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莫要見怪,咱們老爺只是晌午的時候多貪了兩杯,酣睡了一覺,纔會如此。我已經將窗子打開,想必很快味道就散了。”
安管家說道,臉上帶着一抹尷尬,卻也仍然硬着頭皮說出口,表情閃過一抹無奈。
“嗯,無妨的。”
素珍微微閉氣,而後看向安管家,腳下步子不由向裡邁去:
“不過經由這一幕,我對貴府夫人的良苦用心有了一番理解。你們老爺的夫人,不容易啊!”
說罷,便微微一笑,引着如槿三人朝裡面而去。
“你……”
安管家神情一怔,實在沒想到這素珍竟然如此口冷。
既然來此是爲求她們老爺,怎還不說兩句好聽的的恭維一番,擺着個醜架子給誰看呢!
他如此想着,而後想反駁回去,竟發現素珍已經越過屏風走了過去,頓時一驚,而後加快步伐,徑自趕上。
“安懷,你剛剛說外面是誰來了?”
顧老爺繫好衣帶,而後從牀榻上起身,徑自朝外廳而來,睡眼仍有些惺忪。
多日來他一直吃夫人親自煎的藥膳,以至於夢中都是這些,格外恐怖,有時夜裡都會驚醒。如今小酌了一壺溫酒,這睡眠竟變得尤其之好,整個人也因此而有了精神。
看來那庸醫是有些大驚小怪了,就算他之前腳腫,疼得和針扎一樣,也不至於和這酒有什麼關聯啊。如今喝了不也是無什麼大礙嗎?
哼,看來日後他真得好好盤查他一番,以免他這沉庸的醫術去禍害旁人,令大夥苦不堪言。
“回老爺的話,是您一直以來期盼的人,那瑞福做菜一絕的凌娘子,她此番過來拜訪,而後給您做了幾道拿手好菜,讓您好好地嘗上一番。”
安管家先行進去,而後幫顧老爺做了最後的衣冠調整,一邊說一邊動手整理,聲音拖得倒是很長,令人聽來忍俊不禁。
“哦?你說的可是那凌素珍凌娘子?已經在外面了嗎?”
內室突然傳來一聲暗暗的呼叫,而後便有一番腳步聲徑自而出。
“來了,都給我打起精神。”
素珍低聲對身後的幾人說道,而後握緊雙拳,挺直脊樑。
未幾,一襲黑影出現在她的視線裡,令她暗自舒了口氣。
眼前的顧老爺一身黑衣,高個方臉,濃眉大眼,給人印象最深刻的莫過於他的大腹便便,果然同素珍所預料的分毫不差。
成了成了,竟然方向對了,之後的事情也就順理成章了。
“小婦人給顧大人請安。”
想到這,素珍嘴角泛起一抹諱莫如深的笑意,徑自福身,恭恭敬敬地向顧大人行了個禮,低眉斂目,雖然態度恭謹,但身上卻始終帶着一抹桀驁。
“娘子不必多禮。”
顧老爺快走幾步,徑自對素珍說道,敏銳的鼻子驟然聞到一股子飯食的香氣,令他整個人更是眉開眼笑。
“今個是什麼風,竟然將一直不好請的娘子給吹來了,顧某實在是開懷不已啊。”
顧老爺說道,而後甩開衣襬徑自坐到桌前。
雖然視線總是不經意地瞥向芳嫂手中端着的托盤,但面色卻很是肅穆,自有一派威嚴。那副表裡不一的樣子令素珍不由自主地泛起笑意,但是很快就被壓抑了下去。
“顧老爺就別取笑小婦人了,之前小婦人就有來拜訪的打算,殊不知家中瑣事煩身,實在是逃脫不開。而如今來大老爺這裡,竟成了臨時抱佛腳,着實對不住顧大人……”
素珍說到這裡,而後立即低頭,用手絹在眼睛上亦真亦假地擦拭了幾下,雖未哽咽出聲,卻看起來委屈得不行。
“娘子,似乎是有冤屈?”
顧老爺也算是個憐香惜玉的主兒,見素珍突然如此,大有梨花帶雨之勢,不免要詢問一番,神情不似剛剛那般威逼利人。
素珍用餘光瞥了一眼那顧老爺,覺得時機已到,不由立即跪地,而後對顧老爺說道,眼圈也是紅了:
“小婦人的確是有冤屈,而且冤屈極大。還望顧老爺給小婦人做主,令小婦人免受母子分離之苦!”
說罷,便衝着顧老爺磕了個。她的身後,如槿等人也紛紛跪下,而後附和着素珍的話開口說道,場面一時間嘈雜不已。
“娘子你,你怎麼不按常理出牌,直接越過吃食就到了訴冤這一步!”
安管家不由焦急,而後指着素珍,有種上當受騙的感覺。
素珍不理他的指控,依舊向顧老爺訴說自個的冤情,給自個不在鋪子裡找了一個極佳的籍口。
那顧老爺腦袋頓時膨脹了兩倍多,最後一咬牙一跺腳,讓她從頭至尾說個清楚,算是令素珍不虛此行,達到了此番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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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內,氣氛微微冷卻,難聞的氣息全都散去,餘下的都是窗外的樹葉氣息。
“事情大致上就是如此。此爲我寫的狀子,還有鐵證兩份,且由您及衙門裡的相關認人氏前來鑑別。”
素珍說道,而後將一隻木匣子遞給安管家,由他來審視,而後再遞交給顧老爺。
“所以,你此番狀告的是依山村的里正爲了認回自個的孫兒而不惜謀害自個的髮妻,而且他的大兒子一家亦是參與其中?”
顧老爺拿起狀詞看了一遭,而後又看了看那兩份鐵證,眼底一片不可思議。
“這理由聽着可甚是新鮮啊。爲何在我聽來那麼彆扭呢?”
說完,便一雙眼睛凝向素珍,眸光如炬。
素珍料到他會如此問,於是早在心裡打了個腹稿,如今說出口,自然流暢不息:
“無論彆扭與否,這都是事實,不容更改。若是顧老爺有疑問,徹查一番便知此事是真是假。反正人命關天,惡人當道,若是姑息養奸,只怕後患無窮!”
“你!”
顧老爺被素珍這番話噎得不知所措,心頭頓時揚起一抹不滿。但面上卻沒有表現而出,只是答道;
“既然如此,那我就要徹查一番了,你且放心,我定不會姑息養奸的。”
“徹查只怕是來不及了,因爲明日就是這老太太出殯的日子,若您再不着急,只怕一切就要入土爲安,永生凝寂了。”
素珍自然是知道這顧老爺的心思的,當即便回道,嘴邊揚起一抹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