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結束的第二天,肖寧剛走出校門,就看見倚在校門口的石獅邊上的秦舒,十幾年的寒窗苦讀終於在昨天結束了,秦舒整張臉都是鮮活的,帶着大大的欣喜的笑容,不知道他在那裡等了多久,路過的女孩子們都忍不住把目光往他身上飄,肖寧無奈搖頭,秦舒長了這麼一張招人的臉蛋,也難怪連自己的哥哥都急切的覬覦之。
不過這樣的秦舒倒讓肖寧鬆了口氣,看他此刻愉快的神情,就知道秦晉沒拿他怎麼樣。
秦舒一把勾住肖寧的脖子,笑得沒心沒肺:“阿寧,慶祝哥哥我終於從苦海里解脫出來,今晚咱們下館子吧!”
肖寧淡淡的瞥他一眼,“有把握嗎?”他問的是高考的發揮情況。
秦舒的臉爲之黯淡,沉聲道:“有沒有把握有什麼關係,反正以後的路我爸都替我安排好了。”
聞言,肖寧瞭解的點點頭,秦家祖上渡過黃河吃過樹根,最後終於迎來勝利,所以到秦伯伯這一代正是享受殊榮的時候,所以,無論如何秦舒都有個花團錦簇的前程。
望子成龍古今縱橫,連秦伯伯這樣的知識分子也不例外,總想爲孩子好,卻忘了對孩子來說,意願纔是最重要的,否則,一味約束和強迫不過是讓父子之間隔閡更大而已,遙想秦晉當年,就是不滿父親的安排才毅然下海,如今大概也混了個風生水起,不負秦家祖上了。
秦舒見他不說話,便笑着轉移了話題,“肖羽呢?”
“他跟同學去玩了,所以今天就我們兩人下館子。”肖寧說着,看了一眼他腳邊的黑色超大行李箱,淡淡的說:“秦大少爺,咱們得先把您的行李運回家才能去館子吧。”
秦舒扒了扒頭髮,一手拉着箱子一手勾着肖寧的肩膀往大馬路走,學校前面的這條馬路通向不遠處的別墅區,在當時,那裡是隻有超級富有的人或者政界高官才能住的,所以馬路上平時除了私家小車外便只有學生的自行車和公交車了。
兩人在路邊站了一會兒,一輛小貨車突然停在了面前。
肖寧只看了一眼,就認出這車的主人是凌波,但是秦舒不知道啊,所以當他一見穿着彷彿被老鼠咬了幾個洞的T恤和一條過膝的肥大短袖,外帶腳上還有一雙快要脫底的解放牌布鞋的凌波,立刻欣賞的吹了一聲口哨,也不管認不認識,直接就說上話了,“哥們兒,您這造型酷啊,這是今年流行?”
凌波本來也不認識這全身上下都是名牌的公子哥,不過見他身旁站着一個肖寧,而且兩人狀似親密,也回了一個大大的笑容,“我這衣服是被螞蟻鑽的,鞋子嘛,窮得沒錢買呀。”
秦舒挑了挑眉頭,大大咧咧的說:“我瞧哥們兒您面熟得很吶,在北京混過吧?”
凌波回一句:“喲,原來是天子腳下來的大少爺啊,失敬失敬。”
兩人的性格造就了他們的一見如故,即使在這車來車往人來人去的大馬路邊上也能侃得胡天暗地,肖寧冷眼看着,末了才站起來替兩人介紹,一通介紹完了,兩人又找着了共同話題。
你說哎呀難道哥們兒是那會凌波微步的小白臉段譽轉的世?
他說大少爺你這名兒取得真是恰到好處啊,情書情書的想必一節課45分鐘盡顧着迎來送往的情書了吧?
肖寧聽得哭笑不得,跟凌波打了個招呼,便板起臉面向秦舒:“秦舒,要不要回家?”
秦舒立馬點頭如搗蒜,“要要要,你不收留我我今天就得睡大街了。”
“別呀,大少爺你沒地兒睡可以睡旅館嘛,犯得着跟幾個錢親熱嗎?”凌波那一股不地道的京味兒立刻找到了正主,秦舒倒沒在意,只是說:“我剛考試完,專門來蹭阿寧家的飯的。”
凌波一副見了革命戰友似的一把握住秦舒的手,“大少爺,原來我們有相同的愛好,我也喜歡蹭飯吶,帶上我吧!”
秦舒是個直爽的性子,立刻大手一揮,無比豪爽的說:“哥們兒別客氣,今晚敞開肚皮吃!”
“好嘞!”凌波笑得那叫一個暢快。
最後凌波開車將肖寧和秦舒以及那一大箱行李送回了肖寧家裡,那時候曾祖母和煮飯的阿姨正在吃晚飯,平時肖寧和肖羽回來得比較晚,所以肖寧特意交代讓老太太先吃,把飯菜給他們熱在竈上就行了。
老太太是認識秦舒的,記得這是小時候跟小寧一起玩兒過的玩伴之一。
秦舒和凌波都是嘴甜的人,一口一聲曾祖母叫得老太太心情都高興了不少,最後陪老太太說了好一會兒話,幾個人纔出去下館子,肖寧將曾祖母安置在正屋那張墊了毯子的騰椅上坐下,跟她說自己要出去一會兒,會晚點回來,讓她不用等自己。
老太太笑着答應了,叮囑幾個孩子路上小心。
三個人從四合院裡出發,外面天色已經漸暗,路燈也都陸續的亮了起來,城市因爲發展漸漸明亮起來,即使是夜晚,也璀璨得如同白晝,秦舒問肖寧去哪裡吃飯,肖寧猶豫了一下說:“現在時間不早了,我們就在附近找個店吃點吧。”
“好。”秦舒是最聽肖寧的話的,肖寧說什麼就是什麼,他又轉過頭去徵求凌波的意見,凌波自然也沒有意見。
三個人裡面肖寧年紀是最小的,大概是因爲他時常一臉肅然,說話的語氣也總是一副慢條斯理,帶着一種掌握局面的沉穩和深意,所以連帶的從他嘴裡說出來的話也格外的有分量,凌波透過有些黯淡的路燈打量着這個剛剛見過兩次的少年,一張清秀的臉,五官並不出挑,合在一起卻格外賞心悅目,這個年紀臉蛋還沒有完全長開,舒展的眉宇間已能瞧出幾分堅韌的英氣,一頭短髮黑得發亮,凌波突然覺得,這孩子竟比那個時常一臉歡快的弟弟更加讓人無法移開視線。
離他們最近的飯店就在隔壁的那條街上,飯店的裝潢自然追不上十幾年後的優雅精緻,几淨窗明的卻也乾淨,三個人挑了個二樓靠窗的位置坐下,從這裡望出去,剛好能看見街上涌動的人潮和路邊販賣各種小玩意兒的小攤子。
既然秦舒說了讓他敞開肚皮吃,凌波也不客氣,一上來就點了十幾個菜,秦舒眉頭都不皺一下,肖寧卻在心裡暗暗發笑,凌波點這麼多菜,是喂人還是餵豬啊,就算要宰秦舒這頭大肥羊,也要懂得循序漸進嘛。
凌波點的菜很快上來了,這時候早已過了晚飯的店,三個半大少年都早就餓得前胸貼後背了,桌上賣相上好的菜立刻被風捲雲殘一通,很快就只剩下杯盤狼籍,看着只剩下盤子的桌面,肖寧想,這真的是在餵豬。
秦舒官宦人家出身,即使再餓,也能保持最基本的儀態,肖寧吃起飯來跟他說話一樣也是慢條斯理的,所以放眼望去,桌邊的三個人只有凌波筷手並用,簡直像是幾百年沒吃過人飯似的。
那個年代雖然也窮,不過還沒窮到沒吃過飯的地步,所以鄰桌的客人已經望過來了,凌波依舊故我,往嘴巴里塞食物,含糊不清的說:“情書少爺,如果不夠可不可以再點?”
“當然!不是說了嗎?今天敞開肚皮吃,哥們兒你千萬別給我省錢啊。”秦舒大手一揮,又招來了服務員,指着快將頭埋進盤子裡的凌波說:“點菜。”
那服務員小妹大概是被凌波的吃相給震驚了,半天才將手裡做工粗陋的菜單放在凌波面前,凌波停下餓狼撲食動作,油膩膩的手指在幾個菜單上的幾個菜名下戳了戳,“這個這個還有這個,嗯,最後再來一盤南瓜餅和一大碗米飯。”
服務小妹點點頭,立刻跑走了。
秦舒修長的手指上吊着筷子,笑着對凌波說:“瞧你把人小妹給嚇得,以後可怎麼娶媳婦啊?”
凌波大概是在等上菜,終於也開始斯文起來,拿過餐巾在手裡擦了擦,“大少爺,你現在就想着娶媳婦了?你纔多大啊?毛還沒長齊呢吧!”
“我看你也好不到哪去吧!”秦舒繼續調笑,手裡的筷子一晃一晃的,頗有點玩世不恭的味道。
肖寧靠在椅背上聽他倆瞎吹,瞟見他們隔壁的隔壁那桌坐着幾個年輕人,裝束平常,只是那目光卻非一般的兇狠,肖寧心裡一跳,定睛看過去,發現竟是多年的死對頭——李宏。
李宏這個人很囂張,一張嘴就把你全家祖宗問候個遍,末了還自以爲好看的丟過來一個輕蔑的眼神,卻不知自己臉上那雙眼睛早就被肥肉擠成了鼠眼,白北和凌波最討厭這人,一是因爲態度,二是因爲凌波吃過這人的虧。
當時大概也跟現在一樣,凌波正跟幾個朋友吃飯,吃着吃着竟然被人從後面罩了麻袋拖去後巷暴揍了一頓,這件事很長時間才查到,因爲李宏後面的靠山不是一般的大,至於李宏爲什麼非要跟凌波過不去,據說是因爲凌波有次上廁所插了李宏的隊,那時候他們的保全公司正處在生死存亡之際,白北爲了不在這時候節外生枝讓凌波不要衝動,所以肖寧後來一上臺,立刻以牙還牙的讓人把李宏給辦了。
現在,隔壁的隔壁的那堆年輕人裡面赫然坐着李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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