筱竹見燈還亮着,進來一看,便低聲道:“娘娘歇下吧?晚上做針線,眼睛不好……”
“不礙,午後睡了,現在哪裡還能睡得着,不如做一會子,等睏意上來再睡……”傅傾顏道:“總不能睜着眼睛發呆,況且我心中亂的很,想得多,心思多,現下是無法安心的,等事情一一的了了,我才能真正的心靜下來。”
“娘娘就是心思重,太后的事,慢慢來吧……”筱竹道。
“慢不了……”傅傾顏一想到此事,心就糾的疼,一分神,針就刺破了手指。
“娘娘……?”筱竹急的不成,忙含進了嘴裡,道:“疼不疼?!”
“疼什麼?!”傅傾顏道:“這點疼何及我心裡的萬一,太后死一萬次,我的孃親都回不來了……”
筱竹心中一陣鈍痛,一時也是無話可說,傷心不已。
她將傅傾顏的手按好,直到不流血了,才道:“別繡了罷,心亂也繡不好,反糟踏了這大半年的功夫做好的衣裳,眼看快完工,別叫太子失望,做壞了豈不可惜,若是實在睡不着,不如下下棋罷,你我對弈……”
“好……”傅傾顏放下衣裳,起了身,將太子的帳子放下來,細心的弄好,這才坐到了棋盤前。
筱竹還倒了些茶來,她也是會棋的,棋藝雖不及蘭夫人,但是也是不差。
二人一時無話,心中各有心思的對弈起來,只是都各有心事,半天才會動一子。
二人與其說是下棋,不如說是發呆,或是籌謀算計。
走上人生的棋路,是無法回頭了,而傅傾顏也決不回頭。她只求這一世,走的每一步都不後悔。
筱竹看着她,暗歎蘭夫人沒有壽數,這麼早就去了,現在不光她難受,她的兒女更是悲傷。
傅傾顏從小心思就深沉,如今更是將所有情緒都放在心裡,如今她的心裡怕是在翻江倒海,不知道有多難受呢。
可是她卻一直在剋制着,到如今,除了消瘦,卻是再看不出來悲傷了,可筱竹從小在她身邊,卻能感受得到。
一局棋漸漸的下的夜深了,將至三更時分,筱竹低聲勸道:“娘娘,歇下罷,不早了,明日還要早起,再過三日,便是禪讓大典,得要養好精神頭纔好……”
傅傾顏道:“姑姑也去睡吧。”
筱竹應下,服侍她上了榻,她才放下簾子退出去了。
傅傾顏躺到蕭沛身邊,蕭沛迷迷糊糊的摟住她,喃喃道:“身上怎麼這樣涼?!”
傅傾顏見他半睡半醒,便低聲哄道:“睡吧……”
蕭沛將她摟進懷裡,道:“我給你捂捂……”
傅傾顏感受着身後傳來的氣息,終於能安心的閉上眼睛,有一個人在自己身邊,真好。
蕭沛很忙,甚至是沒有什麼空閒去準備禪讓大典,這些事幾乎都只有宣帝一人在找人忙。
前線戰事吃緊,朝中大臣們都十分緊張,只有慕無雙氣定神閒,十分篤定,蕭沛知道前線不要緊,但是,多多少少的也有點忙的焦頭爛額,一堆的事情。
第二天傅傾顏就已將撂下的事情又接手了過去,如此,蕭沛和慕無雙纔算是輕鬆了一些。
每一次傅傾顏去前殿時,筱竹總是不肯跟着,都是杏雨跟在她身邊,慕無雙似乎是想要問,可是每次話到嘴邊都給吞了下去。
傅傾顏知道他的心思,便道:“姑姑心意堅決,要替孃親守孝,先生可願等姑姑三年,不嫌她年紀大些再迎娶過門?!”
慕無雙一聽大喜,忙上前一拜道:“無雙自是肯的,多謝太子妃成全。”
“姑姑對先生尚有疑慮,還望這三年裡先生別叫姑姑失望,不然姑姑若是犯了犟,我也勸不住她……”傅傾顏笑着道。
“自然。”慕無雙嘆道:“無雙心中有數。”
“叫先生白等三年,先生可委屈?!”傅傾顏道。
“筱竹與夫人姐妹主僕情深,爲夫人守孝三年,是她的心意,無雙不曾委屈……”慕無雙道。
“三年之後,我定還給先生一個完好的筱竹姑姑,先生放心。”傅傾顏道:“不過先生最好也要讓筱竹姑姑放心纔好。”
慕無雙自然是立即就答應了,眸中對傅傾顏也是一片感激。
二人一時無話,繼續忙碌起來。
胡老太醫已經正式告老,已從杏林院交接退下來了,傅傾顏知道筱竹定十分擔心他,便給了她出宮的令牌讓她出宮去看看胡老太醫。
筱竹便匆匆的出了宮。
胡老太醫看到她十分高興,又有些遺憾的道:“可惜的是蘭夫人沒有熬住,竟先去了……”
筱竹紅了眼。
“還有義父在,乖,別哭……”胡老太醫嘆了一聲,道:“可憐蘭夫人傾國傾城,竟沒有陽壽,紅顏薄命啊,筱竹別傷心。蘭夫人那樣的好人,定然是要投到好人家去的……”
筱竹點了點頭,“義父在府中過的還好嗎?!”
“都好,府中雖沒幾個家僕,但還有老管家與幾個小廝丫頭,我年紀雖大了,卻也不需多人服侍,你別擔憂,我身體還好着呢,倒是你,如何打算,是出宮來與我同住,還是呆在宮中?!”胡老太醫道:“我知你定是放不下太子妃的……”
“自是放不下的……”筱竹道,“不呆在她身邊守着,如何能放心?!”
“可你的終身大事呢,你與慕先生的事,我都聽蘭夫人說過了……”胡老太醫道:“你打算一直呆在太子妃身邊嗎,可是你再呆下去,可就越來越大了,這可……如何是好?”
筱竹紅着眼道:“總得守着三年,就算是爲夫人儘儘心,也服侍着太子妃及笄以後才能安心。”
胡老太醫嘆了一口氣道:“罷了,我就知道你倔,只是呆在宮中定然要小心些,宮中不比外面,宮中的是非,是一些其它人的府上可厲害多了,你定要小心纔好。”
筱竹點點頭道:“義父放心,我心中有數的。”
胡老太醫欲言又止,道:“留下吃飯吧……”
筱竹有些不忍,道:“義父,並非我不想留下來,而是沒有時間留下來,我還得趕回宮,在回宮前還要去看一眼少爺才安心,宮中如今忙亂,我若不看着太子妃,實在是十分不放心……”
胡老太醫有些不捨,道:“罷罷罷,留也留不住你,我知道留也留不住你的心,罷了,你去罷……”
筱竹熱淚滾滾而下,泣道:“女兒不孝,不能侍奉在義父膝下,還讓義父如此擔憂,是女兒無用……”
胡老太醫顫顫的幫她拭着淚道:“好孩子,不哭,義父身子骨好着呢,不用你照顧,你啊,好好的做你想要做的事情,義父只想要你以後能有一個好歸宿,就能真正放心了,傻孩子,別拒絕慕大人,他是個難得的人,不爲旁的,只說爲太子妃,以後你能做慕府的女主人,也是不同的,至少你們能更同心的幫助太子和太子妃,不是嗎?!”
見胡老太醫一門心思的記掛着自己的終身大事,筱竹點了點頭。
她將帶來的一些針線帶過來道:“這是一雙鞋,剛剛做好……”
“最近事情這麼多,你竟還爲我做這個,真是難爲你了,如今宮中怕是更忙,你別做了,傷了眼睛可怎麼辦,義父還有積蓄呢,有的穿,叫繡娘做便是了……”胡老太醫愛不釋手的道。
筱竹點了點頭,道:“以後有空再說,無空也就不強着做了……”
胡老太醫十分心疼,二人坐了一會,胡老太醫便將她給送出來了。
筱竹又匆匆的走了。
胡老太醫在門口站了許久,直到筱竹的馬車從街邊走了,他才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老管家站在他身後,道:“老爺,姑娘呆在宮中,怕是危險重重啊。”
“沒辦法,這孩子犟的厲害,又有心記掛着太子妃,哪裡能輕意割捨得下?”胡老太醫長長嘆道:“不看到太子妃過的好了,她是不會出宮的,這孩子啊,記掛一堆的人,偏偏對自己卻一點也不上心,罷了,還好太子妃對她極好,事若親姑母一般,若是慕大人能堅持一些,她也是有後福的……”
“老爺也不必擔憂,姑娘這樣好,相信慕大人定是知道珍惜的,等個幾年又如何?!”老管家道。
“就怕他們都身不由己,慕大人儼然將成爲京城新貴,只怕以後想攀他親的人不計其數,不知道他能不能守得住……”胡老太醫道:“錯過多可惜,而我已經退下來了,以後她不過是我這個退下來的前太醫的義女,只怕身份不夠配慕大人啊……”
“老爺,還有太子妃呢……”老管家道:“太子登基,慕大人水漲船高,可是太子妃便已是皇后了,皇后認的姑姑,這樣的身份,誰人配不得?!”
胡老太醫這才輕輕的鬆了一口氣道:“但願如此,只是時事易變,但願太子妃與慕先生能一直同心,若是以後因利益相背離,筱竹這親事,就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