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日後,赤水望着向她遁來的兩個身影,神色不定。
她此時停留在一座離驅魔宗較遠的偏僻小山丘上,此山丘並不高,用無數怪石堆積而成,縫隙處生長着一些藤蔓,蔓延開來,將大半怪石遮擋,間或長着一些低矮的樹木,遠遠望去,倒也似是一座小山峰般。
因此地離附近城鎮也較遠,就是修士,也極少從此處路過。
赤水之所以選擇此地,自是因爲此地地勢較爲平坦,山丘四周並無阻礙,若有不對,她也能在第一時間逃離。
不過數息,那兩人便已立於她前方數丈處。一人赤水認識,正是小白它爹紅衣怒神。而另一人,一身灰褐色衣衫,三四十歲年紀的模樣,身形瘦削,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兩邊眼尾,各有一道長長的金色弧線,直至髮際,雙眼狹長,卻是隱露精光。
紅衣怒神並未介紹,但赤水從他散發出的氣息,心下便是一凜,妖修,修爲同她相當的妖修。
本來,光是一名妖修,她也不會如此,但加上紅衣怒神,赤水的心裡越加謹慎。
紅衣怒神似乎並不想理赤水,徑直問那灰褐衣妖修,“便是這女子,因道友可有辦法解除她身上的血契?”
那因姓妖修聞言,目光先是將赤水上下打量了一番,才射向赤水的額間,眉頭微皺。
赤水此時力持鎮定,任由那因姓妖修看了近半刻鐘,便見那因姓妖眉頭越皺越緊,至最後,已是糾結,臉上也露出了一絲爲難。
“這個血契有些棘手。”那因姓妖修搖頭,他的眼裡,又有一些疑惑,“接理說,血契的締結,大部分只有兩種成果,一種是成功,另一種便是失敗。雖有特殊,但因爲締結血契者修爲較低,也好解除,但在下觀這女子的血契,似乎並不是由她自己締結而成。”
紅衣怒神聞言,和顏點頭答道:“因道友說得正是,此女子的血契,是另一名比在下修爲還要高深的修士所締結,在下全力阻攔之下,便成如此結果。還請因道友幫忙想想辦法纔是。”
此時的他,對於他找來的那因姓妖修又多了一絲信心。在來之前,他可是一點信息都未透露,對方僅是看了半晌,便能瞧出一絲端倪,可見其對血契定是深有研究。
而此時的赤水,聽見兩人的談話,心裡複雜難辨,她一方面希望那因姓妖修真的技術了得,能幫她解了血契,了結一件大事。而另一方面,想到和她相處了那麼多年的小白,便要離她而去,她仍是有一絲不捨。
她就似一個免費的保姆,看着孩子出生,慢慢長大,雖然她們相處得並不友好,但說沒有感情,那是騙人的。現在孩子要重回父親的懷抱,她也沒理由阻攔不是?
不知道小白心裡怎麼想,但至現在,它一直保持着沉默,並沒有主動出來,也許,它也預料到了這樣的結果,有一絲不捨吧?
赤水見那因姓妖修並未再答話,但臉上爲難之色更是顯現,似乎,有什麼難言之隱。
赤水能瞧出,紅衣怒神自也知曉,就見他神色一動,竟是用赤水不懂的妖族語言,衝那因姓妖修不知說了什麼。
那因姓妖修瞟了赤水一眼,也回答了一通,話語很長,似乎,在解釋什麼東西。
赤水面色一沉,對方二人如此這般,明顯是不希望她聽到,那麼,定是對她不利的東西,她心下一轉,試探地呼道:“小白?”
小白沒有答話,赤水又叫了幾聲,仍是沒有聲音傳來,她只好放棄。此時那二人,看情形,似乎達成一致協議,雙雙往赤水看來。
那因姓妖修沉吟了一下,衝赤水說道:“這位道友,你這血契並不好解,若是非要解除,恐怕得費一番功夫。”
“還請因道友明言。”赤水答得沉穩而又直接。雙眼,卻是不放過二人臉上一絲異動。
那因姓妖修略微一怔,“若要強行解除血契,恐怕道友的身體會受到一定的損害。”
赤水雖已猜到,但聞言心裡仍是一突,追問道:“會有多大的損害?”
那因姓妖修搖搖頭,“這個要視具體情況而定。”
赤水聞言,思慮了半晌,繼續問道:“那請問因道友需如何做?”
“在下研究出一套專門解除血契的法訣,可切斷你與你的契約獸之間的聯繫,只是,其過程較爲痛苦,不知道道友是否能忍受?”那因姓妖修說到此時,臉一抽,似乎在壓抑着什麼。
赤水掃過一旁靜默不語但讓她無法忽略的紅衣怒神,問道:“若是忍受不了,會如何?”
“會失去意識。”那因姓妖修似乎並不想隱瞞。
失去意識?赤水眉梢微挑,他們剛纔便是在討論這個麼?“請問因道友,你這套法訣,是否曾使用過?”
“道友放心。”那因姓妖修目光一閃,又補充道:“這是在下根據先輩一套解除血契的法訣所改,力持減輕解除血契時的痛苦,其成功的機率也較高。”
赤水心下了然,不管他說得如何好聽,都擺脫不了將她當成小白鼠來研究的目的。只是,她便是再問,也定問不出有用的信息來。
赤水沉默了一會兒,方答道:“此事,對於我,關係重大,我一時也拿不定主意,請容我考慮一段時間,如何?”
“多久?”紅衣怒神在一旁插嘴問道。
“一個月。我尚有一些私事需要處理,若是有什麼意外,怕是來不及。”總之,赤水是打算採用拖字訣,光憑對方几句話,就想讓她以身赴險,怎麼可能!
此時,僅有她孤身一人,便是小妖,也不在她身邊,她須更加謹慎纔是。
“哼!”紅衣怒神臉色一黑,雙眼瞪向赤水,很是不滿,嘲弄道:“你是聽說了有危險,怕了吧?”
“是。”赤水對於他的激將術反應淡淡,理所當然道:“我的命只有一條,自是要謹慎。”
“你……”紅衣怒神一窒,身形一震,靈識往赤水逼去,就欲發飆。
然而,他似乎忘了,赤水已不是以前那個任他掐住脖子決定其生死的十多歲小姑娘了,此時的她,修爲雖然仍趕不上他,卻已在同一個境界。
他的靈識威壓對於赤水來說,已是不懼,赤水瞬即放出靈識,將對方的靈識阻擋於兩丈外,在他們中間,空氣因此一滯,地上的藤蔓小草等均是被這兩股強橫的力量壓伏至地上。
而隨着兩股力量的相互較勁,那些藤蔓小草也跟着遭秧,枝毀葉殘,有一些草葉,已是被絞成綠泥。
紅衣怒神見一下奈何不了赤水,臉色更是一黑,用眼神示意旁邊的因姓妖修。
那因姓妖修便充和事佬,勸道:“這位道友,你能逃避一時,可是不能逃避一世,在下說得可對?”
“此事於我關係重大,難不成,我連考慮一下的權利都沒有?”赤水反問道,臉色嚴肅,“若是我不同意,你們還要強來?”
“哼,便要強來又如何?”紅衣怒神似是惱羞成怒,喝道。
赤水臉色也是一沉,那他們也要有那個能耐才行,她自然垂下的手輕輕一抖,兩張黃澄澄的符篆便滑至她的掌心。
晃眼一看,那符篆極似穹目以前給她的瞬遁符。但仔細一看,又有細微的區別。
這兩張符篆,便是赤水在告別秦師叔等人時,齊俊塞給她的。一共有十張,雖然威力只有瞬遁符的一半,但也是瞬遁的效果,連續用兩張,便可遁離百里之外。
這可是意外之喜,當初赤水留了一張瞬遁符給齊俊時,也沒想到會有這樣的回報。她對於瞬遁符本就極是喜歡,並沒有推卻,笑盈盈地收下了。
紅衣怒神自也看到了赤水手中的符篆,瞳孔一縮,似是猜到其作用,諷道:“你便是逃離了又如何,本尊與小白自有聯繫,要追上你,不過是時間問題罷了。”
“我知道。”赤水淡淡道,她自也知道,但小白不是曾說他找不到蒼海大陸嗎?
話不投機,便再無人說話,但整個場中的氣氛卻是極爲沉悶,似乎各自都在壓抑着什麼一觸即發的東西。
那因姓妖修見兩人對侍,並沒有插嘴,有着一種置身事外的超然,然而,他的眼裡,複雜幽深,似乎在醞釀着什麼,特別是在掃到赤水眉心的紅豔小火苗圖案時,呼吸都爲之一停。
雖然他極快地恢復了正常,卻是逃不過赤水的靈識。這讓赤水更是戒備,臉上雖是不顯,心裡卻漸漸升起一股不安。
她早就知道,若是由紅衣怒神來解決血契問題,她便要面對諸如此類許多問題,更是涉及至她的安全,但蒼海大陸那個元氏真人,她動用暗盟的力量,都沒有找到一絲線索,只好作罷。
現在的情況,似乎比她預計的還要危險,赤水當機立斷,便欲掐碎那符篆,想先遁離再說。
她手一動作,竟感覺到了一股強烈的束縛感,她一驚,不知何時,她的手竟是纏上了數根細絲,而她的靈識,並沒有探到。
赤水目光頓時射向那因姓妖修,那紅衣怒神的招數,她從小白身上便可明瞭,那因姓妖修,便是唯一的變數。
果然,直到此時,那因姓妖修才露出了一絲笑容,因爲那金色長線的緣故,他的雙眼,已是眯成縫,目光卻是灼灼射向赤水,不,準確的說,是射向赤水的眉心。
赤水手用力一掙,卻是掙不開那細絲的束縛,她看到對方臉上顯露的一絲得意,輕哼一聲,單手掐訣,一團火紅靈火竄出,將赤水的雙手包裹。
然後,赤水便見到那因姓妖修臉上的得意在數息內迅速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滿臉的震驚。
而一旁的紅衣怒神,看到赤水雙手上的火紅靈火時,也是眼露不信,那熱度,竟與他們赤焰族的熾焰相差不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