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封城送的禮物肖寧無論如何都不肯收,封城也不生氣,只是將文件放進他手裡,一雙深色的眸子直定着牀上的少年,輕聲道:“肖寧,讓我保護你。”
肖寧揚了揚手裡的文件,笑道:“把所有財產給我,就是保護我?”
封城並不否認,只是說:“以後的事誰都說不準,我可以保證自己永遠不變心,但是我不能容忍自己對你有一絲一毫的懈怠,所以,即使你不要也把它收着,只求讓我安心,好嗎?”
肖寧抿着脣,一時無法反駁。
他自然明白封城的憂慮,封家這半年間沒有任何動作,若不是今天封鯖的突然到訪,他大概都快忘了他和封城其實還有一個巨大的敵人正隱藏在前方,伺機而動,而封城爲了保他周全,竟連這種下策都想出來了,肖寧有理由相信,封城和封家即將或者已經正式決裂了。
這種結果不是肖寧願意看到的,他不希望封城爲了一個男人背叛家族遭人詬病,但是,封家對肖羽做的事又讓他無法原諒,魚和熊掌不能兼得,大抵如此。
最後,肖寧將那份財產讓渡書收下了,拉着封城在牀上躺着,封城翻過身看着他,“不起來吃蛋糕了?”
肖寧也翻過身來與他面對面,笑着說:“你陪我睡覺吧。”
封城笑着點頭,然後將人拉進懷裡,相擁而眠。
第二天一早,封城陪肖寧吃過早餐後就出了門,肖寧將他送到門口,兩人在玄關擁吻了好一陣纔不舍的分開,封城摸了摸他的臉頰,又低頭過來親啄他一口才轉身離開,肖寧等封城的車子走遠了,纔回身進了屋。
肖寧給秦舒打了個電話,約他等會兒見面,秦晉最近在安寧市處理一點事,秦舒自然陪着大哥沒有立即回北京,肖寧掛了電話之後,便開始收拾餐桌,他實在捨不得讓封城太累,又要做飯又要洗碗的,所以,他即使不會做飯好歹會洗碗,也算給封城分擔了一點家務事。
夏天早上的十點鐘,太陽已經披上了毒辣的外衣,白北將車開到一傢俬人會館門前,立刻有泊車小弟過來接了車鑰匙將車開走,天氣太熱,所以白北穿了一件真絲的寶藍色襯衣,身下搭一條白色的休閒長褲,想起夏七昨晚躺在黑色牀單上雪白如玉的身體,讓他在這樣炎熱的氣溫下依舊露出了令人炫目的笑容。
他在原地站了一會兒,纔想起今天來是有要事,忙正了正臉色,大步走入會館中。
推開包房門的時候,房間內溫暖昏黃的燈光立刻迎接了他,房裡很安靜,只在沙發上坐着一個人影,那身影即使坐着,依舊能看出挺括的身體輪廓,坐於沙發一隅,男人身上清冽淡漠的氣息卻又盈滿了整個房間。
白北走進去將門反手關上,喚道:“城哥。”
封城擡起頭來看了他一眼,然後復又低頭看着手中盛着紅酒的高腳杯,輕聲道:“昨天封鯖來了。”
聞言,白北一頓,忙走過去在他對面坐下,“你今天叫我來是想……”
封城再次擡頭,一雙眼眸如同深邃的海洋,一眼望不到邊,白北被他專注冷靜的眼神看得有點招架不住,然後聽見封城說:“封鯖來了,就表示爺爺的忍耐已經到了極限,所以,你們可以開始行動了。”
白北沉吟片刻,“如果封老爺子知道你背地裡收購環球集團的股票,他會被氣死吧。”
封城微微勾脣,笑容在昏黃的燈光下面顯得異常邪氣,聲音不帶絲毫情緒,“我說過了,爲了肖寧,我願意拼死一搏。”白北被他這個笑容看得一愣,第一次發現這個叫封城的男人竟也有如此瘋狂的時刻,但他仍是適當的開口,“咱們只有六成勝算,如果收購的過程中被人察覺我們就會功虧一潰。”
房間裡陷入片刻寧靜,白北正襟危坐,大氣都不敢出。
過了很久,封城開口打破沉默,“害怕了?”
白北搖搖頭,“我只是不想讓你陷入進退兩難的境地。”畢竟環球的實力擺在那兒,一旦惡意收購失敗,封城一手創立起來的集團乃至整個烏鴉都會損失嚴重,到時候,封城失去的不僅僅是名譽,還有可以傍身的一切資產,到時候,若肖寧……
封城彷彿知道他在想什麼似的,突然笑道:“你認識我多久了?”
白北遲疑了一下,仍老實回答:“快10年了。”
“那你應該知道,我從不打沒有把握的仗。”封城端起酒杯輕呡一口,“而且,我對肖寧有信心,即使我一無所有,他仍是肖寧。”他的話這樣輕,卻在白北心底擊起千層漣漪,到底是什麼讓封城對那個剛滿16歲的少年如此的信賴和愛護,白北不知道,也從不敢問封城,這時候也不知哪裡來的衝動,問道:“爲什麼是肖寧呢?”這個世界上,可以讓封城愛的人那麼多,爲什麼偏偏是那個依舊是個孩子的肖寧,即使他優秀,即使他有着同齡人無法比肩的成熟和沉穩,白北依舊不懂,爲什麼是肖寧?
封城眯了眯眼睛,想起莫顏也曾問過同樣的問題。
他當時是怎麼回答的?
他說,不需要理由。
其實是需要理由的,若沒有緣由的愛一個人,那大概不能稱之爲愛,想到這裡,他擡頭,看着正在等待答案的白北,輕聲說:“記得九年前的事嗎?”
白北眼眸一閃,聲音突然低沉下來,“九年前你被人綁架,失蹤了一年。”說完話,他像是想起了什麼,突然瞪大了一雙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封城,封城也看着他,瞬間便讀懂了他的眼神,微微一笑,“就是你想的那樣。”
白北的肩膀垮下來,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封城卻站起身來,“我答應肖寧回去吃午飯,先走了。”
當封城的手握住門把的時候,白北突然叫住了他,封城回頭,看見白北浸染在燈光下英俊的臉龐,看見他微皺的眉頭,聽見他的聲音傳來:“城哥,肖寧已經不記得你了對嗎?”
“是。”
白北不由自主的往前一步,“你爲什麼不告訴他?”
封城勾了勾脣,眼神繾綣而溫柔,聲音卻堅定如石,“若告訴他會讓他難過,我寧願他永遠都不知道。”
房門被關上,寬大的包房裡瞬間陷入一片詭異的寂靜。
良久之後,白北掏出手機撥了那個爛熟於心的號碼,電話很快通了,那頭傳來夏七清冷的嗓音,“什麼事?”
白北扯了扯嘴脣,聲音溫柔無比,“我要回來吃午飯。”
那頭的夏七似乎愣了一下,然後才緩慢的吐出一個字來,“好。”
封城到家的時候,肖寧正在照着食譜做菜,奈何這不是他的長項,明明全部都是按照食譜上做的,結果做出來的味道卻差強人意,連自己都吃不下去,更別說是給封城吃了,封城看着那個圍着自己圍裙的瘦長身影,眼底瞬間披上了滿滿一層柔軟,他從後面走近將人擁進懷裡,肖寧被他這突然的一下子嚇了一跳,好在手裡沒拿刀,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封城將他手裡的鏟子拿掉,問道:“上午沒出去嗎?”
“跟秦舒喝了一會兒茶,然後就回來了。”肖寧據實已告,封城點頭,並不問他跟秦舒爲什麼見面,只是解開他身上的圍裙系在自己身上,然後將人帶到沙發上坐下,“你看一會兒電視,很快就可以吃了。”
肖寧恭敬不如從命,一沾着沙發便如軟骨頭似的倒了上去,然後開始點菜,點了菜之後架勢十足的說:“動作麻利點,我餓了。”封城俯身在他脣上親了親,笑着轉進了廚房裡。
封城對肖寧從來耐性十足,而且溺愛有加,餐桌上很快擺上了肖寧點的那幾樣菜,色香味俱佳,肖寧吃得眼睛都笑眯了,等吃飽了便將碗一推癱在了椅子上,拿眼看了看封城,“封先生,有個問題我想問很久了。”
封城正餐巾擦拭乾淨如初的嘴角,“你問。”
肖寧直起身來,一臉探究的看着他,“俗話說得好,要抓住一個人的心必先抓住他的胃,你是不是一早就打算把我的胃養刁,然後我就離不開你了?”
聽了這話,封城便笑了起來,笑容如沐春風般迷人,“那你的胃被我養刁了嗎?”
肖寧瞪他一眼,“還好意思說。”
封城成就感十足,連連點頭,“對我來說,這是最理想的結果。”
肖寧在桌下踹了他一腳,臉上卻笑,“那以後洗衣做飯你負責啊。”
“那你負責什麼?”封城笑着問他。
肖寧把身體往椅子上一癱,答得理所當然,“我當然是負責脫光了躺牀上啊。”
聞言,封城眸中瞬間躥起一層深色,肖寧一見立感不妙,忙從椅子上起身邊往樓上走邊說,“我想起來我還有暑假作業,我先去做作業了啊。”
封城坐在原處,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二樓樓梯口,才搖頭失笑。
火鍋店和御膳坊的盈利都在直線增長,生意也是如日中天,肖寧已經徹底對火鍋店放手,讓夏七主事,而餐廳那邊則由秦舒招了一個大堂經理管理,他定期會去查帳,所以學校一放暑假,肖寧就閒了下來,封城最近很忙,連午飯有時候都來不及回家吃,肖寧知道他在忙什麼,卻什麼都不問,只是在學習做菜上面格外用心起來。
做菜這件事多少需要點天分,好在勤能補拙,半個暑假下來,肖寧的功夫也漸長,從最開始的食不下咽已經開始慢慢變得秀色可餐起來,封城總是心疼他手上多出來的口子,肖寧卻並不在意,每每這時卻無比慶幸自己遇見了封城,這世上,唯有這個人能讓他心甘情願的洗手爲其做羹湯,也正因爲如此,才讓他嚐到了一種別樣的成就感。
整個暑假,肖寧和凌波見過幾次,莫顏由於就住在他們家隔壁,所以肖寧也經常去竄門,只是這幾個人似乎都跟封城一樣忙,而且看見他也總是一副小心翼翼如臨大敵的模樣,生怕他問出什麼令人害怕的問題似的,肖寧看在眼裡,暗笑在心,這些人再聰明也跟他這個活了兩輩子的人還是有些差距的。
他們自以爲的神不知鬼不覺,其實肖寧早已瞭然於心。
所以,才覺得自己更加愛那個叫封城的男人了。
爲了他一個肖寧,竟不惜與整個封家抗衡,甚至打算在對方下手之前將環球集團一舉攻下,以窮後患。
若環球成了封城囊中之物,那麼封家勢必會元氣大傷,到時候,封家的人就再沒有立場和能力來對他與封城的事指手劃腳,肖寧說不出心裡是痛快還是惆悵,只是想起封城在他看不見的地方正在與自己的家族打仗,肖寧的心都軟成了一片。
心想封城這樣的男人也有做傻事的時候呢,只不過這樣的傻事卻讓肖寧無比高興。
暑假的尾巴上,安寧的天氣依舊炎熱難當,封城一早便出了門趕去北京的飛機,說要明天才能回來,讓肖寧在家裡呆着別出去,免得中暑了,肖寧沒有反駁,將封城送出了門。
正準備再回去睡個回籠覺,門鈴卻響了。
肖寧一頓,知道封城從來不按門鈴的,這時候也不會是莫顏,於是從貓眼往外看了一眼,門外站着的是一張陌生的臉孔,肖寧皺了皺眉,沉吟片刻仍是拉開了大門。
門外站着的中年男子見了他似乎並不驚訝,恭敬而禮貌的略低下頭,聲音不疾不徐,“肖先生,您好,我們老爺想請您今晚七點東郊羅蘭公館參加晚宴,這是請柬,請肖先生賞光。”
肖寧看着中年男子遞過來的請柬,通體寶藍,辦在請柬的右下角用燙了一朵金色的蘭花,看着低調卻又顯出幾分大氣,肖寧只看了一眼,便瞬間明瞭,“你老爺是封庭封老先生?”
中年男子眼底閃過一絲驚訝,隨即答道:“是,老爺近日來安寧東郊避暑,聽說肖先生正好放了暑假,便差我送來請柬,請肖先生今晚一定賞光。”
肖寧微微一笑,伸手將請柬接了,笑道:“麻煩轉告封老先生,今晚我一定會準時到的。”
那中年男子點點頭,最後看了肖寧一眼,便告辭離去,肖寧看見他上了別墅院外那輛黑色的寶馬,司機發動引擎,車子便平穩的往前駛去,留下一圈淡淡的油煙,那中年男子上了副駕的位置,想必後座上應該坐着封庭本人吧。
肖寧低頭,翻開請柬看了看,封庭的字跟封城的筆風倒是相差無幾,只是多了分優柔,少了些封城的傲然和霸氣,秦舒說封庭從來是個優柔寡斷的人,年輕時聽從封家老太爺的安排娶了門當戶對的名門之後顏安清爲妻,即封越封鯖的母親,後來又喜歡上了與自己同姓的封若薇,雖然不能有任何名分,封庭對封若薇倒是體貼入微,只是不知道後來封若薇爲什麼突然就死了,只留下了一個叫封城的兒子。
大概因爲封庭這樣的性子,所以封老太爺封慶才隔代培養了自己的孫子封鯖接替環球集團,如此可見,封庭在封家就是個閒散的頂着老爺頭銜的人而已。
豪門大家裡的事件件都是新鮮的,卻又都是骯髒又見不得光的,肖寧將請柬扔在茶几上,雖然不知道封庭爲什麼突然叫他赴什麼宴,不過想來也不是什麼好宴,他現在大可以打電話告訴封城這件事,可是他什麼也沒做,而是慢吞吞的上樓撲到還留着封城體溫的牀上,抱着被子繼續補眠。
封城那傢伙大概是想着要出差兩天,昨晚要了一次又一次,到現在他的腰還有點酸,肖寧邊抱怨了封城幾句邊沉沉的睡了過去。
封城不在,肖寧索性連午餐都省了,雖然封城人在北京,大概也猜到了他這個意思,於是纔剛過12點,便有人送餐過來了,是肖寧以前住院時吃的那家,來人將精緻的三層食盒放在飯桌上後又問肖寧晚上想吃什麼,肖寧笑着搖頭,說晚上他自己做,那人才離開。
吃了一頓美美的午餐,肖寧料想封城大概正在休息,便沒有打電話過去,倒是半個下午的時候封城打了電話回來,肖寧如實回報了今天的行程,卻獨獨不提晚上要去赴封庭宴會的事,封城不疑有他,讓他注意安全早點睡覺之類的,便收了線。
肖寧對着黑屏的手機,突然很想封城。
真是……矯氣了呢。
從前哪怕拼得頭破血流的時候也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脆弱過,怎麼封城才離開幾個小時,他就開始想念了呢。
下午六點,肖寧穿戴整齊,將封城前幾天買的腕錶戴上纔出門。
剛走出花園,卻見莫顏正倚在他那輛新買的頗爲騷包的紅色跑車車門上,穿着得體的黑色西裝,頭髮梳得一絲不苟,一雙桃花眼裡暗含着春情,像是從哪幅畫裡跑出來的翩翩公子,莫顏見他出來,微微一愣,接着笑道,“去之前要不要吃點東西?等下宴會上可能你也吃不下東西了。”
肖寧挑眉,雙手環抱在胸口,望着他,“你怎麼知道我要去參加宴會?”
莫顏亮出手裡的寶藍色請柬,“我也在受邀名單中。”
這種藉口肖寧自然不信,卻並不反駁,只是走過去拉開副駕的門坐了上去,莫顏也跟着上了車,邊發動引擎邊問他,“要不要先吃點東西?”
肖寧靠在柔軟的椅背上,把玩着脖子上的花式戒指,不答反問:“封城知道我今晚要去赴宴?”
莫顏手指一頓,肖寧看見了,便說:“其實我一個人可以應付。”莫顏卻搖頭,語氣頗爲沉重,“你沒見識過封家那些人的手段,封城應該跟你說過他大哥的事吧?”
肖寧搖頭,“只是稍微提了一下。”
“封城的大哥封越本來纔是封氏的第一順位繼承人,不過他愛上了一個男人,後來這事被封家的人知道了,像封家這樣的百年家族怎麼可能鬧出這樣的醜聞,爲了平息這件事,封老太爺派人暗地裡將封越的情人殺了,又將封越逐出了封家大門,到現在,封越都還不知是死是活,這對封城來說是個天大的教訓,他不可能讓你一個人去應付封家的人,有我陪着,就算他們想對你做些什麼,也會有所顧忌。”
肖寧聽了,很久都沒說話,那封越保護不了自己的情人,就算是活着大概也只是受罪,倒不如死了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