯的嗎?人事不懂,活的沒個人情味。
你要是再這樣,我現在馬上就去京都,給你錢全沒收,讓你知道知道正常人家是怎麼對待你們這樣孩子的,我們就是太尊重你了。
我讓你一個大子兒都沒有,買個屁。
甭跟我說是你掙的,你掙的咋地,我是你老子!”
任建國罵着這些,嘴裡的花生米都直往外噴,坐他對面的江源達也喝的老臉通紅。
江源達還頻頻點頭,聽的他都激動了,心裡附和:
說得對啊!
罵得好哇!
他也早就想這麼罵罵他家那臭丫頭了,曾幾何時,無數次這話都到了嘴邊。
可是,他不是有短處讓閨女知道了嘛,也不知道是咋的了,不會當爹了,總感覺底氣不足。
遠在大慶的江男,啊切一聲,打了一個大大的噴嚏,又摸了摸耳朵,這個熱啊。
這是誰在罵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