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匣子不過巴掌大小,看上去也沒什麼特別,料子也是很普通的紫心木,打開一看,卻是一疊銀票,上頭壓着一支玉簪,一支銀簪。
她將那兩支簪子拿在手裡,那銀票有數萬之巨,便是一方豪富,只怕手上也沒這樣多的銀錢。
白蒹葭嘆了口氣,將那簪子細細摩挲了一番,玉簪上頭刻了一個慎字,而銀簪上頭白蒹葭仔細找了找,才尋到了一個離字。
凌絕塵一臉沉肅的走了進來,白蒹葭便擺了擺手,將東西收了起來,
那兩支簪子她想了想,還是格外揀了出來,剩下的銀票卻是沒動,交給一旁的立春讓她格外仔細的收了起來,道;“這裡頭的東西,沒經過我吩咐,不要讓人動用。”
立春知道白蒹葭雖然用錢,但是也只是用而已,今見她格外看重,又聽到她的吩咐,想到朱顏,倒是心裡不由暗自嘀咕。
如果讓將軍知道,只怕那位公子……
不過她看了一眼白蒹葭,見她神色坦然,想到白蒹葭的性子,便將東西收了。
說了一聲,便悄無聲息的告退了。
白蒹葭輕聲道:“昔日我在秋水村的時候,遇到那張家小姑娘,想不到倒是結下了一樁善緣。”
那兩支簪子一個是男孩子用的,一個卻是女孩子用的,白蒹葭何等聰明,便知道這隻怕是當初張翠翠給凌慎之和凌離兒準備的。
當年種種情況下,張翠翠已經明白過來兩個孩子只怕不是自己哥哥的骨血,不過當時她對於兩個孩子都是極愛護的,後來手上有了錢,只怕也買了這兩個東西。
這兩支簪子雖然進不了白蒹葭的眼,但是也是價值百兩的東西,而且看起來也頗有一些年頭了,想來是當初張翠翠就攢下的東西。
後頭那些銀票,也是張翠翠這些年來攢下的工錢。
既然託了朱顏在這種時候送上來,自己收了反而讓她安心。
左右就當她存在這裡的一份體己錢了。
她心中坦率,一路下來也有些勞累,跟凌絕塵說了兩句,拿了帕子將兩支簪子裹了,心裡打定主意,便香甜的睡了過去。
凌絕塵在牀邊看了一會,悄無聲息的走了出去,掩上房門,卻見窗外一彎鉤月,垂了垂眼睛。
第二日一早立春尋了個匣子來,將兩支簪子另外用帕子掩了收了,上車走了半日,便到了一處港口,棄車登船。
凌離兒畢竟年紀小,這還是頭一回坐船,頗爲激動,長工小廝們將馬車上的東西一樣樣搬上早就預定好的船隻,她站在港口,只覺得心曠神怡,這些日子以來悶在馬車裡的鬱氣一下都散了過去。
凌慎之當初跟蘇正則去靖州的時候,倒是走過水路,不過見這情景,倒是也覺得心胸開闊,兩兄妹在河邊吹了會風,凌離兒嘆道;“聽說那蘇杭二州,都是水中有城,城中有水,居住在這水湖之中,不知道何等快意。”
面上升出悠然嚮往之色。
卻知道自己這樣的家世,只怕是永遠也到不了那書中所說的地方。
心中對於凌慎之,卻頗爲羨慕。
凌慎之道;“那江洲也是山水湖泊之地,否則也不會有個****了,這一去三年,你倒是可以過些神仙日子。”
凌離兒眼睛一亮,正好看見白蒹葭正站在江邊,不由笑盈盈的湊了上去,撒嬌道;“孃親,江洲那是個什麼地方?”
白蒹葭見她眼睛晶亮,便笑道;“我當時安心養胎,可不清楚。”
眼看凌離兒鼓了鼓小嘴,又溫聲道;“當時我倒是尋了江洲的兩個母女伺候着,你若有什麼好奇的,問她們便是。”
她所說的便是常露母女。
凌離兒眼睛轉了轉,心中一動,道;“家裡又不缺使喚的,怎麼還去外頭找人?”
白蒹葭笑道;“不過是做些粗使活兒。”
便將當初去李子巷的事情跟凌離兒說了,聽說那李子巷的傳說,凌離兒倒是眼睛一轉,就聽着船上傳來聲音,喚了她們上去。
她精神十足,蹦蹦跳跳的上了船,還朝着凌慎之揮了揮手。
白蒹葭也不是頭一回了,見凌離兒活潑,倒是含笑跟着上了。
只覺江風陣陣,耳邊又不時傳來熱熱鬧鬧的各種聲音,比起嚴謹熱鬧的京城,更是多了幾分說不出來的勃勃生機。
她心中一鬆,輕移蓮步,正踩到了那上船的板子上,卻哎呀一聲,身子騰空,卻被凌絕塵抱在懷裡。
白蒹葭又氣又羞,還看見凌離兒衝她扮了個鬼臉,不由擰了一把丈夫,小聲道;“孩子在看呢,你這做什麼。”
簡直跟抱小娃娃沒什麼兩樣。
凌絕塵見她臉色羞的通紅,低聲道;“這不好走。”
聲音卻有幾分低沉。
白蒹葭撇了撇嘴,這從港口到大船,上面都搭着板子,其實頗爲寬廣,可以容納兩個成年人並肩走動了,她身段嫋娜纖細,走這麼一段距離,實在是容易的很。
不過卻聽凌離兒在那裡叫道;“娘,快上船呀。”
白蒹葭見凌絕塵不爲所動,臉上通紅,戳了他一下,道;“都老夫老妻了……唉,還不快抱我上去,在這裡讓人看笑話嗎!”
凌絕塵風姿絕世,附近便有不少人偷偷看她,如今見他將人抱在懷裡,眼中都有了不同的神色。
他卻毫不在意,只是抱着懷裡的妻子,踏上踏板,腳步沉穩,臉色沉靜。
白蒹葭在他懷裡,卻有一縷江風繞過來,撩起了她一縷髮絲,本來怦怦亂跳的心卻安靜了下來。
只能看見那青年線條完美的下巴,卻驟然心中一片風清月朗。
那京城裡的種種事情,那舊日各種恩怨,似乎都在這一刻被這江風吹散了,最後只剩下天邊的一抹雲淡風輕,身邊一縷清新的水汽。
她抿着脣,輕輕一笑,眼睛一轉,伸手出來悄悄的握住了青年的一根手指,那青年的身體抖了一下,卻很快的鎮定了下來,就聽懷裡女子輕聲道;“蒹葭蒼蒼,白露爲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這首蒹葭,凌絕塵還是極熟的,低頭一看,卻見白蒹葭眉目含笑,明明唸的一首詩經,宛然那個伊人,卻是凌絕塵一般。
歲月靜好,蒹葭蒼蒼,莫不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