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赤水再回到翠煙宗時。已經是數日後了。
雖然她的面色不顯,但她的心情卻仍是有些沉重。此次秘境之行,除了元葉外,另外四人都得以安全出來。
而青媛,在出來之後,就似在傳承秘境裡發生的事是幻覺一般,一點也不擔心她說出去,對她仍是和善友好,這更讓赤水摸不着頭腦。
還有,元葉的隕落,不知道元氏家族的人會作何感想,要知道,元葉可是元氏家族嫡系,她這樣不明隕落,不知道是不是會將矛頭指向她,畢竟,元葉針對於她之事宗內皆知。
不過,她就算是憂慮也無用,這之後,她和那位明慧前輩所約時間已到,她就要入暗閣了。
當然。在去見雲晴師傅和衆位師姐時,她將得到漆黑木簡的事隱瞞了下來,這畢竟不是她的,那位黑衣前輩至現在都沒有再給她一點信息,恐怕是還未找到來拿木簡的時機。
她講了一些她途中所遇到的兇險,還運了一隻不明生物給大家瞧。結果她們都不知道這是什麼蟲獸,赤水也就又將之收了起來。
當她告辭雲晴師傅回自己的小木屋時,便見門上懸着一張傳音符。她讀過之後,沒有進屋,直接便往暗閣的位置行去。
這一次幻陣沒有開啓,僅用了大半個時辰,她便來到暗閣大門前,漆黑依舊。赤水已有經驗,直接推開門,走了進去。
如她所料,那位明慧真君仍是坐在原處,裝扮沒有任何改變,似乎從未離開過。赤水在離她約有一丈的距離處停住,恭敬行禮,“弟子赤水見過前輩。”
這以後,對方便是她的上級了,不恭敬也不行啊!
“免禮。”明慧真君態度溫和,但說出的話卻甚是堅定,“時間已到,你準備一下,直接入暗閣來。”
開門見山,將赤水僅存的一點希望撲滅。她心下一轉。“前輩,有個問題,如果弟子現在入暗閣,那應該以什麼樣的理由消失在宗內?”
上一次,有道閣瘋魔的理由,可現在,宗內衆人是看着她安安全全的從秘境回來。其實,打心底,赤水並不想隱身在暗處,她雖然對名聲那些並沒有什麼追求,但也希望能活在陽光下,坦坦蕩蕩,而不是鬼鬼祟祟地隱藏自己,就似見不得人一般。
“那並不是什麼大事,宗裡自有人會處理。”明慧真君語氣淡淡。
赤水一頓,終是直接道:“前輩恕罪,弟子想保留在宗內的身份。”
明慧真君雙眼望向她,“你入暗閣後,便沒有機會再站在衆人前了,就算保留下身份,也無用處。”
“弟子堅持。”赤水背脊一挺。就算再沒有機會,她也要留下來,不然,她莫名消失,雲晴師傅和幾位師姐,定是會擔憂異常,花費時間人力去尋找,她怎能這般。
明慧真君思慮了片刻,問道:“那你想怎麼保留?”
“弟子想保留身份不變,待入暗閣時,會同人說明,弟子是去外面遊歷,歸期不定。”赤水將之前想好的直接說了出來。
“不行,這不符合規定,暗閣裡從未有弟子如此。”明慧真君直接否定,“這牽涉太多,你這樣保留了身份,那便有宗內該有的福利。”
“弟子願意放棄那一部分福利。”赤水急急道,雙眼灼灼望向對方。
明慧真君一頓,略帶疑惑望向她,並沒有回答。
室內甚是安靜,赤水的心卻隨着時間的流逝而開始漸漸往下沉。
良久,明慧真君終於問道:“既然你不要福利,那又爲何如此堅持,一定要保留身份?”
赤水眼裡希望又起,堅定道:“弟子只是希望,能光明正大的站在陽光下。”
明慧真君聞言,臉色略沉,責問道:“依你的意思。在暗閣便不是光明正大了?”
赤水見此,連忙行禮解釋,“前輩誤會了,弟子在宗內尚有師傅師姐,只是希望能有個身份站在她們面前罷了。弟子雖然還未入暗閣,但也知道各司各職,絕無光明黑暗之分。”
“你知道就好。”明慧真君輕拂衣袖,似乎怒意未退。
赤水自是知道,剛纔她見有轉機,一下激動,說錯了話。但話已出,無法更改,只好站在一旁,靜等明慧真君答覆。
又過了半晌後,明慧真君似乎已想妥當,“若是保留身份,那麼便違背了暗閣之人不得立於人前的規定,等價交換,你總得有所付出。”
“請前輩明言。”赤水自也知道沒有白吃的午餐,便看對方要提出什麼樣的條件了。
“暗閣的任務,你必須做雙份。”明慧真君此時望着她的眼神有些複雜。
赤水默了一下,她尚未入暗閣,這任務究竟是怎麼樣的她並不清楚。若冒然答應,到時候做不下來,便是言而無信。
但若是不答應,她便不能保留在宗裡的身份,這倒把她難住了。不過,她隨即又想到,既然這位前輩能夠要求,那定是已考慮過她的能力,她又何必再擔心,“弟子答應。”
“好。”明慧真君站起身,衝她吩咐道:“跟上來。”她隨即便往後面一個直廊走去。
赤水依其命跟在她身後。見那直廊黑暗幽深,看不到盡頭,隱隱的,她感覺有風拂過,但待她再注意時,卻是什麼也沒有。直廊旁,有數道門,她估計,她以前中刺魂香的那間密室,便是這其中的一間。
不多時,在經過了十餘道門後,明慧真君終於停了下來,赤水就見她雙手結印,往門上一按,便見門緩緩往一旁移開。
一道紅光射了出來。赤水眨了眨眼,待適應後再度望去,便見屋內,一個大大的火爐設在中央。火爐中,不知用的什麼燒料,竄出熊熊火焰,約有尺餘高,那些火焰扭動着往上,卻是沒有一點菸塵。
火爐旁的案臺上,擺放着數堆不同顏色的泥土,看上去應該是泥土,不過她也不敢肯定,因爲有數種顏色的泥土,正發着微弱的光芒。而在牆根,擺放了不少的油漆桶,外表有標記的顏色。
令赤水訝異的是,在四周牆面上,卻是掛滿了鬼臉譜,有些凶神惡煞,有些甚是和善,有些微微帶笑,還有一些猶如怨鬼……,各種各樣。千奇萬怪。
“顏婆,我帶人來了。”明慧真君衝着火爐的方向,緩緩說道。
赤水一驚,往她所看的方向望去,就見在火爐旁,一個身材枯瘦,駝背的老人家,一身灰撲撲的衣裳,發已全白,挽在腦後成髻,站在火爐旁,枯瘦如干柴的手裡,正拿着一個極是兇惡的面具細細觀看。
她的心裡一凜,剛纔,她明明沒有發現此處有人,那這位叫顏婆的老人家,是什麼時候到的?或者說,她一直都在?赤水連忙行禮,“見過前輩。”
直到這時,顏婆似是才聽到外界的聲音,眼睛眯成一條縫,斜斜往赤水看來,赤水身體一緊,她明明沒有感覺到威壓,卻是不敢亂動一分,任對方肆意打量。
良久,顏婆似乎看夠了,滿臉皺紋的臉似乎擠出了一個笑容,使得臉上的皺紋更是加深,她轉過頭去,望向明慧真君,“等一會兒。”聲音粗啞乾澀。
話落,她並不等明慧真君的回話,便自顧又回到火爐邊,枯手一拍爐臺,爐火大漲,她的動作變得極是敏捷,嗖嗖數下,便在幾堆赤水所認爲的泥土中各摳出了不等的一團,揉在一起。
接着,顏婆雙手並用,各掐各訣,一種接着一種法術,接連往那團混合的泥土施去。
赤水就見那大團泥土被不停搓揉,擠壓,變幻着各種不同的形狀,那各種顏色的泥土漸漸混雜在一起,至最後,再也分辨不出來。
十數個時辰後,那團泥土,已是變成了潔白的顏色,泛着柔和光芒。
如果不是親眼見到,赤水一定不會相信,那潔白如雪般純淨的顏色,會是那數種不同顏色的泥土混合而成,這並不符合色彩混合原理,看來,其中另有玄機。
就在赤水暗暗猜測的同時,顏婆卻是忽然向她望來,詭異一笑。
就在赤水被她笑得有些莫名之際,那顏婆接下來的動作,給了她答案。便見那團白色泥土被卷至空中。
在顏婆的十數道法訣後,那團泥土漸漸凝變成一個臉譜的形狀,再接一下,一個美人,不,一個美人的臉譜出現了。
赤水眨巴了一下眼睛,她怎麼覺得那個美人有些眼熟呢,可她又想不起在那裡見過。
而就在這時,那個美人臉譜已是往赤水的位置飛來,赤水下意識便想往一旁閃避,卻被顏婆喝住了,“滴一滴你的精血在上面。”
赤水依其言,伸出食指,用力擠出一滴鮮血,滴在已飛至她面前的美人臉譜上。
那滴鮮血在臉譜上只停頓了兩息,接着,便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分成無數似絲般細小血線,往整個臉譜蔓延而去。
沒有多久,整個臉譜便被如般的細小血絲覆住,紅白相間,看上去甚是詭異。
赤水臉色微變,她終於知道那個美人臉譜爲什麼眼熟了,那輪廓,分明就是照着她的臉來的。
只是,對方將五官弄得極是精緻,看上去,清純中又帶着淡淡的魅惑,與她平凡的相貌相差了八丈那麼遠。
而這一連串舉動下來,如果她還猜不到,那個美人臉譜便是給她量身定做的話,她就白活了百餘年。
關鍵在於,如此精緻的臉譜,赤水一點想戴的慾望都沒有,她早已過了在意外貌的年紀,難不成,這便是那位顏婆的惡作劇?
“呵呵呵——”顏婆似乎猜到了赤水臉色微變的原因,連笑了數聲,才枯手一揮,將那個美人臉譜收了回去。
接着,赤水便見她卷着那個美人臉譜往室中央的爐火送去,在離火焰約有半尺的距離時,又停住了。
美人臉譜上的那些細小血絲被着爐火的烘烤,便漸漸的融入了整個臉譜中,約莫過了半個時辰後,再看不到一點痕跡。
赤水心想,這個臉譜花了十數個時辰,終於做好了。她可是在這裡硬生生的站了十數個時辰啊,與之前顏婆所說的等一會兒,一點都不符。
但她偷眼看向一旁的那位明慧前輩,見她面色正常,一點都不以爲怪,她便將目光收回,看來,是她大驚小怪了。
此時,顏婆已是將那個美人臉譜抓入手中,仔細察看着,就在赤水以爲完成了時,便見她衣袖一揮,一隻約指粗的毛筆從她袖中飛出,往角落裡射去。
待赤水轉眼望過去時,那隻毛筆已是醮着紅豔如血的紅漆回到了顏婆的手中。
顏婆理了理筆尖,便往已卷至空中的美人臉譜畫去。赤水就見到那美人臉譜的右眼下方位置,被她畫上了一根豔麗紅藤,紅藤根部,直到右鼻翼旁,在右眼下方的藤上,有數根分支,就似尖刺一般,給人一種極至張揚之感,極有侵略性,似乎馬上就要往臉上蔓延而去。
赤水嘴角微不可見地抽了抽,或許,這個臉譜並不是做給她的。
顏婆將畫好的美人臉譜看了看,似乎極是滿意,便將之隨手丟在爐火上。而此時,令赤水驚異的事情發生了,那爐火,竟似有生命的一般,火焰自動捲起那張臉譜,不停翻轉熾烤。
赤水努力睜大眼,卻是沒有看出那爐火與普通的爐火有什麼區別,只好作罷。
直到這時,一直站在赤水旁邊的明慧真君纔有所動作,她和顏婆對視了一眼後,她們二人,雙手同時結印,頓時,從二人掌中,一團團靈力便往那火焰中的臉譜擊去。
那臉譜甚是怪異,這些靈力光團一擊中它,便瞬間沒入其中,再瞧不出一點異樣。
又是數個時辰後,赤水臉色平靜地望着那正源源不斷吸收着二人靈力的臉譜,已是見怪不怪了。
自進入這間密室裡,帶給她驚異的東西太多,她已經恢復了原先的淡定。
又過了一會兒,明慧真君和顏婆又同時收手,顏婆將那美人臉譜卷出,再度細看了起來。
赤水也有些好奇地望去,那美人臉譜與丟進去之前並沒有任何不同,她正疑惑之際,就見那美人臉譜再度向她飛來。
“戴上試試。”顏婆的聲音隨之傳來。
赤水接過那張美人臉譜,因爲之前一直注意着的緣故,並沒有再細看,直接便戴在了臉上。至於戴它的心理障礙,她將之緊緊壓在心底。
“咦?”赤水一戴上,便感覺一股暖流涌過全身,而臉上,並沒有帶着臉譜的負重感,怎麼會?
她立即探出靈識一看,頓時,有些無語了。
她不是戴上了一個美人的臉譜,而是她直接便成那個美人了。雖然仍是黑衣,但與她本身穿着那一套完全不同,是和明慧真君身上衣裳一樣的純黑色,而頭上的髮式也變了,束了一根豔紅色的髮帶,與臉上那根紅藤相印,看上去豔麗異常。
赤水不由伸手摸了摸臉上的紅藤,就似胎記一般,沒有任何不適感。她又張開五指,反覆看了看,這並不是她的手,她的手指沒有這麼纖長。
全變了!在赤水的心裡,只有這三個字不停的重複。
而一旁的明慧真君和顏婆,自是看到了那美人臉譜的效果,對視了一眼,似乎都比較滿意。
明慧真君直等到赤水恢復了平靜後,方說道:“這便是你以後的形像。”
赤水一怔,她終於明白,對方說她保留那個身份沒有什麼用是什麼意思,原來,竟是這般要換成另一個人生活麼?
她的心裡,猛地升起一股排斥感,但又被她快速壓下,“是。”雖然她用盡了全力掩藏,但聲音裡,仍是露出一絲不願。
明慧真君又瞥了她一眼,“走吧!”
赤水衝顏婆又行了一禮後,方隨着明慧真君出去。
待重新回到大堂內,明慧真君直接丟給她一塊玉簡,解釋道:“這是暗閣的規矩,你看看。”
“是。”赤水將靈識探入其中,細看了起來。
半個時辰後,她收回靈識,將那塊玉簡恭敬還給對方,臉色鎮定如初。
明慧真君細細觀察她的臉色,確定道:“都看清楚了?”
“是。”赤水平穩答道。她知道對方爲什麼要這麼問,不過是她終於瞭解了任務翻倍的意思。
所謂暗閣,不過是一個任務發佈機構,每個暗閣弟子,每年要得到五個任務點。而任務,又分爲五級,做一個一級任務,便可得一個任務點。而五級任務,雖有五個任務點,但卻是難度危險係數最大的任務。
她任務翻倍的意思,便是她每年必須得到十個任務點。
赤水苦笑了一下,以她現在的修爲,五級任務,她哪裡敢做,最多不過是做個二級任務罷了。這樣算下來,她一年至頭,都得爲了這些任務而忙碌了。
而她臉上的紅藤,她也終於知道是什麼意思了。暗閣每隔二十年,便會對暗閣弟子所做任務的成績進行一次彙總,若是成績超過了一定的分數,便可以在臉上多添一種顏色,而因此,她便可以學到暗閣內一種實用的頂級技能,到時候,可以到專門的密室裡挑選。
而暗閣裡,不以修爲論高低。臉上顏色的多少,便是她們身份的向徵。在那個美人臉譜內,含有一種秘術,暗閣裡的弟子戴上臉譜,若是死亡,那麼死亡時的影像,便會在專門的玉壁上顯現,其它各種規矩,規定得極細密,她們,只要照着做便是。
至少,赤水五個意識數轉,都沒有找出一點漏洞。
“那你處理好自己的事,便去執事處報到吧!”明慧真君吩咐道。
“是。”赤水行禮退下,她知道,她的生活,又變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