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名聽了賀寧馨的話,有些不明白,皺了眉頭想了一想,“夫人的意思是……?”
賀寧馨把那張紙放在身旁的紫檀木條桌上,順手拿手指頭在上面敲了敲,道:“你去找些人,最好是找幾個不相干的人過來,跟這四家店鋪傳個話,就說,他們惹到不該惹的人。若是想保命,最好拋了店鋪,自求多福。”
許名吃了一驚:夫人可是對這幾家店鋪感興趣,要盤下它們?
賀寧馨點點頭,道:“從他們那裡將契紙買過來,但是不要去官府過檔。——至於他們的債務,也一併轉手接過來。”
大齊朝的商家,若是經營失敗,傾家蕩產都不能償還債務的,他們的命運,就全在債主手裡了。有些債主心好,將對方擠兌乾淨了,便會收手,還會給對方几兩銀子回老家的路費,不會將對方逼得走投無路,鬧出人命來。——如果出了人命,官府就會介入。官府一介入,不管債主有理沒理,都是要銀子開路的。所以真正的生意人,都知道和氣生財,不會做這種將人逼死的事。
而這四家商鋪面臨的對手,看起來已經遠遠不是真正的生意人那樣簡單。
既然不是真正的生意人,這些店家想全身而退,就不是那麼容易的。
許名瞠目結舌地問道:“夫人,您不知道他們到底惹了什麼人,又欠了多少債,如何能貿貿然接這燙手的山芋啊?”就算夫人的孃親許老夫人有底氣,也架不住夫人這樣“揮霍”啊
賀寧馨嘴角微翹,對許名道:“拿我的帖子,附上這四家店鋪的契紙和借據,都給安郡王府送過去。就說,是我們國公爺送給緹騎的一份薄禮。”
緹騎在外面走動,需要多重身份掩護。而商家的身份,可以很輕易地從當地官府拿到路引,在大齊朝境內四處走動,也可以出了大齊朝的國界,往北去夷人的國度,往南去羌人的地盤。
這四家店鋪,從許名剛纔說的情形來看,在京城也算是老字號了。換個東家,不換夥計,對緹騎來說,乃是大善。
許名鬆了一口氣,拿袖子往額頭擦了擦汗,訕笑着道:“夫人說話,不待這樣大喘氣的,嚇得小人汗流浹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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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寧馨拿着象牙柄紫藤框天水碧團扇在身前搖了搖,笑眯眯地道:“店鋪轉了手,借據當然跟着走。——我就不信那躲在幕後的人,敢跟緹騎叫板。”
到時候,賠多少錢,還不是緹騎說了算。說不定那幕後的人以爲這四家店鋪攀上了緹騎,稍微有些眼色的,就會放他們一馬,讓這些受了池魚之殃的店家,能夠保住自己的性命。
“如果緹騎接手,小人估計,大概是沒什麼債主敢上門追債了。——夫人這一招,乃是火中取栗啊。”許名笑眯眯地撫了撫自己的鬍子,有些感慨地道。
賀寧馨也嘆了口氣,將團扇放在條桌上,又拿起先前那張紙,仔細看了看那四家店鋪的情形,苦笑了一聲,道:“所以要快、準、狠,不然就會傷到自己,得不償失。——這事還要許管事多多用心了。最好能將我們鎮國公府摘出來,除了安郡王,不會有第二個人曉得就行。”
許名忙躬身道:“夫人放心。這些事情,小人以前跟着許老夫人做過無數次,還沒有被人真正看出過幕後的東家是誰。”
賀寧馨也知道自己孃親許老夫人的本事,東陽許氏歷來奉行“悶聲大發財”的原則,做這種事,應該是駕輕就熟的。
許名接了這趟差事,便開始物色人選,做出種種局,將那四家店鋪,一一盤點了過來。
裴舒芬在寧遠侯府裡,卻一日比一日着急,眼看又過了五日,她接連派了好幾批人出去,卻還是沒有催回來銀子。
如今寧遠侯府的後院裡,不僅是二房,就算是老夫人的慈寧院裡,都開始抱怨起來。
裴舒芬這幾日,一直是咬牙拿自己的私房出來,支撐府裡的開銷。而拿自己的私房銀子發月例,她還是有些捨不得,一直在猶豫當中。
這一天,她第五次派出去的人哭喪着臉回來了,對裴舒芬道:“夫人,那四家店鋪,易主了。”
裴舒芬驚得從椅子上騰地站了起來,惱怒道:“你胡說八道什麼呢?——他們欠了我們的銀子,怎麼能一走了之?是誰吃了熊心豹子膽,敢接了這個燙手的山芋?”
那人眼神閃爍,支支吾吾不肯說。
裴舒芬見狀,冷笑一聲道:“你不說,以爲我就查不出來嗎?”。
那人嚇得撲通一聲給裴舒芬跪下來,咄咄嗦嗦地道:“夫人饒命——小人看見那四家店鋪的門板上,貼着告示,說是債主討債,可以去安平坊尋個姓陳的人,就可以拿到銀子。小人一時心急,就去了安平坊,見到那位姓陳的大爺,將我們手裡的借據給他看了,結果,他說,他說,寧遠侯府是官身,放印子錢便是違反了大齊律……”
那人的聲音越來越低,到最後已經低不可聞。
裴舒芬氣得一仰身跌坐在自己的椅子上,拿手裡的扇子指着那人惱道:“你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廢物,我們侯府養着你還有什麼用?——來人,把他給我拖下去,重打五十大板”
看着那人被幾個婆子拖了下去,往外院打板子去了,裴舒芬心裡纔好受些,只是有些心力交瘁之感,將胳膊肘放在桌子上,拿手撐着頭,不知要如何過這一關。
一旁的桐雲這才悄悄走上前,俯在裴舒芬耳邊,輕聲道:“夫人,咱們在外面放印子錢,用得是桐星的名字……”
裴舒芬嘴角翹了翹,道:“還用你說?——我擔心得不是外面,我擔心是府裡。”如果真的是什麼了不起的大人物接了這四家店鋪,從今日那姓陳的老闆說得話來看,是打定主意要賴帳了。自己這個寧遠侯府的身份,反而成了制肘,根本就不能拿到檯面上來。
想來想去,裴舒芬也想不出別的法子。她並不是傻子,知道這其中,一定是發生了什麼她不知道的變化,才造成了這樣的結果。
本來她唯一的倚仗,不過是寧遠侯府的招牌。可是他們亮了寧遠侯府的身份,對方卻擡出大齊律來敷衍。很明顯,這些人的後臺,根本沒有將寧遠侯府放在眼裡。不然一般的商家,上趕着給寧遠侯府送錢還來不及呢,怎麼可能這樣故意刁難?再說了,本來就是他們欠寧遠侯府的銀子,哪裡有欠銀子的,比債主還要彪悍的?
晚上吃飯的時候,二夫人黃氏又一次提出了月例的話題。這一次,她無所顧忌,當着衆人的面問道:“請問夫人,我們的月例到底什麼時候能發下來?”
裴舒芬知道再也推脫不過去,咬了牙,道:“明兒你們到中瀾院來領銀子。這幾日,外面的鋪子需要週轉,拖延了一些。如今銀子都收回來了,讓二弟妹等急了。”又實在忍不住,故意刺了二夫人幾句,道:“二弟妹也忒心急了。你們一家大小,連着婆子下人,都住在侯府裡,吃穿住用,哪一項用得不是府裡的銀子?——從來也沒有你們自己花銀子的去處。這麼些年,你們的月例銀子,四節八禮,一次也沒有短過,我就不信二弟妹你一兩銀子都沒有了,等着這些月例買米下鍋呢”
二夫人聽見明日就有銀子領,也不想太激怒了裴舒芬,便笑着道:“大嫂是當家人,當然什麼都便宜。我們指着大嫂吃飯,肯定是不如大嫂手段闊綽。”
寧遠侯太夫人坐在上首,笑眯眯地看着益兒和謙謙吃飯,當沒聽見下面兩個媳婦的脣槍舌戰。——反正這府裡,不管缺了誰的,都不會少了太夫人的。太夫人的月例,裴舒芬一早就拿自己的私房補過去了。
益兒和謙謙一邊吃飯,一邊暗地裡互相交換了一個眼色,偷偷笑了。
到了第二天一大早,中瀾院門口就擠滿了過來領例銀的各房主子和下人。
裴舒芬再不情願,也只好開了自己的箱籠,將自己攢了一年多的私房,還有當年出嫁的時候,裴家給的壓箱錢,都命桐月和桐雲一股腦兒地拿出來,用以往發例銀時候的箱子裝了,擡到偏廳去按人頭髮放去了。
看着白花花的銀子長了腳自己跑了,裴舒芬心如刀割,覺得胃那裡抽筋似地疼,便對桐月吩咐道:“你看着那邊帳房的人發銀子,我就不過去了。要在這裡歇一歇。”
桐月對裴舒芬行了禮,先出去了。
桐雲拿了美人捶過來,體貼地跪在千工拔步牀的腳踏板上,輕輕地給裴舒芬捶起腿來。
裴舒芬闔着雙眼,只覺得渾身懶洋洋地,非常想睡一覺。
下午的時候,寧遠侯楚華謹下了朝回來,在外院聽大管事秦力生又回報了一件事,道:“侯爺,順天府有衙差過來送傳票,說是咱們府裡有人違例放債,要追究呢。”
楚華謹吃了一驚,進而冷笑幾分,道:“哼,我早料到他們有這招。我早有防備。”說着,拿起傳票看了一眼,就扔到桌上,道:“他們不是要‘裴桐星’麼?——就跟夫人說了,將桐星交給他們就是了。”
秦力生在心底裡嘆了幾口氣,面上卻是露出爲難的樣子,道:“侯爺,桐星是侯爺的人……”
楚華謹嗐了一聲,起身整了整袍子,毫不在意地調笑道:“不過是個丫鬟,也能說是我的人?——那爺的人可數不勝數了。”說着,便回了內院。
裴舒芬在內室的牀上躺了一整天,楚華謹進來的時候,將她嚇了一跳,忙起身問道:“侯爺怎麼過來了?吃過飯了嗎?”。又苦着臉道:“侯爺,妾身有些不舒服,今日就不去吃晚飯了,還請侯爺幫妾身跟娘說一聲。”
楚華謹知道裴舒芬爲何心情不好,攀了她的肩膀過來,在她耳邊低聲道:“你別太難過了。那些都是小錢,你放心,我幫你,還有我們以後的孩子,早就打算好了……”
裴舒芬聽了,心裡一動,看着楚華謹含笑道:“侯爺可別哄我,我是個實心人,侯爺說什麼,我可就信什麼的。”一時親熱得連“妾身”都不說了。
楚華謹笑着點點頭,道:“到時候你就知道了。——以後你若是願意,我讓你跟着力生管幾家我們寧遠侯府的鋪子。”說到這裡,想起一事,道:“以前那些鋪子,都是你嫡姐舒凡的名字。這些年,我着人改了幾家鋪子,放在你的名下。”
裴舒芬喜出望外,看着楚華謹的眼睛問道:“真的?”
“不是蒸的,是煮的。”楚華謹又調笑了一句,便拉了裴舒芬起來,道:“便躲懶了,打扮得漂漂亮亮地,跟我一起去吃晚飯。也別讓二房看笑話。”
裴舒芬覺得自己的精氣神又回來了,忙起身寬了家常的袍子,換上墨綠色絳雲紗繡着纏枝梅花的窄袖掐腰上衫,下系一條湖水綠紡綢馬面裙,腰上一條兩寸寬的青玉綢帶,勾勒出細細的腰肢,越發顯得胸隆臀高,纖腰不盈一握。
楚華謹看得有些發呆,卻不敢造次,重重地嘆了口氣,湊到裴舒芬跟前,輕聲問道:“你可好些了?”
裴舒芬含笑回頭,斜睨了楚華謹一眼,故意道:“哪有。還病着呢。——侯爺可要自重。”
楚華謹笑着往她額頭上彈了一下,拉着她去吃晚飯去了。
此刻也正是宮裡面用晚膳的時候。
皇貴妃周氏心裡有些煩亂,只是用了一碗井水浸得御田胭脂米碧瑩粥,再略用了點醬瓜,便放下了,一個人走到自己宮裡面的後園裡,倚坐在芍藥亭欄杆旁發呆。
今天上午 ,她應聖上的宣召,去御書房伴駕,卻見到了一位以爲這輩子也不會再見的故人,歐陽詢。這位歐陽詢歐陽大人,是嘉祥朝的兩榜進士。他的年歲不小了,如今也是三十有五,平日裡都是默默無聞,在翰林院裡做着翰林編修的職務,一做就是十幾年。這位歐陽詢大人,以前還有一個身份,便是寧遠侯先夫人裴舒凡曾經的未婚夫。
楔子裡面說過,裴舒凡和楚華謹兩個人本來都是定了親的,後來都退了婚,才能另外嫁娶。
兩更合一。木有三更了。今天在公司的時候,以後能早點回家,結果估計錯誤,臨走的時候又被上司命令加班……
第二卷104遠近親疏上
此時已經是深秋,鳳栩宮後花園的大金翅菊開得妲如荼,在夕陽的映照下,滿目看去,盡是金黃濃紫的富貴之色。
一歲多的四皇子在奶孃、宮女的尾隨下,踉踉蹌蹌地奔到後花園裡皇貴妃身邊,揚起粉嫩的笑臉,看着皇貴妃眯眯地笑。
本來一腔愁緒和不安的皇貴妃看見自己兒子年幼趣致的樣子,心裡頓時被填得滿滿地,伸手抱起四皇子,在他耳邊呢喃道;“你一定不會有事!一定不會!你會平安長大,做個閒散王爺,享一世富貴··…··”
四皇子不知道皇貴妃在說什麼,可是母親的聲音在他耳邊迴響,讓他有一種安全又熟悉的感覺。兩隻小手自發自覺地攀上了皇貴妃的脖子,嘴裡“嗯嗯”有聲,還不斷點着小脖子,似乎聽懂了皇貴妃的話。
皇貴妃又驚又喜,把四皇子的反應當成了天意,心情慢慢好了起來。
“寧姑姑,天晚了,帶了四皇子回去吧。等再吃一頓夜奶,就可以洗漱歇息了。”皇貴妃抱着四皇子逗弄了一會兒,見四圍的天色越發暗了下來,便囑咐四皇子的乳孃帶着他回去歇息。
四皇子躺在母親溫暖的懷抱裡,也有些瞌睡起來,小腦袋開始如同小雞啄米一樣,一點一點的。
寧姑姑上前,從皇貴妃手裡接過四皇子,屈膝行了禮,帶着宮人退下了,只留下皇貴妃的宮女在旁伺候。
皇貴妃看着寧姑姑遠去的背影,心裡輕鬆了許多。
這一世,很多事情都不一樣了。上一世裡發生的事情,這一世不一定會發生。皇貴妃暗暗告誡自己。
上一世的這個時候這位歐陽詢已經是翰林院大學士。再過兩年,他會扳倒現在的首輔趙之慶,坐上首輔之位。而他在坐上首輔之位以前,就暗中投靠了自己,說是寧遠侯府對他有奪妻之恨他絕對不會讓皇后的兒子坐上皇位。
那時候,自己文有首輔歐陽詢,武有鎮國公簡飛揚,內有長公主夷陵,外面還有百官的迎合,並且沒有孃家,不必擔心外戚之患。自己原本也是聖上的原配,自己的兒子,本該是嫡出。無論從哪方面看,自己的勝算都比那個腦子不甚靈光的皇后要大。
可是就是在自己自以爲佔盡天時地利人和的情況下卻依然敗在裴舒凡手下。
自己被打入冷宮之後,這位首輔也被罷官免職,遣送回鄉了,沒過幾年,便鬱鬱而終。而鎮國公簡飛揚的下場,就不用再說了。
而這一世,首先便是自己最大的敵人裴舒凡早早的死了,而裴舒凡死後,本來在上一世一直被聖上打壓的裴家人,卻得到重用。所以如今的翰林院大學士是裴舒凡的大哥裴書仁,並不是上一世的歐陽詢,看這個樣子,再過兩年,便是裴書仁要坐上首輔之位了。
海游上一世同寧遠侯府水火不容的鎮國公府,這一世居然同寧遠侯府的兩個嫡子嫡女上了契。
自己雖然想着跟鎮國公府交好,對鎮國公夫人也多有施恩,可是這位上一世早早去世的鎮國公夫人賀寧馨,卻有些滑不留手,爲人處世,頗有幾分裴舒凡的風格。難道這就是天道輪迴,報應不爽?
大概在外人看來,如今是寧遠侯府和皇后佔盡了天時地利人和吧?既然如此,自己更沒有什麼好擔心的,只要自己偃旗息鼓,一心撫養四皇子。別的人想爭,就讓他們爭去吧。
而歐陽詢,如今不過是個六品翰林編修。歐陽家同裴家本來是世交,同裴家一樣,也是書香世家,在朝裡家人、門生、故舊都數不勝數。可是他們因爲裴家悔婚,同裴家不說水火不相容,也已經有許多年不來往了。這一次,他應該不會想着要投靠自己,同皇后一爭長短,同寧遠侯府別出苗頭了吧
想到這裡,皇貴妃終於釋然了,臉色也舒展了許多。眼看暮色四合,深秋的夜晚,夜露寒霜已經很重了,也覺得身上有些涼颼颼的,皇貴妃便從芍藥亭裡起身,帶着宮女回內宮去了。
第二天,皇貴妃一大早起來,覺得神清氣爽,坐在牀上都弄了一會兒四皇子才命人過來服侍自己梳洗,又出去用了早飯。
這一天,本是歐陽詢派了他妻子趙氏進貢向皇貴妃表忠心的日子。
如今日上三竿,上一世趙氏在這個時辰都已經出宮了,這一世卻連個影子都沒有
皇貴妃終於放心了,心情極好的去撫琴。
一區“風起雲涌”沒有奏玩,皇貴妃的大宮女紅丹進來回稟道:“啓稟皇貴妃娘娘,翰林院編修歐陽詢大人的夫人趙安人進來給皇貴妃娘娘請安”
翰林院編修是六品,六品的正室妻子可以敕封安人,趙安人便是趙氏的品級。在宮裡,對外命婦都是按品級稱呼的,沒有品級的外命婦,本來是不能進宮的,除非有皇帝或者皇后的特許,當年寧遠侯填房夫人裴淑芬,還沒有誥命的時候,就是有了皇后的特旨和腰牌,才能入宮走動。
同樂紅丹的回稟,皇貴妃正在撥弄琴絃的手指哧啦一聲在那具鳳尾焦琴上劃開,不僅拉斷了琴絃,更是將手指割了深深一道傷痕,幾乎可見手指裡的白骨,鮮血頓時在鳳尾焦琴上四處滾動,濺的到處都是。
紅丹驚叫一聲,趕緊對外面的人吩咐道:“快拿止血的白藥和蒸過的方巾過來,娘娘受傷了”
只聽見外面一陣奔跑的聲音,過了一會兒,幾個宮女和姑姑們拿着要想魚貫而出,過來幫皇貴妃包紮。
皇貴妃之才覺得手指上鑽心的疼痛,不過這疼再厲害也比不過他心裡無盡的恐懼。怎麼好似前世的一切,怎麼躲都躲不開似的。
紅丹幫着皇貴妃換了大衣裳,又命人將風味焦琴拿出去清洗,換鉉。見皇貴妃剛剛流了很多血,紅丹又命人煮了阿膠當歸紅棗湯過來,讓皇貴妃喝了暖暖身子。
皇貴妃熱熱的喝了一碗濃稠的阿膠當歸紅棗湯,才緩過勁來,臉上微微帶了一絲紅暈,問紅丹:“趙安人如何進宮,是誰召她進來的?”上一世,本是皇后召她進來的。
紅丹陪笑道:“奴婢也是纔剛知道的,原來同蘭貴人一個宮裡的趙貴人,表示因爲有孕晉封了的趙婕紓,是這位趙安人的遠方堂妹。婕妤快生了,想念家人,所以稟了皇后,召這位遠房堂姐進宮敘舊。趙安人剛從關雎宮裡出來,纔到娘娘這裡束請安。”
外命婦入宮·無論見誰,都會到皇后和皇貴妃宮裡請安問好的。
皇貴妃聽了這話,卻更是狐疑不定。
上一世的時候,可沒有聽說過歐陽詢的妻子跟宮裡的趙貴人有什麼關係。況且上一世的這個時候,嵐貴人已經臨近死期,趙貴人並沒有有孕,而是跟嵐貴人鬧了彆扭,吵到聖上那裡,讓聖上一怒之下·將她貶作了才人,一輩子也沒有晉升,更沒有誕育皇子的機會,最後老死在宮中罷了。
如果從上一世的經歷來看,這位趙安人和趙婕妤的關係,實在值得懷疑。
想到此,皇貴妃倒是起了心思·要會一會這位趙安人,看看這一世,她會說些什麼。是過路的人情,過來說些閒話,盡個禮呢。還是同上一世一樣,有心過來同自己交好,完成她夫君的囑託。
“命人請趙安人去崇華殿坐坐·本宮馬上就來。”皇貴妃叮囑道,特意挑了個同上一世完全相反的宮殿來見她。
紅丹領命而去。.
皇貴妃將頭上的四鳳五翟珠釵冠拿了下來,就在椎髻上插了一隻赤金累絲牡丹團簪·將玫瑰紫滾邊飛鳳紋的宮裝換了下來·改穿豆綠色琵琶襟小碎花的通柚夾襖,配着同色的長裙·才扶着小宮女,緩步往崇華殿裡去了。
崇華殿雖然名字裡帶個“殿”,其實是一所頗爲簡陋的屋子。裡面的陳設極爲樸素,面積也不大,上首的座位同下首的座位之間,不過幾步路的距離,實在是沒有得寵妃嬪居所應有的氣勢。
見到皇貴妃淡妝素服走進來,安人趙氏忙起身,給皇貴妃行了大禮。
皇貴妃含笑招呼道;“讓安人久等了。不用多禮,坐吧。安人過來看本宮,是安人有心了,本宮感激不盡。”
趙氏忙恭恭敬敬地起身答道;“娘娘客氣。臣婦能有幸得見娘娘的天顏,是臣婦的福氣。”
皇貴妃仔細看着趙氏,見她還是一臉沉肅的樣子,身上的穿着打扮同上一世無甚差別,就連眉宇間的那種恭敬順從,都別無二致。
皇貴妃微微有些失望,將手伸了伸,道;“本宮不是有意來遲的。只是剛纔撫琴,一時亂了弦,將手指割破了······”
趙氏驚訝地擡起來,飛快地在皇貴妃包得嚴嚴實實的手指上覷了一眼,才低頭道;“是臣婦來得不巧,驚擾到娘娘了。”
皇貴妃一笑,總算有些同上一世不一樣的地方了。
“你坐,不干你的事。是本宮自己不小心。在你來之前,就傷到手了。”皇貴妃輕描淡寫地道。
趙氏惴惴不安地坐下,又說了幾句閒話,看看四圍都沒了旁人,才咬着牙,將夫君的囑託說了出束,道;“皇貴妃娘娘一定要保重自己和四皇子。
以後的福分大着呢,不急在一時。我們歐陽家,心心念念都是皇貴妃和四皇子的安危。”
皇貴妃乍然聽到這同上一世一模一櫛的話·忍不住恨恨地掐了一把自己受傷的手指,讓那股鑽心的疼痛讓自己保持清醒的頭腦。
“你說什麼?本宮聽不懂。”皇貴妃沉了臉。
上一世,她聽見這種表白,喜得心花怒放,當場就賞了趙安人諸多的宮緞綾羅,還有許多宮樣的釵環首飾。
這一世,她絕不允許有居心叵測的人再來蠱惑自己!
趙氏聽見皇貴妃盛怒的聲音,驚訝地擡起來,又看了皇貴妃一眼,見皇貴妃確實是怒氣橫生的樣子,心裡又是一緊,趕緊從座位上起身,跪在了皇貴妃跟前的地上。
崇華殿的地上鋪着平整的大青石,並沒有地衣。
趙氏跪在地上,只覺得大青石的地面又硬又冷,寒氣不斷地從大青石地面上往自己的膝蓋裡鑽,心裡又有幾分苦澀。—自己同夫君成婚這麼久了,孩子都大了,甚至孫子都快有了,沒想到自己的夫君還是放不下。那個女人有什麼好?貪慕富貴,毀婚另嫁,早早地死了,也是她的報應!··…··
想到自己到皇貴妃這裡卑躬屈膝,不過是爲了另一個已經死去多年的女人,趙氏心裡就十分不虞。可是她一向順從慣了了·而夫君最喜愛的也是她的順從······
皇貴妃見趙氏滿臉委屈不甘的樣子,更是驚訝。她可是知道,上一世,這位趙氏安人,可是同她的丈夫歐陽詢一樣,對裴舒凡恨之入骨。爲了把皇后、寧遠侯府和裴舒凡拉下馬來,這位趙氏安人也出了不少絕妙的主意呢······
如今是怎麼回事?
皇貴妃右手撫着自己受傷的左手,輕笑一聲,道;“安人不必驚慌,起來回話#吧。聽說安人是關雎宮趙婕妤的孃家人,本宮就不懂了,放着這櫛的親人不用,非要捨近求遠,安人是不是應該給本宮解解惑呢?”
見趙氏神情緊張,皇貴妃故意顧左右而言他,先把趙氏的緊張心情緩解了,再慢慢套話。
聽見皇貴妃問起自己的遠房堂妹,趙氏果然沒那麼緊張了,忙給皇貴妃解釋;“娘娘容稟,趙婕妤是臣婦的孃家遠房堂妹,跟臣婦的夫家無干的。且趙婕妤若不是入宮選秀,臣婦都不知道有這門親戚。不怕娘娘笑話,這個親戚,也是趙婕妤看得起臣婦,臣婦着實高攀了。”三言兩語,將歐陽家同趙婕妤利清了界限,並且表示自己同趙婕妤也是遠到平日裡都沒有走動過的親戚。
大齊朝的人都是聚族而居,幾代繁衍下來,遠親近族不可勝數。若是實在要攀親戚,如趙婕妤同趙氏這種關係,皇貴妃周氏都能攀上幾家。—跟真正的親戚是不能相提並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