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掌櫃宴請陸家少爺的地點在溫水鎮最出名的酒樓——醉霄酒肆內,而且上下都打點妥當了,孫雲就直接帶着顧朝進了醉霄酒肆的後門。
兩人放穩當了推車,孫雲帶着顧朝往酒肆的廚房走。
“顧兄弟,秦掌櫃已經跟這家酒肆的老闆說好了,你要是缺什麼食材,還是缺什麼器具的,儘管跟廚房的大廚開口,所有的費用都由我們祥雲布莊來支付,只要那個陸家少爺吃的滿意就成。”
孫雲轉達了秦掌櫃的意思,就留顧朝一個人在廚房,他則回前廳找秦掌櫃去了。
明明是午飯時間,應該是一家酒樓最熱鬧的時間段,但是整個醉霄酒肆安安靜靜的,沒有夥計的招呼聲也沒有客人的喧鬧聲,廚房裡的掌勺師傅和幫廚的小斯,手裡雖然幹着活,但是一副悠閒自在的模樣。
顧朝猜測着,應該是秦掌櫃爲了招待陸家少爺,把整個醉霄酒肆都包了下來,這可是好大的手筆啊,看來這個陸家少爺真的是相當重要的人物。
“你就是在東城街上,賣面煎餅的小哥兒嗎?”其中一個在切着配菜的小廝放下了手裡的菜刀,跟顧朝說起了話。
“是的。”顧朝答道。
“我剛纔出去看了,你是推着推車來的吧,你可以做一個你的面煎餅給我們嚐嚐嗎?”小廝露出一個討好的笑,不只是好奇面煎餅的味道,也是想從顧朝身上蹭點便宜佔佔。
可是小廝的話音剛落,他旁邊的掌勺師傅冷哼了一聲,顯然對顧朝帶着鄙夷的情緒,明明選了醉霄酒肆宴客,但是不點酒肆的招牌菜,卻請一個街頭擺攤的來,掌勺師傅心裡自然不是很爽快。
顧朝看了一眼橫眉冷對的掌勺師傅,斟酌着跟小廝回道:“只是做個面煎餅,自然是沒問題的,只不過我做的只是擺在街頭的吃食,肯定比不上你們酒肆裡,大師傅做的正品菜,如果口味上要是不合各位的胃口,還請多多見諒。”
顧朝一番客氣話下來,掌勺師傅的臉色也緩和了些,就一同跟着顧朝來到了後院。
火爐裡的火還旺着,顧朝攪了攪麪糊,取了一勺倒在圓形鐵盤上,這些日子以來,顧朝做面煎餅的動作已經近乎行雲流水,乾淨利落不帶一絲遲疑。
面煎餅的香味四溢,引的衆人口腔內唾液分泌。
顧朝在最後刷上了甜麪醬和辣椒醬,將面煎餅幾番對摺後,對半切開,用紙包好了一人一份的送到掌勺師傅和幫廚小廝的手裡。
小廝早就被誘人的香味饞的受不了了,也不怕燙,一口就咬了下去,麪餅發出脆脆的響聲,口中是麪餅中雞蛋的香味,甜麪醬的微鹹微甜,還有辣椒醬的爽辣。
“好吃!真好吃!小哥兒,你這個面煎餅真好吃。”小廝一連說了三個好吃。
看小廝一邊被燙的呼着氣,一邊還一口一口的往嘴裡塞,顧朝也忍不住露出了一抹笑。
“大師傅,您覺得怎麼樣?”顧朝問着掌勺師傅。
掌勺師傅手裡熱乎乎的面煎餅已經被咬了一口,原本臉上稍顯冷淡的神色也好似融化了,入口後外脆裡嫩的口感引的掌勺師傅忍不住又嚐了一口,鹹、甜、辣三種味道在嘴裡達到了奇妙的融合。
掌勺師傅的目光聚焦在顧朝的兩種醬料之上,吩咐了小廝去廚房取了筷子,他用筷子一頭沾了點甜麪醬,放進嘴裡細細品嚐着。
“這種醬料是你自己調配的嗎?”掌勺師傅轉頭問顧朝。
“是的。”
“這種組合,相當有趣。”掌勺師傅做菜將近三十年,北方菜系和南方菜系都相當精通,這種甜鹹的搭配口感,他還是甚少見到,不由的探究起了顧朝的醬料。
顧朝這邊跟掌勺師傅說着話的時候,前門那兒,秦掌櫃和他的貴客陸家少爺也進了醉霄酒肆,孫雲跟秦掌櫃點了點頭,秦掌櫃便是知道都安排妥當了,就帶着陸家少爺往包廂走。
陸家少爺陸玖之卻在酒肆大堂停下了腳步,陸玖之身形瘦長,一身藍白色長衫,外披一件雪白毛色的裘衣。長衫的衣襬上繡着淡綠色的長竹,上身的衣襟也同樣點綴着幾片竹葉,雪白色裘衣毛色光亮,質地上乘,清雅淡然間又彰顯着貴氣。
陸玖之生的也是極好,跟北方爺兒截然不同的白皙俊朗,他微微輕聳了一下高挺的鼻樑,嘴角勾起一抹似有似無的笑,“秦掌櫃,你可聞見了什麼香味了?”
秦掌櫃也跟着嗅了嗅,那股香味很清淺,飄在在空氣中,不仔細聞,說不定就忽略了,但是聞見了之後,卻被它的誘人吸引。
秦掌櫃聞着香,但是一時沒想起來這是顧朝的面煎餅的香氣,他身邊的孫雲,卻相當熟悉,剛纔來的時候都已經聞了一路了。
“陸少爺,這是我們家掌櫃專門爲您準備的一道吃食的香味。”孫雲說道。
“哦~這香味,倒是着實饞人”陸玖之挑了挑眉,好似勾引起了他的好奇心,他擺了擺手,跟在他身後的隨從就走到了他跟前,“。劉行,你先去看看,秦掌櫃準備的東西是不是真如這香味般誘人。”
見陸玖之好似心情不錯的模樣,秦掌櫃原本有些緊繃的心情這下也放輕鬆了些,他讓孫雲帶着劉行去廚房看看,自己則帶着陸玖之進包廂。
孫雲到了廚房,沒看到大家的身影,就又帶着劉行往後院走,果然所有人都圍在後院的推車邊,掌勺師傅甚至親自上陣,拿着顧朝的木片兒,在圓鐵盤上試着做了起來。
劉行看起來就比孫雲年長些許,孫雲尊稱他一聲劉哥。
“劉哥,那個小哥兒,就是特意請來替陸少爺做吃食的人。”孫雲指了指顧朝,顧朝個子不高,一聲灰色的棉衣棉褲,站在一羣爺兒中間,非常好認,只是顧朝正背對着他們,看不到正臉。
“顧兄弟。”在孫雲的一聲叫喚下,顧朝轉了身過來,“顧兄弟,這位是一直跟在陸少爺身邊的劉哥,陸少爺在前廳就聞到面煎餅的香味了,讓劉哥先過來看看你的面煎餅到底是啥模樣的。”孫雲解釋道。
顧朝點了點頭,臉上掛着淺淺的、禮貌的笑容,也跟着叫了一聲劉哥,可是久久都不見劉行吭聲。
顧朝心裡怪異着,難道這江南陸家連區區一個下人,都擺的起這麼大的架子?他不由的開始打量起了劉行,這人也只不過是一身深藍的素布衣褲,穿着打扮也不見貴氣,他的目光慢慢上移,可是這一下,就對上了劉行的雙眼。
劉行看着顧朝,在剛纔顧朝轉身過來、露出臉的那一剎那,劉行的注意力就再也沒有從顧朝身上移開過,他緊緊地盯着顧朝的那張清秀小臉,神色中是七分驚訝三分困惑。
是他長得很奇怪嗎?還是他認識自己?
注意到劉行對自己的反應,顧朝在自己的腦海中略過一遍,劉行身材中等相貌普通,他不記得自己認識劉行,腦海中也沒有曾經相遇過的記憶。
“劉哥。”孫雲也是不解,略帶尷尬的碰了一下劉行。
劉行彷彿突然從夢中醒來一般,沉沉的目光又在顧朝身上打量了一番,然後一聲不吭的轉身就往外走,孫雲雖然一頭霧水,但是已經機緊的跟了上去。
劉行走進包廂,快步走到陸玖之跟前,俯下身在他的耳邊低語着,隨着他小聲的碎語,陸玖之臉上的笑容越來越明顯,不是純粹的喜悅,而是帶着一絲詭異的笑。
“你可會看錯?”陸玖之出聲問道。
“不會,這事情小人萬萬不敢胡言。”劉行嚴肅而認真的回答道。
陸玖之拿起茶杯,抿了一口,眼眸中的興致昂然越發明顯,“秦掌櫃,我可等不及的想要嚐嚐你特意爲我準備的吃食了。”
陸玖之一開口,秦掌櫃馬上派孫雲通知廚房開始上菜,廚房內立馬就熱鬧了起來,掌勺師傅揮着大勺,顛着一口大鍋,火光四射。
先上來的幾道菜都是常見酒席菜,陸玖之只是用眼睛看了幾眼,連筷子都沒動,他指了指其中一道煲湯,劉行盛了一晚放到陸玖之面前,他也就喝了一湯匙,僅是沾了沾脣。
陸玖之又對劉行使了個眼色,劉行默默地走出了包廂,往後廚房走去。
顧朝也早就動了起來,既然是給貴客準備的,他還是覺得自己的面煎餅過於簡陋了些。剛纔他跟幫廚的小廝聊天,小廝說掌勺師傅的醬肉做的相當的出色,顧朝想着如何才能把醬肉和自己的面煎餅結合在一起呢?
他的腦海裡突然閃過北京烤鴨的吃法,不由的雙眸一亮。
顧朝取了掌勺師傅做的醬肉,用手撕成肉碎,沒有青瓜和胡蘿蔔,他用了一種很像西葫蘆的蒲瓜,切成絲,把面煎餅做的差不多是一個小碗碗口的大小,然後抹上醬料,碼上肉碎和蒲瓜絲,裹起來之後,還是對半切開,小小的兩半,是正好一口可以吃下的大小。
顧朝擺好了盤,跑堂的夥計端起盤子要去上菜的時候,卻被劉行一把接過。
“這道菜,還是我來上吧。”劉行拿着菜走了出去,顧朝這才知道,剛纔他準備面煎餅的時候,那人就站在廚房門口,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看着他。
直到劉行端上了顧朝做的這道吃食,陸玖之才第一次拿起筷子,夾了一塊放到嘴裡細細咀嚼着。
隨着感受到面煎餅獨特的口感,和嚐到其中鹹、甜、辣的絕妙搭配,陸玖之的味蕾也打了開來,又連着嚐了好幾塊。
“是你親眼看見的?”陸玖之拿着手帕抹了抹嘴角,看着劉行問道。
“是的,小人就站在門口,一眼不差的看着他做的。”劉行回答。
陸玖之嘴角的笑容一直沒有消散,他託着自己的下巴沉思了一會,然後對秦掌櫃說道:“今天謝謝秦掌櫃招待,這道吃食陸某着實喜歡。”
陸玖之和他的隨從之間雖然有些怪異的舉動,但是表面上陸玖之沒有說破,秦掌櫃自然不好先說,就同陸玖之一樣,客氣的你來我往。
後院的顧朝一直留心着天色,明明是正午,但是天色卻一點一點的在變暗,這太奇怪了,他心裡的恐慌和不安更甚。
得知前面是吃的賓主盡歡,顧朝覺得自己能做的都做了,更是急着想要回顧家村。他請孫雲幫忙,稍後把面煎餅推車推回東城街的酒樓後院,就行色匆匆的告辭了。
可是不曾想到,他不過是剛走出沒幾百米,卻被劉行堵在了路上。
“顧兄弟是嗎?我家少爺想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