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得一見的太守大人駕到,讓圍觀的百姓們再次掀起了一波喧鬧的浪潮。
甚至有些人高叫起來:“太守大人!太守大人!”
遠遠的那馬車停下後,一個人從馬車上下來,向外面的人羣望了一眼。隨意的向着激動的百姓點了一下頭,就邁步走入了衛家的大門。
“太守大人對我們點頭了!是向我點頭好不好!”
太守王邑隨意的點了下頭,卻是險些引起一番爭鬥。看來王邑在百姓心中的印象相當不錯。
只是在喧鬧中誰也未曾注意到,方纔問話,問得最勤的那個瘦小漢子,在無人關注他之時離開了人羣,悄無聲息隱沒在黑暗中。
而那個方纔不停向百姓們爆八卦的壯漢,眼角的餘光瞥見這個精瘦的漢子鬼鬼崇崇的退走,嘴角扯出一絲微不可見的笑意。片刻之後,他也在旁人的不知不覺下消失在了人羣中。
此刻對大門外圍觀的百姓中發生的議論,毫不知情的太守王邑正與衛家家主衛覬,熱情洋溢的攀談着。在外人看來,太守大人與衛家家主的情誼是如此的融洽。
做了河東太守也已數年,王邑當然明白衛家在河東的地位。很多事情,就算是他這個太守大人也無法處置之時,常常是隻要衛家在背後說一句話,就能輕易的解決。
雖然在官場上十分強勢的王邑,心中也是十分不喜處處受人掣肘的感覺。但世家在當地根深蒂固的地位,卻不是他一個小小的太守所能動搖的。
他可不敢調郡兵將衛家覆滅,他王邑再大膽,再強硬。也不會蠢到讓自己去面對天下所有世家怒火的地步。再則他也根本承受不起。
對於做官的人來說,既然不能採用強硬的手段對抗,那就只有曲意結交了。只要把這些強勢的世家跟自己綁在一起,也就是最好的處置手段了。
這一晚的宴席,在主人的大方招待與客人們熱心捧場之下。自然是賓主盡歡,不醉無歸。
清晨,秋日的河東,天氣已是一日比一日涼爽起來。特別是早晚的秋風。盤旋着帶來的已經較重的寒意。這正是郡兵們最爲尷尬的時候。穿夏衣則冷,冬裝根本沒有下發。
不論人們在昨夜多麼的快樂或是苦難,太陽依舊從東方準時升起。安邑城東門那沉重的大門,在數名郡兵的全力推動下緩緩的向內打開。
早起負責執守的五、六個郡兵在推開城門後,都抱着自己的長槍聚在了一起。各自找了個舒坦的位置,靠在了向陽的城牆上,曬着溫暖的陽光聊起了閒天。
溫暖的陽光下。士卒們一邊聊着自己的各自喜歡的話題,一邊遠遠看着城門裡川流不息的百姓們,爲了全家的生計忙着進出,但誰也懶的上前盤查什麼。
年紀最小的一個郡兵,有些擔心的對倒在身旁的一個老兵問道:“伍長,哦,張老哥,咱們這樣不管着城門百姓的進出。會不會被上司看到了,受到責罰啊!”
那被稱做張老哥的伍長明顯是個老兵油子,爲人卻是十分的豪爽。總是要求弟兄們叫他老張或是張老哥,而不是叫什麼微不足道的伍長。
聽到這個新兵的問話,伍長毫不在意的撇了下鼻子:“狗屁,你小子就是鹹吃蘿蔔淡操心!你以爲誰與咱們這些苦哈哈的小卒子一般,非得早早的起來開城門啊!
昨晚城裡衛家大擺酒席,請了太守大人與所有的官員們赴宴。這時辰,當官都尚未醒酒,更不用說起身了!老子估計他們眼下個個都抱着娘們睡得歡呢!
誰他娘有閒心爬來這城門處喝風,更不用說來罰你了,還是先安心曬會太陽吧!
再說了。老子在這安邑城守了這麼些年了,從來也屁事沒有!那些趕集的土包子有啥看頭,想要看人,那得等到辰時以後!太陽老高了,那些漂亮的大姑娘小媳婦們纔會出門呢!”
那有些憨厚的少年郡兵一臉的佩服:“張老哥你是前輩,就是有本事。小子聽你這麼一說啊,心裡就穩當了!嘿嘿,方纔小子還真是有些怕都尉大人前來呢!”
做爲一個最低階的老兵,卻難得被人吹捧,那老張更是一臉的得意:“怕,有啥好怕!也就是你這新來的小傢伙纔會怕了!
等過上個一年半載,這平淡的日子過慣了,你也就是與老子一個鳥樣!哈哈!”
其他幾個同樣做了數年郡兵的老兵,在一旁聽了也都心有所感。看到那少年新兵有些羞澀,都跟着老張一起鬨然大笑起來,歡暢的笑聲在堅實的城牆下回蕩,好半天才平息下來。
笑過之後,幾人又陷入閒極無聊之中,另一個老兵突然想到什麼,對着老張說道:“哎!老張!你有否覺得這兩日城中的情形有些異樣呢!就是感覺城裡的胡商似乎來得太多了些!
昨夜我聽巡城回來的兄弟們說,城裡這幾日突然來了一大批胡商。將所有的客棧都住滿了呢!也不知道爲何?也不辦事,也不離開,而且這些人還都有路引,看起來沒啥毛病。
可我就是感覺這心裡呀,不知爲何總是空落落的,有點躁的慌!”
那叫老張的伍長帶着幾分得意的笑道:“嘿!小虎子,你這傢伙又來杞人憂天了!要說咱們這一隊裡,論起武藝來數你最好,可偏偏就是你膽子最小!
每每總是在哪裡捕風捉影的,操些閒心。你難道不曉得,朝廷最近下旨,要重開那啥,對,重開什麼絲綢之路。就是讓大漢的商人們與胡人們去通商!
不過這些胡人消息倒也靈通,如此快就來大漢經商,都已回程...”
說到這裡,老張突然住口,驚疑的看了一眼那個最先說話的士卒:“咦!小虎,還真是有些不對勁啊!朝廷的旨意前些日子才傳到咱們郡中,這些胡商怎麼就能回程了呢?
這!這其中推敲起來,還確有些問題呢!大批胡商!他們又從河內那邊來,河內?河內再過去...,莫非,莫非他們是從陳留那邊過來的?”
其他幾人還有些迷茫的看着臉色大變的老張與小虎兩人。誰也想不到,這兩個老兵居然憑着自己的經驗,大概推斷出了這些胡人真正的身份。
半個月前陳留被數千胡人襲破,全郡軍民先後死傷達到了數萬。這個消息當然早已傳遍各地,只不過這半個多月以來,再沒有新的消息。也就沒有人再去關注這些事情而已。
必竟陳留與河東,還隔着一條大河與河內郡那麼遠的路程。就算是要亂那也是河內先遭受攻擊纔是,至於河東聽到了河內遭殃的消息時,再備戰也來得及。
再說河東與河內兩郡相加,足有過萬士卒,加上各大世族所有的私兵,怕是要有兩萬之數。誰也不會想到胡人居然真得敢攻打有重兵防守的堅城。
那老張定了下心神,喃喃自語道:“若是城中的這批胡人真的是那些禍害了陳留郡的傢伙,這安邑城豈非也危險了?不行,老子不能看着這些混蛋在老子的地盤上做孽!
兄弟們,小虎,大夥都打起精神來,好好守着城門。老子要去找都尉稟報一番,至少也要將這些胡人的來龍去脈好好的查問清楚纔是。”
見老大認真起來,衆士卒也都立即應是,紛紛起身拔刀執槍,準備向着城門處的崗位走去。
那老張走了兩步,突然停住了腳步:“咦!他們有路引,這路引又是誰給他們開的呢?這事透着不對勁呀,啊!”
正低頭沉思的伍長突然感到後背一陣劇痛。愕然低頭,卻看到一枚鋒利閃亮的槍尖,正從他強壯的胸膛上消失。
他清晰的感覺到自己渾身的力量,也隨着這枝槍頭,從自己的後背的滑了出去。伍長有些艱難的轉過頭去,卻看到那方纔還無比憨厚的一張臉,突然變得滿臉殺氣。
看到那新兵已經挺槍向着一旁同樣震驚的兄弟們的刺去,伍長老張用他自己才能聽見的聲音叫道:“奸細!兄弟們小心,有奸細!”
他沉重的身體無力的倒下在閉眼之前,他只在心裡唸了一句:“他孃的,老子當了一世兵,居然在這陰溝裡翻了船。被這小雜種給暗算了,希望小虎能給老子報仇吧!”
伍長被‘自己人’偷襲所殺,其他四人都震驚的呆了一下。那新兵動起手來卻是決不容情。趁着衆人呆滯,連着唰唰兩槍,又結果了另外兩名士卒的性命。
下手之狠辣,根本不顧什麼兄弟戰友之情。轉眼剩下小虎與另一名士卒終於反應過來,驚怒的執槍向着這個新兵圍攻過去。
那叫小虎的老兵更是吼道:“吳狗娃子,你做什麼!居然殺害自家兄弟,你想要找死嗎?”
郡兵之間突然起了內鬨,那遍地流趟的鮮血,讓城門處的百姓頓時如炸了窩的螞蟻一般,驚叫着四處逃竄起來。
那新兵一掃之前的憨厚樣子,冷笑道:“吳狗娃子!嘿嘿!老子的名字叫沮渠歸良,乃是我家左賢王的先鋒。這樣你可以死的明白了嗎?”
那老兵小虎怒吼一聲:“你孃胎是匈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