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舒芬聽見楚華謹說,承平伯對那位單先生“讚不絕口”,又想起那天在承平伯府上偷聽到的承平伯夫人跟她的心腹婆子的對話,心裡已經有了計較。
她覺得,此事一定被承平伯夫人瞞得死緊,除了那位承平伯世子,和承平伯夫人身邊的親近婆子,大概沒有別人知道真相。
聽那位承平伯夫人雖然對那位“單先生”恨之入骨,可是明面上也只有將世子送走,再客客氣氣地解除跟“單先生”的僱傭關係,就知道承平伯夫人是不敢鬧大了,怕讓衆人知道真相,丟了承平伯府的臉面,所以很多事應該都是不爲外人所知的。
若不是那天自己心血來潮,一定要去親自打聽,湊巧見了那一幕,還真沒有這樣絕佳的機會送到自己手裡。想來那一天,應該是承平伯世子最後一次去見單先生,之後大概就被送到西北軍前效力去了。
裴舒芬明亮的雙眸閃爍了幾下,對楚華謹道:“侯爺打聽得,跟妾身打聽得差不多。”
楚華謹便放了心,道:“既如此,過年後就使人寫了帖子,給單先生送過去,請他過來坐館。——另外的兩位先生你去問了岳父和大舅哥沒有?”
裴舒芬站到楚華謹身後,捏了小拳頭輕輕幫他捶着背,低笑道:“還沒呢。事情總要有個先來後到不是?——妾身要忙完了益兒的事,再回孃家問一問。”
說起回孃家,裴舒芬眼珠一轉,又對楚華謹道:“前幾年,益兒和謙謙回了外祖家去住,我孃家大嫂就把我大姐的陪嫁都拿回去了。如今兩個孩子都回來了,我們是不是應該把大姐的陪嫁拿回來?——這些陪嫁,一半是益兒的,一半是謙謙的。一直由我孃家大嫂掌管,似乎有些名不正、言不順……”
楚華謹半揚着頭想了想,緩緩地點頭道:“也好。不如這樣,你回去跟岳父通個氣,就說,舒凡的嫁妝由裴家管了三四年了,我們從來沒有過問過。如今益兒和謙謙都回來了,是不是應該每年給我們報一次帳,我們心裡也好有個底。”這是暗示裴家佔着女兒的嫁妝不放手,以裴家人的心性,肯定立時就要交回給寧遠侯府了。
楚華謹自問對老丈人家的人行事風格還是有幾番瞭解的。
裴舒芬忙應了,笑道:“還是侯爺想得周到,妾身就不如侯爺會說話。”
楚華謹對裴舒芬的奉承十分受用,偏了頭笑道:“記得我說的話。別把這事辦砸了。”又閒話幾句,就去了桂姨娘的院子裡。
裴舒芬見楚華謹走了,纔將滿臉的笑容收了起來,悶悶地坐到鏡子前面,看了看自己的臉。
鏡子裡面出現一張略顯愁苦的臉,嘴角已經有了幾絲紋路。裴舒芬自己看了都受不了,啪地一聲將妝奩上的鏡子闔上了,便悶悶地上牀歇着去了。
外面伺候的桐月見夫人睡了,輕手輕腳地走進來,將夫人牀旁邊的夜燈移到牆腳,又將光線調到最暗,便搬了鋪蓋,睡到旁邊的隔間去了。
自從侯爺再不來夫人房裡過夜之後,裴舒芬就讓陪夜的丫鬟睡到隔間去了。以前侯爺不來的晚上,丫鬟都是睡在她牀前的腳踏上。
裴舒芬在裡牀聽見桐月睡下的聲音,又過了一會兒,聽見她均勻的呼吸聲傳過來,知道她大概是睡着了,便放心地撫了撫自己左手腕的梅花胎記,閃身進了自己的琅繯洞天。
自從她打算給自己調理身體之後,又正好楚華謹再不到她房裡來,所以每天晚上她都抽一兩個時辰到琅繯洞天裡來,整理整理藥圃,又開始打理花圃,用那裡開得比別處燦爛的鮮花抽取精油,給自己保養。
來到三樓的梳妝檯前,裴舒芬看着自己做得各種保養品,心情逐漸好了起來,笑得有幾分邪惡:“只有笑到最後的人,纔是笑得最好的人。——楚謙益,好好跟你的‘單先生’學學做人的道理吧,特別是怎麼做一個‘小受’……”
……
裴舒芬從自己的琅繯洞天裡出去的時候,正是賀寧馨在鎮國公府上房致遠閣的內室裡心有所感,也閃身進入她的須彌福地的時候。
自從上次賀寧馨須彌福地三樓梳妝檯上的鏡子升級之後,賀寧馨不用每次都急着去查看裴舒芬的近況。她可以抽一個比較空閒的時間進入須彌福地,然後讓鏡子回放裴舒芬在琅繯洞天裡的舉動。
這一次,賀寧馨從裴舒芬嘴裡聽見了“楚謙益”三個字,心裡猛然一緊,再聽下去,又迷惑了:“爲何益兒要做‘小獸’?——‘單先生’又是誰?”
這一晚,裴舒芬睡得很香甜。賀寧馨卻翻來覆去睡不着,總覺得那邊有些不對勁的地方,可是又說不出所以然。
第二天伺候太夫人用完早飯,裴舒芬便帶了丫鬟婆子,坐了寧遠侯府的大車,回孃家裴家去了。
其實自從上次他們在聖上和皇后面前鬧了一出,將兩個孩子要回來之後,裴家人對裴舒芬就冷淡了許多。只是兩個孩子回了寧遠侯府,裴家也不能同寧遠侯府就老死不相往來了。因此裴舒芬回孃家的時候,裴家的大少奶奶沈氏,還是撥冗見了她一面。
裴舒芬先將那兩位先生的名冊履歷取了出來,雙手呈給沈氏,道:“大嫂,我們寧遠侯府的家學最近在尋得力的先生過去坐館。外院的管事幫侯爺挑了這兩個先生出來,還請大嫂轉交給爹爹和大哥,讓他們幫着看看,這兩位先生人品和學識如何,是否能爲人師表,擔當大任。”
沈氏頗有幾分意外。
寧遠侯府居然還這樣慎重地主動徵求他們的意見?——真是破天荒第一遭。
沈氏接過裴舒芬呈過來的名冊履歷,隨便看了看,對裴舒芬道:“給家學請先生,是正經事,我一定會轉交給爹爹和你大哥的。”
想了想,沈氏又問道:“益兒可是也要上家學?”
裴舒芬頓了頓,含笑道:“正是。侯爺說,他這些年都不在家,也不好太過特殊,以免跟兄弟們過於隔膜,所以還是會和兄弟們一起上家學。”
沈氏覺得這樣也不錯。再說,家學裡教一堆孩子,總比單獨教益兒一個人要好。對於益兒這樣大的孩子來說,有一個好的先生固然重要,但是跟兄弟們一起,學些人情往來,更加重要。
說完先生的事兒,裴舒芬又將說起大姐裴舒凡的嫁妝,端着一碗香羅茶,閒閒地道:“大嫂,我們侯爺說,大姐的嫁妝被大嫂拿回裴家也有三四年了。這幾年,我們寧遠侯府從來就沒有問過一句話,只是如今益兒和謙謙都回了寧遠侯府,裴家是不是應該每年給我們寧遠侯府報一次帳呢?看看收益如何,我們也好對益兒和謙謙有個交待。——大嫂曉得,這些嫁妝都是益兒和謙謙的,既不是寧遠侯府,也不是裴家的。”
沈氏的臉沉了下來,一點也不給裴舒芬情面,直言不諱地道:“我信不過你,所以那些嫁妝,會一直放在我們裴家。等到益兒和謙謙長大成人,能自己打理的時候,再交到他們手上。——至於你說寧遠侯府要報帳的事兒,也行,我們每年報一次就是了。裴家人多,不缺兩個做帳的帳房先生”
裴舒芬實在搭不下臉,霍地起身,不虞地道:“大嫂這是什麼意思?——難道我還會貪了大姐的嫁妝不成?”
沈氏正色道:“我就是不知道你會不會貪,所以纔不冒這個險,將這些東西放到你手上”
裴舒芬的臉上紅了又白,白了又紅,當着裴家和寧遠侯府兩家下人的面,真是裡子面子都丟盡了。
回到寧遠侯府,裴舒芬立時便說心口疼,躺在牀上,懨懨地晚飯都沒有去吃。
寧遠侯府的人也不在意,自己和平時一樣吃了晚飯。因爲裴舒芬沒去,楚謙益和楚謙謙還多吃了一碗飯。
鎮國公府裡,賀寧馨躊躇了一整天,終於等到下午簡飛揚從衙門裡回家。等吃完晚飯,便拉着他回屋裡說話、
簡飛揚見賀寧馨着急的樣子,不知出了何事,擔心地問道:“怎麼啦?府裡又出什麼事了?”
賀寧馨將手裡的帕子擰成一團麻花,小心翼翼地道:“不是我們府裡。是益兒和謙謙……”
簡飛揚愕然,問道:“他們能出什麼事?——這纔回去幾天?”又搖了搖頭,心有所感地道:“我以前在西南軍中的時候,聽那些人說過,寧死當官的爹,不死討飯的娘,真是沒有說錯。”
賀寧馨苦笑了一下,低頭順勢將眼角的一滴淚水拭了去,才擡起頭,若無其事地對簡飛揚道:“我明日想去裴家一趟,問一問寧遠侯府最近有沒有什麼跟益兒和謙謙有關的事出來。”
簡飛揚皺了眉,道:“你既然這樣擔心,爲何不直接去寧遠侯府算了?”
賀寧馨搖搖頭,她的直覺告訴她,如果她去寧遠侯府,說不定會打草驚蛇,還是迂迴曲折一些比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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