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是不能,他們都知道答案。
他知道太多的秘密,根本沒辦法一走了之。
其實,從他入行的那一天起就已經有了一輩子都會身不由己的覺悟。
元錦西他們自然也是身不由己的。
他們無論要做什麼,都要跟上級彙報,不能隨心所欲的生活,一輩子都要處於這樣的狀態。
可元錦西亓放甚至連泥鰍都心平氣和的接受了這樣的生活,阿直卻還想再反抗一下。
結果可想而知,反抗無用。
“我不想回去,不想回去”,阿直喃喃說道。
閉上眼睛,兩行熱淚竟然從眼角滑落下來,隱沒在他倔強的發間。
阿直他,竟然哭了。
元錦西不自禁緊了緊自己的手,鼻子一算,眼淚差一點兒也跟着掉下來。
她最親密的戰友,良師益友一樣的存在,從來都無堅不摧,永遠都像一棵挺拔的大樹。而此時此刻,樹彎了,鐵融了,這般剛強的人也哭了。
元錦西真的心疼他,非常非常心疼。
等淚漬在臉上乾涸,阿直睜開眼睛,粗噶着聲音艱難的說道:“我害怕回國,我真的害怕。我連做夢都不敢夢迴國之後會怎麼樣。你們都有牽掛,所以你們想回去,我,我還有什麼……我不想回去”。
已經止住的眼淚又流出來。
他的心好像出現一個豁口,一直深埋於心底的那些秘密、恐懼、無奈、心傷等等全都凌亂的倒出來。
元錦西始終沒有說話,只默默的聽他前言不搭後語的敘說。
捋一捋,大概也能知道他在來黃金地帶之前都經歷過什麼。
阿直出生在農村,父母都是普普通通的農民,他初中畢業之後就沒有再讀書留在家裡幫爸媽種地。
後來人、武、部發布了徵兵信息,爸媽覺得去部隊鍛鍊一下比一直待在家裡有出息,於是便送阿直去了部隊。
阿直是天生的軍人,進入部隊就好像魚兒進了水裡,成長的非常非常快。
兩年兵役期到,他沒有退伍,而是順利的轉士官,接着便是特種兵的選拔。
他在選拔的時候表現非常出色,結果被秘密部門提前抽調走,開始進行秘密培訓,準備送他去國外執行任務。
他在受訓接近尾聲的時候突然接到家中消息,爸媽告訴他從小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要被迫嫁人了。
那姑娘跟他是鄰居,年紀相同,小學初中又都是同桌,情竇初開的年紀就都確定了彼此的心意。阿直想着等他在部隊好好的幹幾年,能留在部隊的話就把姑娘接過來跟他一起生活,就算不能留在部隊轉業回家也能在鎮上有份工作,照樣可以給姑娘很好的生活。姑娘對兩人的未來也充滿希望,一直在家等他來娶她。
可誰都沒想到,姑娘長得太漂亮被隔壁村一個遊手好閒只會打架鬥毆的光棍看上了。
那光棍三十大幾,慣會碰瓷兒,誰沾上他肯定沒好事兒,四里八鄉都討厭他,卻沒有誰真的敢招惹他,見到他都躲的遠遠地,實在躲不開也都笑臉相迎,絕對不敢得罪他。
他看上人家姑娘就去姑娘家裡訛人,姑娘爸媽都是老實巴交的莊稼漢,自然拿這人一點兒辦法都沒有。報警叫警察過來把人攆走,第二天保準還來,就是抓緊去關幾天再放出來他也照樣來,而且耍賴的手段會變本加厲。
姑娘上面還有一個哥哥,正跟村裡一戶人家的姑娘戀愛呢,那戶人家嫁閨女的唯一條件就是把這光棍的事情解決了。
姑娘爸媽沒有辦法,最後答應光棍把姑娘嫁過去。
阿直得到消息的時候婚期都已經定了!
他跟部隊的領導請假,領導說這事兒讓地方部隊幫忙處理,可他自己個兒不放心,偷偷從部隊逃回了家,要自己解決。
他直接去光棍家裡把人打了一頓,打的挺狠,還警告光棍以後離那姑娘遠一點兒,否則他就殺了他。
那光棍是個混不吝,從來都是別人見了他怕這還是第一次被人收拾的這麼狠,嘴上答應的好好的,心裡卻已經記恨上阿直。
解決完光棍,阿直接到部隊催促他馬上歸隊的電話,不得已,他連自己家門都沒進就要匆匆往回趕。
他以爲以後光棍再不敢找事兒,姑娘能安安穩穩的等他娶她,家中爸媽也能放下心來。
卻不想那光棍當天晚上在他家放了一把火,放火之前還把家中房門上了鎖,阿直的爸媽全都被活活燒死。
光棍放火之後一不做二不休,拿着刀去隔壁把姑娘劫走了,帶去村邊小樹林糟蹋了姑娘。姑娘哭的特別悽慘,卻還是在他稍微鬆懈的時候奪了刀給了那個光棍好幾刀。
然後,她抹了自己脖子。
阿直聽聞家中鉅變折返回來的時候,他最愛的人都已經離開,家也變成一片廢墟。
他跪在廢墟之上哭了很久很久,鋼鐵一般的漢子把嗓子都哭啞了。
後來若不是部隊有人趕來,他說不準也一刀了結了自己。
重回部隊,他着實消沉了一段時間,領導戰友們對他做了很多工作,他面上逐漸好轉,其實這些傷痛始終藏在心裡。
他主動向部隊申請去最危險的地方執行最危險的任務,領導便安排他去了黃金地帶。
從那之後,他的工作重心就始終都在黃金地帶。這麼些年,雖然中間也幾次離開,甚至還回過國,可所到之地距離他的家鄉都不算近,而且他也知道不會久待,心中的痛還沒有那麼劇烈。
現在,他要回國,要一直留在國內,留在距離他的親人他的家鄉很近的地方,疤痕揭開,鮮血汩汩流出,他怎能受得了。
他跟元錦西說,“這麼些年,我只當自己是個死人。死人沒有回憶,死人不會疼,我當死人也挺好,你們幹什麼要讓我活過來,你們知道我有多痛嗎?”
阿直的故事太悲愴,元錦西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他,更沒辦法體會他的那種痛。
她彎下腰,輕輕的抱住阿直的腦袋,讓他在她的懷裡盡情的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