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大部分高三學生來說,生活是既枯燥又乏味,每天做卷子做卷子做卷子,除了吃喝拉撒睡還是做卷子,肖寧也感覺到了這個人生必經的黑色高三,御膳坊也步入了正軌,並不需要他費太多的心力,所以肖寧將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學習上,英蘭高中每一年的升學率在全國是數一數二的,而肖寧這兩年的成績也相對來說很穩定,老師也找他談過幾次話,基本上都是些不要有壓力,正常發揮正常學習之類的話,肖寧每每聽得打瞌睡。
封城心疼他學習辛苦,便每晚到學校門口接他下晚自習,封城那個招蜂引蝶的體質每次都惹來桃花無數,還有些大膽的女生直接跑過去搭訕,封先生笑得很親切,聲音也很溫柔,“不好意思,我有喜歡的人了。”
那些女生便說:“那有什麼關係?我們不介意。”
封先生繼續笑:“可我怕我喜歡的人介意。”
大傢俬底下也暗暗猜測這個俊得不像人的男人與肖寧是什麼關係,畢竟前頭纔出了肖寧的弟弟與學長靳楓同性相戀的事,即使這事兒校方也在盡力封鎖,嚴令禁止不許再提,可是大多數人心裡還是犯嘀咕。
肖寧便輕描淡寫的說:“封城不認識嗎?他是我哥,表的。”
自從高三之後,封家的人再沒有出現在他的生活裡,大概是因爲環球集團突然換了個人掌權,封家元氣大傷一時半會兒還沒有恢復過來,肖寧也樂得清閒,倒是封城又要去出差了,這一次去的依舊是北京,封城說一天後就回來,肖寧就拉着他到牀上滾了一滾,一天見不到這人,總得討得彩頭嘛。
封城乘坐的飛機下午兩點到達了上海浦東機場,這次他不是一人前來,身後還跟着個白北。
兩人剛走出機場大門,已有人等候在了車旁,看見他出現,司機立刻拉開了後座車門,等到封城上了車後,白北便坐上了副駕,車子從擁擠的機場出發,徑直朝封家大宅駛去。
封家大宅跟數月前一樣,只是現在已臨近秋天,花園裡的花漸漸有了頹敗之勢,封城駐立在雕花大門前半晌,幽深如水的眼眸細細的將那有些年頭的建築打量了一番,然後面前緊閉的鐵門“喀”的一聲開了,管家快步迎了過來,難以抑制臉上的喜悅,“三少爺,你可算回來了,老太爺病了,一直唸叨着你。”
封城輕應一聲,“爺爺在房間裡嗎?”
管家說是,便在前面帶路,封慶的臥室在三樓,整個樓層只有他一個人住,其他小輩們都住在樓下,封城延着大廳一側的旋轉樓梯往上走,身側的牆上懸掛着封慶的照片,那是封慶年輕時的模樣,劍眉星目,氣勢不凡,光一個眼神便能將人嚇倒,封城往那照片上多看了幾眼,突然覺得諷刺。
再精明強悍的人,都終有老去的一天,爺爺的確老了,糊塗了。
管家將他帶到一扇實木門前,低聲道:“醫生剛剛給老太爺打了針,這會兒大概還沒睡下,三少爺,你進去吧。”
封城點了點頭,讓白北等在門外,修長的手指握着門把,輕輕一轉便將門打開了。
房間裡的陳設與他小時候的記憶一樣,簡潔乾脆,帶着封慶獨有的幹練氣質,封慶就躺在正中央的雕花木牀上,臉色蒼白,氣若游絲,聽見動靜,封慶睜開眼,眼睛霎時明亮,聲音虛弱得違和,“是小城回來了。”
封城走到牀邊的椅子上坐下,輕聲道:“爺爺。”
封慶擡起手,似乎想抓住些什麼,卻因爲體力不濟,又軟軟的垂下去了,封城看着,並不說話,封慶用那雙渾濁的眼睛望着他,突然說:“想通了?”
封城擡眼,直視着他的目光,“爺爺是指放棄肖寧嗎?”
“你今天肯回來,不就是在告訴我你已經做好選擇了嗎?”大概是因爲在病中,封慶的聲音有些顫抖,說話的時候一雙眼緊緊的望着小孫子,似乎迫切的需要一個答案。
封城擡頭替他掖了掖被角,笑道:“環球集團的教訓難道還不夠嗎?爺爺竟還想着這件事。”
聞言,封慶似乎並不是特別驚訝,只是看着他,半晌才道:“果然是你。”
封城脣畔含着笑容,輕聲答:“是我。”
“爲什麼?”封慶的聲音顫抖得愈發厲害,想是被封城氣得不輕,“從小到大,你是我最寵愛的孫子,我沒料到你竟有吞噬環球的野心。”
封城筆直的坐在那裡,身量挺拔如鬆,脣邊的笑容漸漸被一股肅然取代,“若我不這樣做,只怕肖寧會像餘曉一樣,死於非命,大哥的前車之鑑我一直都記得,所以爺爺,是你們逼我的。”
封慶聽了這話,哈哈大笑起來,笑得狠了便咳嗽起來,聲音因爲怒火變得沙啞,“好得很!封家出了封越這個畜生還不夠,現在又多了一個你,真真好得很吶!”這話說得難聽至極,封城從小到大沒有受到過這樣的羞辱,但他依舊是那副不動如山的模樣,既不反駁也絲毫不生氣,只在封慶笑夠了之後,緩緩說道:“爺爺說疼愛我和我母親,當年又爲什麼要讓她替封庭挨那一槍?”
封慶的神色瞬間變得很難看,面容因爲這句話也微微扭曲,然後定定的望着封城,“簡直胡說八道!”
“我是不是胡說爺爺心裡最清楚,這些年來封庭過得有多好,我就會想起我母親,這個可憐的女人死得有多冤。”封城看着病榻上的老者,一雙眼睛明明滅滅,英俊的臉上淺笑盈盈,卻又帶着說不出的邪氣,彷彿瞬間被地獄來的使者附體,眼神變得格外瘋狂而執拗。
封慶怔怔的說不出話來,他沒料到封城竟還記得這件事,而且,今天還這樣若無其事的說了出來。
“當年封家的死敵派人來暗殺封庭,你雖然加派人手保護卻也害怕有疏漏的時候,所以你找了你所謂的最疼愛的媳婦談話,承諾她若她能在千鈞之際保護封庭,那麼,她的兒子將會有一個花團錦簇的人生,結果,那個傻女人竟然就相信了,然後被人一槍射入心臟,當場斃命,你們自以爲瞞天過海,又怎麼會想到,我當時也在那裡。”每一個字從嘴裡滑出來的速度都很慢,彷彿是主人爲了刻意的強調這件過去了十幾年卻依舊鮮活的往事,封城的目光深邃幽靜,散發着冷冷的光芒。
封慶依舊沒有說話,事實上,他也無話可說。
封城嘆了口氣,繼續道:“我知道我母親她是自願爲了封庭去死的,所以我從未想過要對封家出手,但是,”說到這裡,他停頓了一下,目光在封慶的臉上徘徊,“你們不該動肖寧。”
“你費了這麼多功夫奪走環球,就是爲了一個肖寧?”封慶保持住的理智在這一瞬間突然崩潰,目疵俱裂的望着封城。
封城好整以暇的端坐在牀邊,因爲提到了心上的那個人,聲音也變得柔和,“我早就說過,爲了肖寧,我願意做任何事。”
封慶瞪大了眼睛,似乎難以消化這個事實,好半晌才道:“封城,你記着,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在,我就絕不准你跟肖寧在一起!”
“環球易主,爺爺,你還有什麼能力阻止我?”封城勾起一邊嘴角,笑容俊美又邪氣。
“哼!你以爲封家就只有一個環球嗎?”封慶說着,露出一絲笑容來,眼神也明亮了幾分,“別小看了封家。”
封城煞有介事的點點頭,“我知道封家在運輸、電子、服裝方面都有涉獵,不過爺爺,這些東西跟環球比起來不過九牛一毛,更何況,你所謂的副業早已頂不了事了,我今天來只是想告訴你,等你的病好了,我會送你去澳大利亞頤養天年,跟你同去的還有封庭和他那個正牌夫人,這樣你們一家人又在一起了,皆大歡喜。”
“你敢!”封慶氣得想起身,奈何身體虛弱,力不從心。
封城微微笑起來,擡手擊了擊掌,房門再次被推開,走進來一個身穿灰色西裝的男人,他的五官很普通,唯一雙眼睛閃爍着精銳的光芒,封慶本就生氣,一見來人,更是氣得手指都發起抖來,喝道:“王成,你個吃裡扒外的東西!”
名叫王成的男人朝他禮貌的彎了彎腰,完全無視他的怒氣,“董事長,您好。”
封城看着王成,又看向封慶,“爺爺,商場如戰場,勝者爲王,敗者爲寇,不怪你用人不淑,只怪你太過輕敵。”
聞言,封慶挫敗的垂下手來,一雙眼睛愈發渾濁無光,喃喃道:“封鯖畢竟年輕,竟也鬥不過你。”
“他的出路我自會安排,就不勞爺爺費心了。”封城站起身來,居高臨下的看了一眼牀上的封慶,笑容溫和無害,“爺爺,祝你有一個愉快的晚年。”
封城從臥室出來的時候,白北依舊站在門外,臉上沒什麼表情。
王成跟在封城身後,幾次想說話卻又停住,封城便問:“王叔,有什麼話請直說。”
王成愣了一下,隨即道:“二少爺失蹤了。”
“哦?”封城挑高眉頭,“什麼時候的事?”
“昨天晚上。”王成猜不透眼前這年輕人的心思,額頭上不由自主的冒出一絲冷汗,“聽傭人說他昨晚開車出去之後就沒回來過。”
封城點點頭,“我知道了,這段時間辛苦王叔了,先前答應你的事情我會讓人着手去辦,你可以放心。”
王成直到這時候,臉上才露出一絲喜色,忙道:“謝謝三少爺。”
聞言,封城腳步一頓,沉沉道:“以後沒有封家三少爺,只有封城。”
王成一愣,“……是。”
三個人走出封家大宅時,王成便開車走了,封城站在原地,回頭去看身後的房子,眼睛裡的光線明滅不齊,思緒更是幽深似海,過了半晌,才聽他說:“派人去找封鯖,環球畢竟費了他許多心血,他不可能坐視不管,找到人了不要動手,帶他來見我。”
白北低頭應下,又聽他說:“等這件事情了結了,放你一個月假陪陪夏七。”
想起夏七可能出現的驚喜表情,白北笑道:“謝謝城哥。”
封城到達安寧的時候,已過了晚飯時間,肖寧下晚自習還沒有回來,整幢房子黑糊糊的,一絲光亮也無,封城坐在沙發上,第一次覺得這房子真是太大了,肖寧不在,就空曠得如同荒原,他在客廳裡坐了一會兒,才慢吞吞的上樓洗澡,從浴室裡出來的時候,手機裡躺着一條肖寧十分鐘前發來的短信:今晚秦舒那裡有聚會,大概明天回來,記得吃飯。
內容很短潔,封城看後微微笑了笑,撥了肖寧的電話,語音提示已關機,封城嘴角的笑容便慢慢的隱了下去,轉而打了秦舒的電話,秦舒大概已經睡了,聲音還帶着被吵醒的怒氣,“誰?”
“是我。”
秦舒聽出了封城的聲音,哦了一聲,忙問,“是不是肖寧怎麼了?”這時候封城會打電話給他,除了跟肖寧有關秦舒想不出別的原因。
封城卻說:“他剛剛睡着,御膳坊的生意怎麼樣?”
“還不錯啊,有空去那裡吃飯,廚子的手藝棒得很。”秦舒頓時眉開眼笑。
“好,不打擾你了,繼續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