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水聲音剛落,就覺一道寒冽的目光襲來,正正與她的視線對上,對方眼底那徹骨的荒蕪感,讓她的瞳孔本能地收縮。
不對,他不是方睿,方睿的目光是溫潤的,帶着絲絲溫柔,讓人忍不住親近,絕對不是如對方這般的空寂,那淡漠的表情下深深掩藏的肅殺之氣,騙得過別人,卻是騙不過她敏銳的五感。
她心下稍定,又有些疑惑,如果對方不是方睿,爲何她卻能從對方身上感應到一股同方睿一模一樣的氣息呢?
她正怔忡間,追月已是帶着衆女上前,“拜見仙尊。”
赤水小口微張,驚訝地瞪大眼,他是仙尊?軒轅仙尊?素和向紫傾慕的軒轅仙尊?
她定神,在悟月看來時,連忙隨着衆人行禮,她現在可以確定,對方絕對不是方睿。話雖如此,她仍是止不住好奇又偷瞄了對方一眼。
軒轅仙尊視線並未在赤水身上汪,衝拜見的衆女微微頷,道:“素和仙尊既已閉關,此次就由本尊代她前去極魔淵……”
軒轅仙尊的聲音清洌如山澗清泉,赤水卻只覺得遍體生寒。
是他,是那次在她和容成越澤參加的拍賣會上買下了三清神木鞭的白衣修士,也是在拍賣會後威脅譏諷了她一番的白衣修士。
她還記得,拍賣會上拍賣師曾言那三清神木鞭的原主人是一位歸一期大能,叫軒轅如墨,與軒轅仙尊同姓,原來如此。
只是,赤水自認與這位仙尊素不相識,爲何對方對她又暗含惡意呢?
而且,對方已入仙尊之列,乃此界尖峰的存在,若是看她不順眼,大可直接將她滅殺了,爲何又只將惡意體現在言語上而未付諸行動呢?
赤水滿腦袋的問號,卻是不敢問出口,只能乖覺地同悟月一起隨衆人上了軒轅仙尊祭出的生殺雙較。
她選擇了生殺雙筋爲末端的位置,此處離軒轅仙尊最遠,她心稍安,只覺本體有些酸澀,這才現自見到了軒轅仙尊後,她的本體竟一直緊繃着,驟然放鬆,纔會如此。
此時,生殺雙劍已是載着衆人往聖島飛去。
赤水目光掃過之前悟月介紹過的生殺雙劍,果然名不虛傳。
只見兩柄長劍一黑一銀,黑得深沉,銀得耀眼,造型卻是一致,巾皆成扁平狀,刃口就似未開封一般,極是古樸〗柄長劍的巾重疊在一起,形成一道約有丈寬十數丈長的平臺承載着衆人,而兩劍柄則是一一尾,交相輝映,遠遠望去,倒像是那龍舟一般。
赤水現有些不對,便閉上眼細細感應,黑暗中,只覺那一黑一銀雙較散絲絲能量,滲入彼此,形成一個無限的循環,生生不息。
她微微驚訝,原來這就是生殺雙劍。
銀劍所散的是生之氣,而黑劍則散的是死之氣,悟月師姐之前所說的軒轅仙尊獨擁雙劍,可操控修士的生死,怕就是與這雙劍的屬性有關。
也不知這生殺雙劍齊出時,會起怎樣驚天動地的威能她未能親眼見識,不得不說是一種遺憾。
“怎麼了?”悟月看她表情有些不對,低聲問道。
赤水遙遙地看了獨立於的軒轅仙尊一眼,脣角微動,也低聲道:“初見到軒轅仙尊,憶起曾經一位故人,與前輩極是相像,有些感懷。”
她話落,見軒轅仙尊未有反應,不由黯然。
“故人?”悟月有些驚訝。
“早已失去聯繫,也不知他現在身在何方。”赤水試探不出什麼,語氣略帶些悵然,引得追月幾人好奇地看向她。
悟月眼中波光流轉,從前面軒轅仙尊的背影上收回,略帶深意地看了看赤水,“很相像?”
赤水自知之前的反應太大,瞞不過悟月師姐這般細緻的人,只好乾笑着搖頭,“也不是,只是晃眼一看有幾分相似,細看就不覺得了。”她說着衝追月幾人抱歉地笑笑。
悟月知曉赤水話中有瀕,脣角微動了下,卻什麼也沒說,只衝赤水賬折,表示話題未完,以後再續。
赤水也知這裡只有她和悟月的修爲最低,就算是傳音,也瞞不過衆人的耳朵,之前出聲不過是想看看軒轅仙尊的反應而已,現在什麼也沒試探出來,也隨大家一起坐下,閉目養神。
一路上都很平靜,後來飛較又66續續上來了十數位強者,有男有女,大家都對此行的目的地瞭然於心,也沒有什麼交談。
軒轅仙尊則是雙後負於身後,立於劍柄上未一言,從背後望去,只覺得他身形挺拔,一動不動,白色的衣袍被風吹得獵獵作響,整個人猶如一柄長劍般堅硬筆直,鋒芒內藏,卻無法讓人忽視。
赤水就現飛較不只一位女修在用戀慕的眼神偷看着他的背影,她也敏銳地感應到他身上散的氣息越加深沉,似有不悅之意。
赤水自知對方不待見她,雖然她不知道原因,可她也不想真惹惱了對方,正待將視線收回,卻又忽地一頓,驚訝地張大眼。
此時,正值夕陽落下,就見軒轅仙尊一身潔白如雪的衣袍和帶顏色陡然加深,在須臾之間竟是變爲深沉的黑色,漆如墨,黑如夜。
他整個人的氣質也隨之改變,那與方睿極爲相似的氣息被緩緩收斂,而之前那股被壓抑的肅殺之氣則漫延開來,席捲向飛較的所有修士。
赤水修爲最低,忍不住一個激靈,心裡開始懊悔之前未多打探下這位軒轅仙尊的信息,以至於現在兩眼一抹黑,什麼都不瞭解。
接下來一路無話,通過了聖島的傳送陣,一衆修士很快就到了寒冰城。
屈門仙尊不在,接待他們的是下面的管事。
那管事待他們極是客氣,給他們每個人都安置了一間上房。
赤水壓下心裡的不安,按理說他們不應該在寒冰城汪,但軒轅仙尊執意如此,是爲那般?
她滿腹疑問地來到安排給自己的房間,打量了一番,處處精緻,樣樣不缺,房間裡充斥着淡淡的青木香,靈氣內蘊,可見這些傢俱物什皆是由同一種靈木製成,如此大手筆,不愧爲一位仙尊的靈臺。
她正想坐下,忽地感應到了什麼,心下的不安得到了證實,連忙側身行禮,“見過仙尊。”
對方沒有迴應。
赤水睫羽半掩,只覺對方的視線牢牢鎖定在她身上,猶如盯上了獵物的蛇,極是深沉,使得滿室溫度驟降。
她全身汗毛立起,陣陣寒意襲向心田,連呼吸都幾近停止。
“分神中期了?”軒轅仙尊身形微動,在赤水還未察覺到時,已是立於主位上坐下,狹長雙目打量着赤水,“本尊還真未想到,素和向紫新收的小徒弟居然是你。”
明明是普通的話,卻散出無盡的冷意。
赤水睫羽輕顫了下,鼓足了勇氣,才答道:“是師傅擡愛,赤水也未曾想到,有一日能進入聖域。”
她雖力持鎮定,語氣裡仍是帶上了點淡淡的嘲諷,她心下不由有些苦澀,或許她體內真生有一根反骨,處於這樣弱勢的地位,明明對方也不是她在意的人,卻仍是不想讓對方看輕於她。
軒轅仙尊眼角微眯,“本來,本尊是想放你一條生路,未曾想不過數百年,你居然晃到了本尊的眼皮底下,你說本尊該如何處置你呢?”
赤水聞言,居然不覺得奇怪,只深吸了口氣,擡起頭毫不畏懼地看向對方的眼睛,直接問道:“在仙尊處置晚輩之前,還請仙尊先說明原因,晚輩自認謹言慎行,也無從認識仙尊,仙尊欲處置於晚輩,是以何名義?”
“名義?”軒轅仙尊嗤笑了下,手心往上,手指極緩慢地捏攏,似是要將她捏碎一般。
赤水瞳孔微縮,雙手緊捏成拳,脣邊溢出一縷苦笑,“既然仙尊給不出理由,那不知仙尊要如何處置晚輩?”
軒轅仙尊微微皺眉,略帶嫌惡般看了赤水一眼,“本尊允許你自己選擇。”
赤水只覺得荒謬無比,氣結於心,忍不住譏諷道:“晚輩選擇自然老死,仙尊同意嗎?”。
她話剛落,強大的威壓便隨之襲來,一下將她鎮在原地。
赤水早已料到如此,背脊挺得筆直,雙眼倔強地瞪着對方。
軒轅仙尊眼中怒意微閃,狠狠地看着赤水,良久纔出聲,“很好”
好什麼?對方沒說,赤水不知道,她也不想知道,她現在唯一的感覺只有痛,一種類似於她當初本命法寶損毀之時骨頭寸斷的那種痛,她甚至都不知道這種痛從何來。
這就是歸一後期大能嗎?
赤水緊咬着脣,不讓一絲呻吟溢出,滿臉倔強,眼神如刀,直直看着對方。
軒轅仙尊眼中驚訝之色一閃而過,倒是將威壓收了回去。
赤水晃了兩下才站穩,眼裡滿是不敢置信,對方這是什麼意思,是要放了她嗎?
就聽軒轅仙尊重重地哼了一聲,道:“倒有幾分骨氣。”
赤水聞言雙目低垂,壓下心裡的酸澀,突然之間,她不想看到那張與記憶中某人極爲相似的臉。
就在這時,對方清冷而霸道的聲音再次響起,“忘掉你記憶中的那個人,再也不要和任何人提起,不然……”
“爲什麼?”赤水雙眼微紅,也顧不上是否惹惱了對方,打斷他問道。
軒轅仙尊起立,一下至赤水身前,從高處俯視着赤水,薄脣輕掀,“你不配。”
猶如一盆涼水潑下,赤水全身一僵,強忍着恐懼沒有退後,嘴脣輕顫了幾下,才問道:“他還活着,他也到了此界,對嗎?”。
軒轅仙尊眼裡閃過一絲譏誚,“他與你無關,管好你自己的嘴,不然,本尊不保證下次你的運氣還能這樣好。”
赤水毫不迴避對方的視線,低嘲道:“若真與晚輩無關,仙尊又是爲何會到晚輩的房間呢?”
軒轅仙尊目光一凜,再度看了她良久,才道:“他的事,你沒有資格知道。”
赤水不爲所動,“仙尊又是他的誰,能替他作出這樣的決定?”
軒轅仙尊的耐性逐漸消失,“本尊也是好意,你若是不在意自己的小命,大可不予理會。”
赤水微滯,大聲道:“晚輩不管他是誰,現在是什麼身份,就算晚輩真的不配,也要聽他親口說,不然,晚輩都不會相信。”
軒轅仙尊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隨你。”
赤水心口微鬆,就聽對方又道:“你最好在天亮之前離開,本尊不想在出之時還看到你,你最好也祈禱自己不要再出現在本尊面前。”
“等等。”赤水見對方似是打算離去,連忙打斷他,掙扎了下,視線低垂,帶着絲忐忑地問道:“他不是分身,對嗎?”。
一片寂靜,對方沒有回答她。
赤水久等不到回答,擡起頭,才現對方已然不在,她心神一鬆,身體軟至軟椅上,看着對方消失的位置,又有些愣神。
好一會兒,她才反應過來之前的情況,對於自己的大膽,她又嚇出了一身冷汗,她清楚,有好幾次,對方是真的對她動了殺機。
她搖搖頭,就憑這一點,他絕對不是方睿。
可是方睿又是什麼身份呢?能出動一位仙尊爲他代言。
赤水心裡百味雜陳,軒轅仙尊有一句話說對了,她不可能不介意自己的小命,那最後的大聲宣言,也不過是她虛張聲勢而已,若方睿與她的身份相差太大,她不能保證她是否真有勇氣能靠近對方。
可是,讓她如軒轅仙尊所說的那般將那個人忘掉,她又做不到,那是她心中最爲美好的記憶,又怎捨得割捨?
看來,對方似乎沒有給她選擇的餘地呢?
赤水苦笑,忽地覺得有幾分茫然,很久後纔打起精神往地悟月的房間行去。
她在悟月開口詢問之前,率先道:“師姐,悟星突然想起還有事未辦,無法去極魔淵了。”
悟月看着赤水有些白的臉色,問道:“小師妹這是怎麼了?生了什麼事嗎?”。
赤水搖搖頭,“還麻煩師姐幫悟星向追月師叔她們解釋一下,師姐保重,我們來日在紫霞峰再聚。”
悟月還欲再問,待看到赤水的表情,又有些問不出口了,只能看着對方飛快地遠去。
她腦海有個想法一閃而過,又覺得不可能,搖搖頭,自嘲地笑了笑,沒入禁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