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晉這次帶來的東西挺齊全,基本上釣魚該準備的都齊了,秦舒這時候也終於消停下來,封城給肖寧戴上太陽帽,然後幾個人坐在摺疊凳上開始釣魚,魚餌是事先準備好的,可是肖寧似乎特別喜歡用現挖的蚯蚓做餌,而且河裡的魚兒似乎也挺喜歡新鮮的魚食,爭先恐後的往肖寧的魚鉤上跑,不出半小時,肖寧身旁的桶裡就裝了好幾尾青魚和鯽魚,封城也收穫頗豐,秦晉和靳楓顯然也是個中好手,只有秦舒和肖羽兩個人半天一條魚都沒釣上來,倒是釣到了一隻烏龜和一隻螃蟹,惹得衆人頻頻大笑。
時間過得很多,在收穫了滿當當一桶魚之後,天色也開始變暗了,火很快生了起來,肖羽將格子桌布鋪在平坦的地面上,將各種點心和水果擺上去,秦舒垂涎已久的佐料也都擺了上來,驚訝的是連碗筷都有,雖然是一次性的,不過了勝於無,肖寧顯然低估了封城和秦晉兩人的居家能力。
好像沒過多久,那兩個人已經將魚殺了並清洗乾淨,肖羽將佐料均勻的抹在魚肉上面,靳楓拿出一早準備好的竹籤將魚肉串起來,這一系列動作完成得很快,短短半個小時,已能聞到烤魚的濃郁香氣。
秦舒饞得使勁的吞口水,秦晉無奈的笑了笑,然後將手裡烤得差不多的魚遞給他,輕聲道:“小心燙。”
秦舒接過,用力的咬了一大口,然後發出滿足的嘆息聲,“真好吃啊。”
幾個人圍着升起來的火坐了一個圈,肖寧第一次覺得野外露營也挺不錯,封城將烤好的魚用小刀在一次性盤子裡切成塊,然後才遞給他,又把筷子放在肖寧手上,笑道:“嚐嚐味道,第一次烤魚,不知道好不好。”
肖寧夾起一塊魚喂進嘴裡,大概是因爲這魚是森林中的河溪裡的,吸收了天地靈氣日月精華,肉質格外細滑新嫩,配上肖羽帶來的醬料,好像比從前吃過的所有魚都要美味,當然,裡面還加了封先生的一份深情和愛心,味道自然不同凡響。
封城見肖寧吃得香,便又烤了一條,烤魚肖寧也吃過不少,後來大多都用炭火,將魚包上錫箔來烤,但是哪有現在吃的這種真正野外的燒烤好吃,完全就不是一個級別。
一下午的成果被幾個人在談笑中吃了個乾淨,吃到最後,肖寧的肚子都裝不下了,封城的手從衣服下襬伸進去,揉了揉他的肚子,“看來等下又要去散步才能睡覺。”
肖寧仰起頭笑了笑,“這裡到處黑麻麻的,說不定有野獸出沒。”
“野獸倒是沒有,”正在往火裡架柴的靳楓突然接話,“禽獸倒是有一隻。”說完朝搭得較遠的一個帳篷看過去,依稀能聽見秦舒的抗議聲,然後聲音漸漸變小,直至什麼都聽不見了。
肖羽大概是聽懂了靳楓的弦外之音,小臉在火光的映襯下紅得滴血,靳楓瞟他一眼,然後丟了手裡的柴,跟封城和肖寧道了晚安,便拉着肖羽進了自己的帳篷。
“不擔心肖羽嗎?”封城撫了撫他黑色的頭髮,輕聲問道。
肖寧看向他,“擔心什麼?肖羽被吃那是遲早的事,只要靳楓這輩子不變心,就沒什麼好擔心的。”
封城眯了眯眼睛,噴出的氣息打在肖寧的側臉上,有些癢,封城的聲音格外低沉,又帶着難以名狀的曖昧,“我也永遠不變心。”
這種像承諾一樣的東西並不可靠,肖寧一直都知道,可是這一刻,眼裡卻突然什麼都看不見了,只映出封城說這話時認真的眉眼和脣角清淡迷人的笑容,他微微一笑,就着封城的手靠過去,仰起頭來時,突然發現墨蘭色的天空中有繁星,有的黯淡有的明亮,像無數隻眼睛一樣一眨一眨的瞧着地上的依偎在一起的兩個人。
“凌波好像很怕你。”肖寧打了個飽嗝,聲音聽不出多少情緒。
封城低下頭親了親他的發頂,“好像是。”
“他的確怕你,因爲有你在的地方他都顯得很不自在,這一次露營也是因爲看見了你才落跑的。”肖寧把玩着封城環在他腰上的手指,語氣淡淡的,似乎心裡什麼都沒有想。
“他是我的下屬,怕我很正常。”封城以此結尾。
肖寧身體一顫,前世就有些模糊的概念了,一直沒有機會弄清楚,總覺得凌波和白北與封城有着莫大的關聯,可是那個已經變得遙遠的前世裡卻沒有任何能夠知道真相的契機,聽封城這樣一說,肖寧心裡立刻亮敞起來,怪不得白北對封城如此瞭解,說起封城的事來如數家珍,而凌波一直對封城抱着一種既不服又敬畏的矛盾態度,只是肖寧不明白,既然凌波和白北與封城有着如此緊密的聯繫,爲什麼後來又跑去做保全了?並且十幾年如一日的跟在自己身邊?
說這一切是巧合未免太過牽強,可是,到底是什麼原因肖寧一時又理不出頭緒來。
“冷嗎?”封城見他身體顫了一下,忙問道。
肖寧搖搖頭,將整個背脊貼在了封城如火的胸膛上,彷彿這樣才能證明自己此刻是真實存在的,“封城,你認識白北吧?”
“嗯,白北和凌波一樣,都在我的管轄範圍之內,有機會介紹給你認識。”封城一下一下的輕撫着他的頭髮,並不問他爲什麼會知道白北這個人的存在,只是一味淺笑,肖寧輕點了一下頭,閉上了眼睛。
被睡意吞噬的前一刻,肖寧想,或許,前世有什麼東西是他不知道的,所以白北和凌波纔會這樣混亂的突然闖入他的世界,而封城,這個人比任何一個謎都要神秘,明明遊離在外,肖寧卻有一種他們早就認識的錯覺。
肖寧這一晚沒有睡好。
從睡着開始似乎就一直在不停的做夢,夢境亂七八糟複雜多變,印象最深刻的是一個車禍現場,十幾輛車連環相撞,還有幾輛車直接倒栽在路面上,大片的血跡從車廂裡漫延出來,染溼了乾淨的馬路,凌波和白北焦急的從另一頭跑過來,跑到其中一輛車前停下,那輛車損毀最爲嚴重,基本上已經看不清原來的顏色,整個車身都是一片焦黑,車頭壓在一輛大貨車的肚子下面,凌波和白北兩個人試圖將車門拉開,可是試了半天都沒有用。
肖寧想跑過去,雙腳卻如鉛一般動不了。
只能眼睜睜的看着凌波使勁的拍打着車門,嘴裡發出嗚咽一樣的聲音,白北一把推開他,從玻璃全碎的車窗外將手伸進去,彷彿是想將裡面已經昏迷的人拉出來,拉了半天也只拉出一隻手來,那隻手手指修長,骨節分明,原本白皙的肌膚被殷紅色的血染紅了,只有食指上那枚圓環戒指保持着能夠辨識的輪廓,那枚戒指肖寧認得,那是封城剛送他不久的生日禮物,現在還安靜的掛在他的脖子上面,肖寧只覺被人一拳擊在胸口,鈍痛立刻涌上來。
“城哥!堅持住!我們馬上救你出來!”他聽見白北的聲音不復冷靜,像即將暴走的前奏。
那手指突然動了動,肖寧聽見一把低沉的被喧鬧差點覆蓋的聲音刺破空氣鑽進了他的耳朵裡,“肖……肖寧呢?”
“他馬上就來!”凌波大聲的說,似乎怕車裡的封城聽不見。
那把聲音發出低低的喘息的笑聲,肖寧覺得心臟被人一把揪住了,連呼吸都困難起來,“他已經死了,怎麼會來?”這是肖寧熟悉的封城的聲音,即使不如22歲時的清朗,多了幾分成熟男人的味道,但是肖寧不可能認錯,這是封城的聲音,用他從未聽過的帶着些沮喪又無奈還有心死的悲哀。
“沒有!他沒有死!他正在路上,真的,城哥!肖寧身手了得,靳楓根本就不可能傷到他的!”凌波着急的叫道,眼淚突然流了出來,肖寧第一次看他哭,竟是在夢裡。
“肖寧已死,人生還有什麼意義?”那聲音低得很,像遠山一樣飄渺,被風送過來,一直送進肖寧的耳朵裡,一股巨大的悲傷從四面八方奔涌過來,壓着身體的五臟六腑,在那一瞬間,肖寧覺得自己似乎又死了一回,就像被靳楓埋的炸彈炸飛的時候,那種神形俱滅的滋味。
“啊!”肖寧猛地坐起身來,額上盡是冷汗,眼睛不知道被什麼東西糊住了,所及之處都是朦朧一片,封城就在帳篷外面,聽見他的叫聲,立刻衝了進來,肖寧看見一大團影子靠過來,封城身上清冽的味道充斥着整個鼻翼,肖寧等不及那人走近,從地上爬起來衝過去用力的抱住封城,心臟還在劇烈的跳動,像隨時都會從喉嚨裡跳出來一樣,那個夢境實在真實得可怕,肖寧一輩子都沒這麼怕過,彷彿封城是真的就在他眼前沒了氣息,他只能眼睜睜看着,卻什麼都做不了。
“做惡夢了?”帳篷不及兩人的頭頂高,封城抱着人重新坐下來,溫柔的聲線在頭頂響起,肖寧抓着對方衣料的手指泛起蒼白的顏色,只能在封城懷裡無力的點頭,接着下巴被修長的手指擡起,視線裡的封城依舊模糊着一張臉,驚訝而溫柔的問道,“怎麼哭了?”
肖寧沒有遲疑,勾住封城的脖子將人拉下來,隨即將自己的脣送到那人嘴邊,他怎麼會哭?只是因爲一個夢,看見封城死了,聽見封城用那樣悲涼的語氣說話他就已經淚流滿面,他肖寧自認不是一個深情的人,然而,夢境裡那種心痛的感覺卻如此強烈,竟讓他有種撕心裂肺的痛楚。
這個吻肖寧格外主動,主動的去勾住封城的舌,主動張開嘴方便對方更好的侵犯,來不及吞嚥的唾液延着少年的脣角滑下來,空氣中被漸漸粗重的喘息帶起一層濃重的曖昧,肖寧伸手去解封城的襯衣釦子,手指慌亂又急切,此刻腦子裡只想緊緊的擁抱着這個人,才能證實那個夢境是個完全的假象,封城皺了皺眉,一把握住他的手,手指在少年慌張的臉上輕輕撫摸,“怎麼了?”
肖寧搖頭,模糊着一雙眼去找他的脣,這一刻似乎想要將自己嵌進那人的身體裡,脣貼着脣,舌勾着舌,直到兩人都喘不過氣之後才分開,肖寧抵在他胸口,聲音悶悶的傳來,“封城。”
“嗯?”
“封城。”
“嗯。”
“封城。”
“我在。”
肖寧沒再說話,封城就安靜的抱着他,坐在有些潮溼的地上,外面不多時響起肖羽歡快的叫聲,秦舒和秦晉應該也已經起來了,肖寧卻不想動了,將頭枕在封城寬厚的肩上,雙手依舊緊緊的抓着他的衣服,紊亂的心跳還沒有恢復平靜,封城右手撫在他的後腦,耐心而溫柔的一遍一遍摩挲,外面是人們熱鬧的說話聲,帳篷裡卻安靜如水。
“哥,你起來了嗎?”沒過多久,肖羽的聲音就在他們的帳篷外面響起。
肖寧應了一聲,肖羽便說:“秦晉哥說等下我們去山頂的酒店吃早餐,你如果困的話就再睡會兒,反正現在時間還早。”
等到肖寧答應了,肖羽便跑遠了。
封城低頭看了他一眼,然後在他眼睛上親了一下,聲音帶着晨起時的慵懶,“我抱着你再睡一會兒。”
肖寧搖搖頭,他沒那麼嬌弱,只是那個夢境太真實了,讓他在夢中也嚐到了劇烈的疼痛,那個夢的畫面應該是他被靳楓的炸彈炸死了之後,可是,自己爲什麼會做這樣的一個夢?他前世雖然認識封城,可是並沒有與對方說過一句話,連一個眼神的交匯都沒有,封城怎麼會說那樣的話?
種種疑問在肖寧腦子裡凝結起來,卻得不到任何答案。
等兩人從帳篷裡走出來的時候,大部隊已經整裝待發了,封城從溪邊打了水回來讓肖寧洗臉,趁肖寧洗臉的時候將帳篷收起來裝進包裡,然後幾個人從昨天來的路返回半山,直接開車上山頂。
山頂的私人會館應該跟秦晉有點關係,車子剛開到門口,便有侍者上前帶路,肖寧一路上神情都有些恍惚,所以封城一下車便握着他的手,生怕把人弄丟了,對此肖寧只是輕輕一笑,握緊了封城的手,幾個人被帶到一個雅緻的包房,桌上已經擺好了各種早點,中西各半,除了秦晉和封城,其他幾個人都是正長身體的時候,昨晚沒有吃到主食,這會兒大概早就餓了,一看見早餐立刻就撲了上去。
肖寧也覺得餓,一坐下就埋頭痛吃起來,封城見他胃口不錯,便給他佈菜,自己卻很少動筷,對面的秦家兄弟亦是如此,秦晉雖然已是二十六、七的年紀,可是面對着心愛的人,也藏不住那份平時不亦表露的溫柔神情,秦舒大口吃着美味,偶爾也夾一筷子喂進他嘴裡。
“這裡有溫泉,等下吃了早餐消化之後可以去泡泡。”吃到一半,秦晉突然說。
肖羽放下筷子,臉上既興奮又驚喜,“真的?”
“嗯。”
肖羽立刻高興的叫起來,靳楓一臉無奈的笑着將他重新按回座位上,低聲道:“先吃飯,如果表現不好,等下就不用泡溫泉了。”
肖羽的臉垮下來,然後開始認真的吃起早餐來。
早餐之後,秦舒和肖羽便決定要去泡溫泉,秦晉和靳楓自然要同行,肖寧臉上的疲憊很明顯,封城便送他下山,肖寧說他沒事,封城卻很堅持,肖羽見狀也要跟着一起走,卻被封城制止了,“肖羽,你難得來一次,就跟靳楓好好玩,肖寧有我照顧,不用擔心。”
肖羽還要想說話,秦舒便開口了,“難得有個這麼好的表現機會,肖羽,你就讓封大哥表現表現嘛。”說完嘻嘻的笑了兩聲,秦晉看他一眼,對封城說,“路上小心,有時間出來喝茶。”
封城衝他點點頭,便摟着肖寧出了酒店。
作者有話要說:不知道怎麼,寫肖寧做夢的時候,莫名其妙的就有點感傷。
如果真的存在前世今生其實也是好的,至少,曾經那些以爲會永遠失去的東西,因爲重活了一回,就可以毫無顧忌的抓在手裡。
嗯,突然就傷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