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肖寧的個子躥得比肖羽快,雖然只有十四歲,已經長到了一米七左右,這一點隨父親,肖羽的頭頂只到哥哥的鼻尖處,常常很鬱悶:“我怎麼還不長個啊?”

肖寧好笑的拍拍他的臉,“多吃點飯,自然就長高了。”

肖羽苦着一張臉,咬牙裝了第三碗飯,肖寧差點噴出飯來,從前倒是沒發現肖羽這麼能吃啊。

父母的離去似乎並沒有給肖羽帶來多大的負面影響,或許是因爲哥哥對他的愛護和疼惜彌補了這種缺憾,肖羽在很短的時間內便從父母逝世的痛苦中恢復過來,兩兄弟輪流做早餐和晚餐,然後一起上學放學,即使中午在食堂吃飯也是如影隨形的。

於是整個英蘭中學都在傳,肖家兩兄弟似乎並不像傳言中所說的那樣不合,整天像膠水似的粘在一起,感情那叫一個好啊。

他們在學校再一次遇見了靳楓,他是出身良好的富家子弟,舉手投足間都帶着大家族的優雅和從容,卻又有着最純粹的笑容,所以肖寧總覺得靳楓是個矛盾結合體,像一種名叫火龍果的水果,外表看上去光鮮亮麗,裡面的果肉卻是清爽可口。

肖羽是個善良的孩子,這樣的人一般都靦腆,所以發現靳楓坐在了他對面的餐桌上時,一張小臉瞬間就紅了,肖寧看着,一句話都不說,或許,他的弟弟已經開始了青春期的躁動,急切而熱情的想要開始名爲初戀的美好,而他遇見的剛好是靳楓,一個帥氣又紳士的男生。

“你們好,我是靳楓。”靳楓如記憶中那樣朝他們禮貌的微笑。

肖寧朝他點了點頭,肖羽則有些緊張:“你……你好,我叫肖羽,”說着又看向身旁的哥哥,“這是我哥肖寧。”

靳楓笑了笑,一雙眼睛彎成了月牙狀,很好看,“你們是一年級的吧?我比你們大一級,高二(一)班。”

“我是高一(二)班,我哥在一班。”肖羽繼續臉紅中。

靳楓慢條斯理的吞下嘴裡的食物,眼神在兩兄弟的臉上徘徊了一陣,“你們雖然長得很像,但是別人會很容易就辯認出來。”

“哎?”肖羽不解,睜大了一雙眼睛,像一隻急欲得到解答的小貓咪。

靳楓對他這個表情逗笑了,才說:“你們的性格不同,給人的感覺也不一樣,肖寧並不常笑,所以看上去會成熟一些,而你,就像一隻小貓似的,很可愛。”

青春期的孩子是受不住別人這樣讚美的,而且對方還是那個自己心儀的對象。

肖羽從小被家裡保護得太好,以前母親就總是揉着小兒子的臉,一邊笑着說:“我們家小羽真可愛,來,讓媽媽親一口。”所以肖羽對可愛這個詞從來不排斥,在他的認知裡,凡是說他可愛的,都是對他好的人。

所以,肖羽臉紅的低下頭開始扒飯,肖寧看着弟弟一路漫延到耳後的紅暈,在心裡微微嘆息一聲。

傻弟弟,這麼輕易就被人給抓住了,如此輕易就得到的東西,會不會不夠珍貴呢?

一頓飯吃完肖家兩兄弟準備離開的時候,靳楓卻叫住了肖寧,一雙眼睛停留在他面無表情的臉上,“你們班是不是有個叫林珊珊的女生?”

肖寧皺了皺眉,班上的人他還沒有認完,所以老實的回答:“我不太清楚。”

靳楓卻以爲他不願意跟自己說話,溫和的眼神瞬間凌厲起來,“你不願意跟我說話?”

“沒有,我確實不知道有沒有這個女生。”肖寧撞上他的目光,平靜的回答,然後靳楓的神色瞬間平和下來,又是那副乾淨純粹的笑臉,“哦,那就算了。”

肖寧拉起肖羽想走,肖羽卻站在原地不動,大眼睛疑惑的望着靳楓,“學長,你問這個幹什麼呢?”

靳楓狀似靦腆的扒扒頭髮,“是這樣的,前幾天有個叫林珊珊的女孩給我寫了一封信,但是後面沒有註明班級,所以我想答覆她也找不到人,就問問。”

肖羽眼底那一刻的失落肖寧看得真切,只覺得這一世的靳楓與前世相比相差甚遠。

前世的靳楓一心一意的喜歡着肖羽,就算那是表象,至少也騙過了所有人,而此刻站在他面前的少年卻完完全全一副少爺模樣,或許,這一世他已可以像一個局外人那般做到清明如水,所以眼前的靳楓讓他不知不覺產生了些許厭惡。

“那你可以問問別人,有必要的話也可以去問問我們的年級主任,他應該會給你準確的答案。”肖寧丟下話,拉着肖羽大步走出了食堂,靳楓站在原地,看着兩兄弟消失的背影,眼睛在肖寧筆挺的身影上徘徊良久。

肖寧經過幾天的深思熟慮,開始找試卷來做,不做不知道,一做嚇一跳。

他拋棄書本實在太久了,一百分的試卷只得了十幾分,那十幾分還是因爲猜對了選擇題的緣故。

對此,肖羽相當不解,怎麼哥哥的成績下滑得這麼厲害?難道是因爲爸媽的關係?

雖然疑惑,但還是每晚給哥哥補習,所以很多下夜班的人都看見五樓的那個小窗戶每晚都亮着燈,有時候到天亮才關,晚上雖然耽誤了睡眠,但是兩兄弟像打了雞血似的,白天也依舊精力充沛,肖寧是個聰明人,用理化競賽前的一個月時間挑燈夜戰,甚至連五一長假都耗上了,終於將差距縮小了很大一段,這才鬆了口氣。

長假過後,肖羽便與靳楓走得近了,肖寧清楚的知道,但並不阻止。

下午放學也再沒跟肖羽一起回家,想着肖羽這時候應該正跟靳楓玩得高興呢。

曾經看過一本書,寫的是兩兄弟愛上了同一個女人,但是佳人只有一個,兄弟倆必定就要爭個你死我活,偏偏弟弟生性純良,哥哥卻陰狠毒辣,是個女人都會喜歡上善良的弟弟而非狠辣的哥哥。

現在想一想,靳楓有什麼好,不過有一張英俊的臉,不過有一抹乾淨的笑容,不過如此。

他肖寧實在犯不着爲了這樣的一個人傷害自己的親弟弟。

肇事者的賠償事宜在這段時間內也處理得差不多,加上父母廠裡的保險金和存款,加起來也是一筆不小的金額,在當時那個年代,已經算得上是有錢人了。

肖寧在曾祖母的陪同下將那筆不小的賠償金存進了銀行裡。

他不敢亂花,因爲那是父母用命換來的。

放學後的校園不如白天的喧囂,小路兩旁栽着大朵大朵的開得鮮豔的花,淡淡的花香自空氣中瀰漫開來,遠處有夕陽如血,白雲一朵一朵的由遠即近,肖寧站在綠意盎然的校園裡,閉着眼睛深深的呼吸了一口。

曾有人說:只有真正經歷過人生的人才有資格討論人生。

他不知道自己是否有這個資格,只是人生重來一次,竟能發現許多從前不會發現的美。

似乎,他們的人生本該如此,生活平靜規律,肖羽臉上永遠有滿足幸福的笑,路過的每一個人匆忙而平穩的腳步,天邊永遠不會落下的白雲,這樣美好而寧靜,愜意又生動。

他從前竟然渾渾噩噩的過了二十八年,想想都覺得可惜。

“你再這樣走下去,怕是天黑也到不了家。”寧靜的空氣被突如其來的聲音打破。

肖寧睜開眼睛,就看見了那抹修長的身影,勁瘦的身體上裹着一件黑色的休閒西服,身下着一條同色的長褲,他的背後是一片生機美妙的花園,襯得這張臉愈發俊美無儔。

肖寧有片刻失神,不明白這世上爲何會有這樣完美的人。

低調、內斂、從容、優雅。

舉手投足間皆是風華。

那人望着他,脣畔是淺淺的笑,肖寧眨了眨眼睛,笑道:“我家很近,閉着眼睛也能走回去。”

封城便笑了起來,那笑容如春風般和煦,甚至比靳楓的笑容還要來得純粹,更加讓人賞心悅目,“走吧,我送你回家。”他說得這樣輕鬆自然,語氣裡的理所當然彷彿他已說過千萬遍這樣的話語,肖寧臉上的笑容卻漸漸隱去,有些疑惑的看着他,隨即一笑:“封先生,我家很近,步行十分鐘就到了,但是,若你硬要送的話,也是我的榮幸。”

封城眯了眯眼睛,笑容溫和而迷人,“肖寧,你不怕我嗎?”

“爲什麼要怕?”肖寧毫不猶豫的反駁,“封先生一表人才,多看一會兒也是好的。”

封城一愣,然後笑了起來,帶着金屬般質感的聲音在安靜的花莆前輕輕響起:“真是個有趣的孩子。”他是個好看的男人,即使不笑的時候也是英俊的,這樣明亮的笑容將花園裡開得正豔的花朵都比了下去,更遑論那遠在天邊的夕陽。

肖寧不得不承認,這個男人有着讓人着迷的能力,用一個乾淨的笑容,用一句溫柔卻不失霸道的話語,再加上一個令人深陷的眼神,就能讓人乖乖點頭,束手就擒。

肖寧沒問封城怎麼會在學校。

兩人就像認識很多年的故友一般走在安靜的校園裡,延着小路慢悠悠的往校門的方向走,夕陽漸漸在山的那一頭隱去了臉,兩人身上的霞光也漸漸隱褪,肖寧一步一步的走着,身旁的男人身上那股清冽的香氣再次侵佔了他的鼻翼。

早已知道這個叫封城的人了。

早在前世,就聽說過。

身世不明,年齡不明,被媒體譽爲商界鬼才,年少成名,是整個安寧市當之無愧的第一人,就連挺着啤酒肚的市長也要對他禮讓三分,更何況他們這些小小的做保全的人,白北曾經對他說過:封城這個人遠看像一座塔,嚴謹沉穩,近看則是一把沒有鞘的利刃,一不小心就會被割破喉嚨。

肖寧一直記得這個人的危險,十幾年裡不曾去觸過他一片逆鱗。

沒料到,輪迴一世,竟陰差陽錯的相遇,相識,現在竟還能心平氣和的走在一起。

“肖寧。”身側的人突然停下來,背後是開得正豔的月季,嫣美詫異的顏色襯得四周的綠葉更加清脆,也映着封城英挺的眉宇愈發俊美,他靜靜的駐立在花前,修長的手指抄在口袋裡,衣襬被攏起微微的皺褶,正因如此,肖寧才感覺眼前這個人有一分常人的親切,不似記憶中聽說的那樣冷硬而決絕。

肖寧停下來,看着他,脣畔不由自主的上揚起來,吐出一個單音:“嗯?”

男人沉默片刻,像是剛剛準備好的話看見這少年清澈帶笑的眼睛時全數消失,臨到頭來不得不重新找話題,否則便是在無理取鬧,過了好一會兒,他才說:“我請你吃晚飯。”

肖寧挑眉,隨即笑道:“好啊,不吃白不吃。”

聞言,封城也跟着笑起來,使得四周漸漸暗淡下來的光線又瞬間點亮了起來,肖寧想,這個男人的笑容果真比靳楓要好看很多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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