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寧這一覺睡得很沉,醒來時外面天色已經漸漸沉了下去,房間裡沒開燈,乍一睜開眼有點適應不了屋子裡的光線,只見窗前的沙發上坐着一個模糊的身影,肖寧只看了一眼,便認出那是誰。
“封城?”他試探的叫了一聲。
沙發上端坐的人影動了一下,略顯慵懶的聲音才漸漸傳來:“醒了?”
肖寧看見那道身影站了起來,然後房間裡的大燈也瞬間亮了,燈光下,封城的神色帶着些微疲倦,臉上卻是溫和的笑容,徑直走過來摸了摸他的臉,柔聲問道:“餓了嗎?”
肖寧搖搖頭,“你什麼時候來的?”
“剛來一會兒,見你睡着了便沒有叫醒你。”封城邊說邊在牀延上坐下,肖寧只覺一米二的牀立刻往下陷了一點,還沒反應過來,身體已經被人拉進懷裡,封城低頭,去檢察他後頸處的傷口,沒發現有不良現象之後才放開懷裡的人:“下午傷口有沒有疼?”
肖寧搖頭,說道:“好多了,明天大概就能出院了。”
“聽醫生的安排,他說什麼時候出院你才能出院。”封城的聲音難得堅持,肖寧聽了沒有反駁,只是側頭望出去,窗外的天空已經完全黑了下來,現在已能感覺到夏天的氣息,絲絲灼熱,又裹着些清春末的清涼,肖寧說:“我餓了,我們吃飯吧。”
封城答應着打了個電話,沒多久香氣逼人的飯菜就送了進來,封城將食盒裡的雞湯盛進碗裡,修長的手指比湯裡的雞肉還要令人暇想,肖寧聽見他說:“我的手指很好看?”
肖寧反應過來,臉色一赦,笑道:“所謂秀色可餐,不過如此。”
“肖寧,你有時真不像個孩子。”封城往湯碗裡吹氣,薄脣微微上揚,很是性感。
“哦?那像什麼?”肖寧看着他手裡的雞湯,燈光在上面暈開一層一層的光芒,就像突然掉進池塘裡月光一般,溫柔而潤澤。
封城騰出一隻手來,在他頭上輕撫了一下,才笑道:“14歲應該像肖羽那樣天真爛漫纔對,而不是像你,將自己包裹在殼裡,牢固得不讓別人靠近。”
肖寧歪着頭看了他一會兒,反駁道:“有嗎?”
封城溫和一笑,便不再繼續這個話題,將不再滾燙的雞湯遞給他,“是我餵你還是自己喝?”
“如果你不嫌麻煩的話,就餵我吧。”肖寧眨眨眼睛,用極其認真的口吻說,封城一愣,隨即將盛了雞湯的勺子遞到他脣邊,肖寧張嘴將湯喝下去,又含住了勺子,封城想抽手卻是不能,只好半真半假的說:“肖寧,你知道什麼叫擦槍走火嗎?”
這詞肖寧不陌生,對於它表達的另一層含義肖寧也是相當清楚,不過想到自己現在是個高中生,而且還受着傷的情況下,肖寧很輕易的鬆開了牙頭,不再挑戰封城的底限,封城見他配合的搖頭又鬆開了勺子,便繼續專心的喂湯,房間裡好一陣沒人說話,只有綿長清淺的呼吸聲漸漸傳來。
等把肖寧餵飽了,封城纔拿起筷子吃飯。
或許每一個人在燈光下面,看上去都是溫和而迷人的,被那一層鵝黃色的燈光籠罩,無論多麼尖銳深刻的輪廓也會變得柔和幾分,肖寧靠在牀頭,看見封城一手端着飯碗,一手執筷,慢條斯理的吃飯,不知道爲什麼,心臟最柔軟的地方突然被什麼東西撓了一下。
有人終其一生都在追尋幸福,肖寧這個壞人也從來沒覺得自己會有得到幸福的一天。
就在這樣一個平凡的晚上,當頭頂的燈光溫柔而散漫的灑在那人身上的時候,空氣裡瀰漫着濃郁的菜香,合着一股男人身上清冽的味道,卻讓人覺得說不出的溫暖。
以前總想有個家,不需要太大,足夠遮風避雨就行,桌上有簡單可口的飯菜,他的對面會坐着一個人,或緩慢或急切的扒飯,偶爾會擡起頭來衝他溫和的笑,頭頂上溫暖的燈光,代替他們不會有孩子的遺憾。
肖寧一直覺得那個人是靳楓,也只能是靳楓,卻不料,封城似乎比靳楓更加適合這個角色,更加適合……坐在他面前用專心而平淡的表情吃飯。
就是這個人了,肖寧想。
等到封城吃完飯,片刻後便有人進來收拾碗筷,等人走了之後,肖寧才說:“這酒樓是你開的?”
見封城笑着點頭,肖寧繼續道:“怪不得,我說哪有酒樓還親自送上門的,原來是受了老闆之命,不得不從啊。”
“我已經跟他們打過招呼了,只要你去,一律免費。”
肖寧誇張的笑了兩聲,“那我豈不是要天天去?否則多對不起你特意的交待啊?”
封城喜歡極了他這個表情,有些狡黠,笑容裡帶點勾人的邪氣,連聲音都柔軟起來,“肖寧,在我面前不需要逞強,我希望你能記住,我是你可以依靠的人。”
肖寧不置可否的笑,然後抽出一旁未看完的武俠小說看起來,封城則坐在靠窗的沙發上,從公文包裡摸出電腦辦公,肖寧偶爾從書裡擡頭,總能看見封城那張俊美得不似人類的臉,看一會兒又低下頭去繼續看書,心思卻早已飄到了別處。
又過了一陣,秦舒和凌波才帶着肖羽姍姍來遲。
凌波和秦舒推開門的第一眼就看見那個坐在沙發上辦公的男人,凌波肩膀一縮就想退出去,卻被秦舒從後面推了一把,只能硬着頭皮走進來,笑着打招呼:“城哥,吃晚飯了嗎?”
封城從電腦屏幕上抽出視線,掃了一眼門口的幾個人,淡淡的應了一聲。
只這麼一眼,凌波已經覺得自己出了一背的冷汗,想起李宏和那些手下的下場,他決定以後一定要跟肖寧保持距離,以策安全。
肖寧原本以爲他們今天就不會再過來了,想着肖羽不來也好,來了可能又要七想八想了,肖羽還穿着白天的衣服,書包被凌波一把拽在手裡,跟封城打過招呼之後,便走到牀邊,表情十足委屈,“哥,秦舒哥和凌大哥欺負我!”
肖寧放下書,手撫上弟弟的黑髮,輕聲道:“肖羽說說,他們是怎麼欺負你的?哥哥一定給你報仇。”他說話輕聲細語的,每一個字卻咬得分外重,讓人聽了有點毛骨悚然的感覺。
秦舒立刻舉手投降,“我請求寬恕處理。”
“哦?”肖寧斜睇他一眼,“那你說說,你們是怎麼欺負我家肖羽的?務必事無鉅細的一一道來。”
秦舒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經的說道:“今日下午,我與凌波二人前去學校接肖羽同學下課,突遇肖羽同學與一男生狀似親密的出現,遂大駭之,忙上前分開兩人,並將肖羽帶走,把那小男生孤零零的丟在校門口,爲此肖羽非常之生氣,一路指責我們壞了其好事,讓他錯失與帥哥小男生花前月下的好機會。”
“你……你胡說!”肖羽漲紅了臉,不知是被氣的,還是因爲秦舒說了實話。
肖寧拿書掩着嘴,忍不住笑,秦舒這裝腔作勢的作派無論聽多少遍都覺得新鮮。
連一臉置身事外的封城都微微彎起了嘴角,凌波在一旁陪笑,逗弄肖羽,“小羽啊,那小男生是誰啊?瞧把你緊張的?車上也說,吃飯的時候也說,我和秦舒聽得耳朵都起繭了。”
“沒誰!”肖羽無語,吐出兩個字來,轉身就撲到哥哥身上,“哥,你看,他們欺負我。”
肖寧拍拍他的肩膀,柔聲道:“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咱們得找準時機,趁其不備,才能一擊即中。”
肖羽滿意的嗯了一聲,秦舒和凌波齊齊風中凌亂了。
牀上的少年說話時彎起的嘴角像唯美的上弦月,清秀的五官濃郁得似一副水彩,一頭黑髮張揚而放肆,像剛剛塵埃落定的青春,讓人無法拒絕,封城眯起了眼睛,注視着那個笑得清漫的少年,良久勾一勾脣,接着又埋下頭去繼續處理文件。
誰都沒跟肖寧提起李宏和那個拿刀傷了他的人,肖寧也裝作什麼都不知道也不問。
肖寧在醫院裡住了七天,終於被恩准抽線出院。
抽線的時候封城一直陪在左右,認真的看醫生將肖寧後頸傷口處的線抽掉,那裡已經開始有新長的嫩肉,出院的時候肖羽不顧哥哥的反對,毅然請假跑來接人,感謝封城的細心,肖寧只要大步走出醫院其餘那些辦手續的瑣事都不用操心。
凌波開着他那輛小破車,站在醫院大門外朝肖寧招手,封城遠遠的瞟了一眼過去,凌波連忙立正做小學生狀,秦舒跑過來拉住肖寧的手,“阿寧啊,慶祝你今天出院,咱們去下館子吧!”
“還下館子?”肖寧眯着眼睛看秦舒,“所謂風水輪流轉,你就不怕這次輪到你住院?”
秦舒立刻噤聲,封城笑着摟住肖寧的肩膀,將人往停在不遠處的黑色汽車旁帶,邊說道:“回去之後睡覺的時候要小心,傷口雖然在結疤了,但是可能會有些癢,癢就忍着,千萬不能抓知道嗎?”
肖寧聽着封城老媽子似的羅嗦,只是聽着,並不說話。
封城開着車,載着肖家兩兄弟往家裡去,秦舒坐在駕駛座上,百無聊奈的看着窗外,看了一會兒他突然轉過頭來看着肖寧,“阿寧,曾祖母很精明的,我看這次你肯定瞞不過她。”
肖寧握着弟弟的手閉着眼假寐,聽了這話不由擡起眼皮,慢慢說道:“瞞不過就實話實說。”
“你不怕她擔心啦?”秦舒睜大眼睛。
肖寧笑,“心知瞞不過還要隱瞞,不過是徒勞無功,更何況,曾祖母也不是嚇大的,哪會因爲這點雞毛蒜皮的事就嚇到了?”
秦舒哦了一聲,又乖乖坐好。
一直充當司機的封城幾不可聞的笑了笑,秦舒一轉頭,剛好就看到這個笑容,同樣是揚起嘴角,可是這男人的笑容怎麼那麼可怕?簡直跟家裡那位有得拼了!秦舒撇了撇嘴巴,對腦子裡想起的那張臉十分的不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