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納斯,生活總是如此艱難嗎?”
周南一下子語塞了,是啊,生活總是如此艱難嗎?想想他的前世,簡直就是一出人生苦難史。可是,生活裡也不全是這些,還是有許多美好的存在。
他不想給她灌輸任何的消極的思想,輕輕搖了搖頭說道:“上天給了我們一雙眼睛,就是讓我尋找那些美好的存在。”
她似乎對這個答案非常滿意,有些不好意思地用手背擦了一下自己的眼淚,笑着說道:“我也不想多愁善感的,可是,我總是控制不住我自己。……你會不會覺得我太幼稚了?”
“小心……”周南一把扯住了她的手臂,她的背後,有一根斜伸過來的樹枝,剛好會碰到她的頭。
她嘻嘻笑了一下,伸了一下舌頭,可是很快就不好意思起來,看着自己的手臂。“約納斯,你的手……”
周南縮回了自己的手,故意裝作滿不在乎地岔開了話語。“雖然生活中會有許多的艱難,但是每一天的陽光,這美麗的風景,包括你我,都是對方眼中美好的存在。對於我們來說,生活纔剛剛開始。悲觀會一個人失去對未來的信心,只有樂觀地面對一切,才能活的更加輕鬆。”
“那你就沒有傷心的事情嗎?德國人住進了我們的房子,扔掉了我的玩具。我的舅舅表哥們都被關進了集中營,我的媽媽每天要工作十個小時,卻只能得到只夠一個人吃的黑麪包。我沒有了漂亮的衣服,兩個哥哥都被德國人拉去打仗,還有你這次受傷,……這些都會讓我感到難過不已。”
“艾達,一切悲傷都會隨着時間的流逝,變得在內心裡再也泛不起一絲漣漪。我的爸爸去世,我的祖國被侵略,老霍夫曼先生的去世,這些都曾經讓我難過不已,但是現在,提起這些,我覺得都過去了,不重要了。”
她有些好奇地問道:“那什麼纔是最重要的呢?”
周南輕聲說道:“就好像站在我面前的你……”
她楞了一下,突然之間變的羞澀了起來,臉都紅到了耳後。“你欺負我……”話音未落,她就大踏步地跑了起來,躲進了旁邊的樹林裡。
周南忍不住笑了起來,突然覺得生活是這麼的美好。他大聲叫道:“別亂跑,小心摔跤……”腦後的傷口讓他不敢奔跑,他只能大踏步快走着追了上去。
一棵粗大的松樹後面,奧黛麗藏在樹後面,面朝大樹,用手指輕釦着樹皮。看見周南出現,她撅着小嘴,跺了一下腳,警告着說道:“不許說那樣的話,不然我不理你了。”
看到她眼底隱藏不住的笑意,周南再不懂感情,也知道她不是真的生氣,只是小女孩有些不好意思,故意撒嬌罷了。
他點了點頭,卻依舊說道:“但是我真的認爲你是我生命中最美好的存在,我願意永遠珍惜現在的一切。”
“你還說!……你不許說……不許說……這樣的話……”她捂着臉又繞到了樹後面,還不停地跺着腳,這有些幼稚的動作簡直可愛極了。
周南笑的更燦爛了,溫柔說道:“好,我不說了。走,我帶你到馬棚那裡去摘蘑菇。”
但是她好久都沒有出來,周南也不催她,就站在旁邊等着她。如果可能,他願意在這裡等到天荒地老。
她從大樹後面走了出來,沒有了往日的俏皮,變得羞澀了起來。“你不許再說這樣的話,要不然,我以後……不理你了!”
周南堅定地點了點頭,怕她害羞,提着籃子率先走到了前面。他們沿着河邊的小路,一直走到河邊別墅,然後繞開了別墅門前的人羣,從一條小路繼續向西北方向前行,走到了馬場旁邊的馬棚。
在戰爭期間,一切物質都變的短缺,特別是食物,成爲了最重要的生存物資。雖然作爲中轉中心的阿納姆不缺少物資,但是也按照戰區的統一管理,建設了多座蘑菇房和菜園。
蘑菇房一般都建立在馬場的旁邊,利用木頭,鋸末,馬糞,培育出新鮮的蘑菇。這裡的蘑菇房雖然不大,但是由於這裡的人口也不多,所以蘑菇一大半都吃不完,大部分都送到了軍營裡面。
周南不想讓她在樹林裡艱難尋找野生蘑菇,就把她直接帶到了這裡。她開始還有些擔心,但是在看到蘇爾茨的笑臉之後,她確信,德國人也不是全部都是壞人。
蘇爾茨本來就是一個愛笑的和善德國老人,特別是對於奧黛麗這樣的孩子,總是特別有愛心。看見她像一個小跟班一樣怯怯地跟在周南的身後,他呵呵笑說:“小艾達,以後想要摘蘑菇可以直接過來,我可不希望你在樹林裡摘到了有毒的蘑菇,這樣約納斯會擔心的。”
他的善意玩笑讓奧黛麗更加害羞了,但是有外人在場,她也不敢表現自己的“嬌蠻”,只是僅僅拉住了周南的衣角,藏在了他的身後。
爲奧黛麗摘了滿滿的一籃蘑菇,周南提着竹籃,她卻空着手,雙手背在背後,雙腿學着卓別林的標誌性動作,直直地甩着向前走路。
不管是在家裡,還是在學校,奧黛麗的行爲舉止都被家人要求像一個淑女一樣,也只有在周南面前,她會放下一切僞裝,釋放出自己少女的天性。
“約納斯,下個月我們就會重新排練一場戲劇,我還會作爲主要演員去工廠演出。”
“約納斯,我不喜歡希雅,她總是笑話我是小男孩,就因爲她是大奶牛嗎?”
“練芭蕾把我的大腿都練粗了,還有腳趾,一點也不好看了。”
聽着一個小女孩跟自己訴說着生活中的點點滴滴,周南一點也不感到厭倦,這種心靈的相依,是他陶醉的源泉。他非常享受這種愉悅和輕鬆,也是他孤單生活裡難得的樂趣。
雖然周南的迴應不多,更多的是聽奧黛麗的傾訴,但是他恰到好處的回答讓奧黛麗釋放出來的情感得到了迴應,也讓她更加囉嗦起來。
兩個人肩並肩沿着森林裡剛修好的柏油路,周南不時低頭看着她因爲運動而紅潤的笑臉,感覺一切是這麼的滿足。雖然這個時候的她一點也算不上漂亮,她的眉毛太密,頜骨太大,身材瘦弱,沒有一點曲線,但是她卻是那麼的可愛,那麼的迷人。
“艾達……艾達……”
一羣跟她差不多年齡的小女孩也都提着竹籃從樹林裡跑了出來,恰逢一輛軍車行駛了過來。她們連忙都站在了馬路邊的草叢裡,開車的德國英俊大兵給了她們一個飛吻,她們都害羞地笑了起來。
等汽車過去,她們都圍了上來。“哇,艾達,你真幸運,約納斯又帶你直接到蘑菇房摘的蘑菇吧!約納斯,爲什麼我們就沒有這樣的幸運?”
一幫小女孩一點也不怕周南,七嘴八舌地調笑着周南和奧黛麗。她們跟周南一樣,也是叫着奧黛麗的荷蘭名字艾達,而不是英倫味十足的奧黛麗。
在阿納姆,奧黛麗並不是一個很受歡迎的對象,因爲她並不是從小就生活在這裡,一直到九歲,她才從英國肯特郡搬到了阿納姆。其他的孩子都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感情自然要比跟她深厚。特別是,奧黛麗還有一個支持納粹的父親。
奧黛麗的媽媽艾拉在嫁給奧黛麗的父親,英國貴族魯本頓之前,就結過一次婚,生了兩個兒子。後來又嫁給了身爲銀行家的魯本頓,生下了奧黛麗。
奧黛麗出生在布魯塞爾的埃爾塞納,小時候一直生活在布魯塞爾郊區的一座鄉村別墅裡面,六歲的時候移居英國。
但是她的父親是一個狂熱的納粹信徒,在德國和捷克的戰爭爆發之後,就去到了德國。她們母女因此在英國備受歧視,才又搬回了荷蘭的阿納姆。
這些資料都是周南從夢中另一段人生知道的,因爲現實中,周南對奧黛麗的瞭解還僅限於簡單的家庭關係。
在德國人入侵荷蘭以後,因爲奧黛麗這個名字的英倫味十足,她的媽媽艾拉就給她起了一個艾達的荷蘭名字,周南也一直叫她這個名字叫習慣了。
面對一幫嘰嘰喳喳的小女孩,周南很少敢搭腔,因爲一不小心,就可能惹來她們的羣攻,他就是有十張嘴巴,也說不過她們。
陪着她們一直走到了森林的分界線,奧黛麗看着有些沉默的周南說道:“約納斯,你不用送我了,我會跟她們一起回去。下週如果不下雨,我還會繼續過來。”
周南點了點頭,笑說:“我很期待,因爲你答應了跳舞給我看。”
她點了點頭,從周南的手裡接過了竹籃,輕聲說道:“你也要吹竹簫給我聽。”
周南站在路邊,靠在一棵大樹上,一直到她們的背影消失在視線裡,才拍了拍背上的樹皮屑,跟執勤的德國警衛擺了擺手,轉身走回了森林。
再次見到奧黛麗,有了夢中幾十年的人生經驗,他能感受到對方心裡那純真的少女心思。這讓他也堅定了繼續跟她發展下去的想法,雖然前路艱難,但是他有足夠的信心來面對。
因爲,他現在有道尊的護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