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這一舉,全將所有都栽到孃親身上了……”傅傾顏道。
蘭氏卻笑了,道:“你認爲陛下會信嗎?!他只會以爲是你父親在作怪,陛下慣會生疑心的,他雖會疑心我一個婦人,但更多的疑心卻在你父親身上。”
傅傾顏聽了,心才慢慢的定了下來,道:“也對,只是這一件事到底在陛下心中留下隱患。”
“父親怎能如此?!”傅宇恆怒道。
筱竹道:“如此一來,只怕大公子更恨夫人,老爺這麼做,分明也是想轉移大公子對他的仇恨。太太雖死了,這府中,依然是危機重重。”
傅宇恆與傅傾顏對視一眼,眼中殺心更甚。既然早晚都是不死不休,便不如……趁早斬草除根。
蘭氏顯然有點疲憊,一路奔波回來,現在夜已深,臉上疲色盡顯。
傅傾顏心疼她,便道:“孃親好好休息吧,有什麼話明日再說……”
“也好,你們也去休息,院子裡我已讓人收拾妥當,”蘭氏笑着道:“恆兒,你可要按時吃藥,在府中好好養一陣子的傷纔好……”
“我知道的,孃親放心吧……”傅宇恆寬慰了她幾句,便讓蘭氏歇下了,兄妹倆告辭出來,一徑的先到一處亭子裡坐了,避了人在賞月,二人心照不宣。
傅傾顏道:“哥哥,可是找不到好時機下手?!”
“正是,如此關頭,父親必會庇護他,他畢竟是他的親子,況且還有利用價值?!”傅宇恆道:“現在林氏已死,傅宇焞必會恨孃親入骨,他一定會不擇手段的想要報仇,我絕不能留下後患。”
“只是在這關頭,在府中卻不好下手……”傅傾顏道:“傅宇焞如同一匹毒狼,他日若任他長成,只怕後患無窮,不過不怕……還有傅綿錦在呢,只要她在府中,任我們拿捏,傅宇焞如同被制了翅膀的鷹,想飛也飛不出去的……”
傅宇恆點頭道:“這樣一來,就要找機會了,現在我們連他被關在哪兒都不知道……談何下手。”
“哥,你先好好養傷再說,他總有被放出來的一天……”傅傾顏道。
傅宇恆點頭,兄妹二人商議定了,這才分開各自回院。
傅傾顏回到自己院中,杏雨道:“姑娘可算是回來了,這些日子可把我們都嚇壞了,三少爺他的毒現在如何了?!”
“已經袪了,胡太醫的本事在那兒擺着,送的又及時,哥哥現在就在前院呢……”傅傾顏道。
“老天保佑,”杏雨鬆了一口氣道:“最近京城發生這麼多事,實在是讓人心驚膽戰,善有善報,惡有惡報,太太這條命就是她自己給作沒了的,以後沒了太太在府中,夫人和姑娘也能輕鬆一些兒,再不用擔心被人害了……”
傅傾顏道:“她是惡人,可我也不算是善人……”
杏雨一怔,有點不解的看着她,傅傾顏淡笑着道:“她雖去了,可是還有父親在呢……還有傅宇焞在呢……”
“老爺總歸是姑娘親父,哪有害你和夫人的道理?!”杏雨笑道:“姑娘只需防備大少爺也罷了……”
傅傾顏似笑非笑的道:“若沒有父親首肯,你以爲孃親真的能親送去一杯毒酒給太太?!”
杏雨渾身一怔,訥訥的道:“姑娘的意思是?!”
“這府中,生生死死的,全掌握在父親手中,孃親不過是個棋子,你看,他的髮妻,說死也就死了,他若想保,只怕也能保得住一條命,可他不想保,就順手推舟的死了唄……”傅傾顏道。
杏雨聽出身冷汗來道:“姑娘可別嚇我……”
傅傾顏笑着道:“世間之事,可沒那麼簡單,以後你們不可掉以輕心……”
杏雨點頭道:“我明白了……”
林氏之死,傅傾顏其實心中更多的也沒那般高興,在她心中,林氏必須死,是她必報之仇,可是,從來,她就不是傅傾顏真正的對手。
命運就像一雙玩弄的手,她總要抵抗才甘心。
“姑娘,歇下吧,這些日子照顧三少爺,你都清瘦了不少……”杏雨笑道:“明日裡就給姑娘好好補一補身子,三少爺也是……”
傅傾顏躺下來,聽着外面傳來的風聲,輕輕的嘆了一口氣。蕭沛已走了將近一年,走進心裡的人,時時不見,卻越發的想念了。夜深人靜,一人獨處時,這種感覺越發強烈。
蘭氏晚上做了一個夢,林氏來找她算帳,依稀間,是林氏抓狂的瘋叫聲。
蘭氏在夢中輕笑道:“姐姐放心,你死了,我一定好好照顧傅綿錦,我一定讓她嚐嚐活在我手心裡的滋味,我不會讓她死,我只會讓她生不如死!”
林氏抓狂不已,她的瞳孔中印出自己解恨的臉色,無聲的控訴和哀怨,聲聲泣血。
蘭氏後半夜就醒了,驚動了筱竹,“夫人,你怎麼了?!做噩夢了嗎?!”
“夢到林氏了,這麼多年來,我雖恨她,卻是第一次夢到她,我想她的魂靈一定還在府中不去,記掛着他的兒女吧……”蘭氏輕笑道:“她在纔好,她在,我便讓她好好看看她兒女的下場,讓她困在這裡,永世不得超生,看她是否真能化爲厲鬼,不肯放過我……”
“夫人……”筱竹吃了一驚,握住了她的手。
“是不是覺得我說的很恐怖?!是不是我已經變成了你和我都討厭的小人得志的一副嘴臉?!”蘭氏道:“可是,這些卻是我以前日思夜想,做夢都想報復的,筱竹,我沒料到這麼快就實現了……心中有一種說不清的不真實感,感覺好似這些也會很快的離我而去……”
“這一切都是因爲時勢和老爺促成的,我知道夫人心中不安……”筱竹道。
“我們都是棋子,她不過是比我這個棋子死的早一些而已……”蘭氏笑道:“可惜,只要我比她活得長,我就高興,哪怕有一天,也許我的下場還不如她……”
“夫人何必說這些喪氣話……”筱竹道:“有三少爺和姑娘在,哪裡會容夫人有那樣的下場,不會的……”
蘭氏半晌沒說話,她是因爲太清醒,所以纔不快樂。
“夫人已算是仁慈了,至少還留了她一個全屍,夫人可知在宮中,有多少遭了嫉妒的美人妃嬪的下場是什麼,死無全屍啊,在那些王公貴族的後院,不知有多少女子死了只是草蓆一裹,亂葬崗一扔了事……”筱竹道:“太太這般已算是好下場了,至少誥封皆在,死的體面……”
蘭氏苦苦一笑,道:“睡下吧,不過我腦子裡甚是清醒,怕是不能熟睡了,你上來,與我同臥,與我說一說你小時候的事吧……”
筱竹抱了輔蓋上來,笑着道:“我記得的也不大清了,只是都是六歲之前的事情……”
“至少你還能記得一些,我卻連父母姓甚名誰,祖藉何處都全然不知,連記憶也半分沒有……”蘭氏道:“人人皆說落葉歸根,有朝一日我若西去,只怕都不去去向哪兒……”
“女子出嫁從夫,夫人以後的墓陵一定是在傅家祖陵的,何必憂心?!”筱竹笑着,見蘭氏沒說話,便笑着道:“小時候,我記得我像個男孩子一樣,天天與哥哥弟弟們一起去爬樹,摘桑果子,有一次,還爬到一人的墳堆上去了,那墳堆上面正好有一顆參天高的桑果樹,足有一十二年吧,可惜樂極生悲,才爬了幾天,就被那戶人家給發現了,女主人一路拿着苕帚追着我們打,父親也是這般,說是墳堆晦氣的很,不光打的厲害,還將我們捉回家給扔在外面凍了半夜,說是讓月光曬曬,去去晦氣,不然吶,會給自家帶來黴運……結果,凍的我們半死不活……那些年家中光景還算不錯,後來大荒,家裡過不下去,我便被父母給賣了……”
蘭氏聽了咯咯的笑,道:“聽你一說倒也有趣的緊。”
“小時候家中雞飛狗跳的,因我是女兒身,不得父母喜歡,因爲這事,倒被父母給記恨上了,說是我誘得哥哥和弟弟去爬墳堆上的樹的,給家中帶來了晦氣,這才遭了難……”筱竹說的雲淡風清,還帶着笑。蘭氏聽了卻心中不是滋味。
“古來女子,皆是薄命,全因重男輕女之故……”蘭氏道,“只是我卻不知爲何被父母給賣了……”
“夫人既一點印象也沒有,也許不是父母丟棄的呢?!”筱竹笑道:“夫人美貌,說不定只是被拐子拐了的,夫人長成這般,誰家不疼的慌,哪裡捨得就給賣了,況且一般父母賣孩子,也不會往那勾欄處賣的,所以夫人也不定如此……”
蘭夫人聽了便笑道:“你倒會安慰人……”
“就連我,父母雖恨我,卻也沒捨得將我往勾欄院賣,只是賣給了人販子,還言明賣到好人家做丫頭服侍人的,只是人販子黑心,看我長的還成,就遭了難……”筱竹笑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