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寧並不是一個非常虔誠的基督徒,但他卻喜歡在某個午後閱讀聖經,模樣真摯而虔誠,他喜歡其中的許多語錄。
愛是不嫉妒,愛是不自誇,不張狂,不作害羞的事,不求自己的益處,不輕易發怒,不計算人的惡,不喜歡不義,只喜歡真理;
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盼望,凡事忍耐。
他從前常讀聖經,卻從未領悟其中道理,所以,這些年來他讀的所有聖經其實都是在侮辱這本神聖的文字,他驕傲、自信、狂妄甚至不惜傷害別人,他走得太遠,以至於明白得太晚,一回首,已經失去了最珍貴的東西。
肖羽、靳楓還有他身體毀滅那一刻便消失殆盡的愛情。
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是早春時節的下午,慵懶的陽光自窗簾後面照進來,鋪滿了窗前的那一塊木地板,空氣中似乎有淡然而平靜的精靈在翩翩起舞,肖寧躺在牀上,半天都不敢動一動手指,這是夢境還是現實,爲什麼他的視線裡全是十幾年前自己的臥室的樣子?
牆上有某個nba球星的海報,不遠處的書桌上擺着母親硬放上去的他與肖羽的合影,牀單的顏色是接近純淨的天藍色,牆紙也是他最愛的祥雲圖案。
房門突然被推開,十四歲的肖羽站在門外,臉上掛着甜甜的笑:“哥,起牀了。”
肖寧愣在那裡,直直的望着他,不確定自己是不是在做夢。
轉眼間,肖羽已經走了過來,白皙的手指鑽進被子裡抓住他的手,輕聲說:“哥,感冒好些了嗎?我熬了粥,起來喝一點吧。”
肖羽的手指帶着一股溫暖的熱度,像火種一樣,漸漸溫熱他有些冰涼的手指。
肖寧擡起另一隻手,去摸他的臉,觸手的亦是一片溫暖,肖羽彷彿被他這舉動驚了一下,漂亮的眼睛瞪得老圓,肖寧見了,不由笑了出來,“笨蛋,我摸一下你就這麼驚訝呀?”出口的聲音與肖羽一樣,帶着變聲期特有的粗啞。
肖羽眨眨眼睛,“可是哥哥你從來沒摸過呀。”
肖寧一陣心疼,起身將人一把抱住,將臉埋在肖羽溫熱的頸間,不知爲何突然熱淚盈眶。
不是夢。
懷裡的肖羽是熱的,胸腔裡還有心臟跳動的撲通聲,他甚至能感覺到他脖頸處平穩的脈搏。
“哥,你怎麼了?”肖羽任他抱着,小心翼翼的問。
肖寧搖搖頭,將眼睛裡的溼意逼回去,輕輕的說:“小羽,我很想你。”
“說什麼呢,咱們今早還見過面。”
“我還是想你。”
“是是是,哥哥,你如果真想我就快點起來吃飯吧,中午你沒吃,現在該餓了吧?”肖羽拍着哥哥的背脊,溫聲說道。
肖寧慢吞吞的下了牀,進衛生間裡梳洗。
牆鏡裡映出一張稚嫩的臉蛋,眉宇間已能看出幾分隱約的英氣,是他十四歲時的模樣,身體也是單薄的,帶着少年特有的纖細,略顯病態的皮膚下隱約可見細細的青色血管,肖寧對着鏡子扯了扯嘴角,鏡中的人也回他一個笑容,氤氳的霧氣中,他似乎看見了二十八歲的自己,那麼倨傲又悲涼。
餐桌上只有肖家的兩兄弟。
長形的鋪着藍白相間格子的桌布的桌上擺着兩菜一湯,是肖羽唯一會做的幾道菜,肖寧盯着盤子看了好幾分鐘,纔在肖羽疑惑的眼神中提起筷子,肖寧扒了幾口飯,心下一動,過去那些失去父母的歲月裡,他到底錯過了多少頓這樣簡單平凡卻溫暖的晚餐?
肖羽看着哥哥大口大口的吃飯,不由笑道:“哥,你以前都說我做的菜很難吃。”鼻子輕輕拱了拱,說不出的可愛。
肖寧夾了一筷子青菜喂進嘴裡,“吃習慣就好了。”換來肖羽的哈哈大笑。
等吃到差不多的時候,肖寧突然想起一事:“爸媽呢?”
“說廠裡今天開會,要晚點回來。”肖羽咬了一口西紅柿,含糊不清的說。
肖寧點點頭,看着外面漸漸暗下來的天色,沒來由的感到焦躁,直到肖羽將碗筷收進廚房裡,肖寧才後知後覺的拿起冰箱上的檯曆,只看了一眼,身體便僵在原地。
今天是愚人節。
十四年前的4月1號,突然有人在電話裡對他說,肖寧,你爸媽在回家的路上出了車禍,兩人現在在醫院搶救,尚未脫離危險。
肖寧沒等對方說完,便啪的一聲掛了電話。
愚人節聽到的事都是假的,當不了真的。
那時的肖寧這樣安慰自己,心下卻一陣忐忑,隨之而來的噩耗將他拉回了現實,如同瀕臨死亡的人猛然間抓到一根水草,以爲終於得救,卻不料那根水草只是一截枯枝斷葉。
電話鈴聲在安靜的房間裡乍響,突兀得彷彿要將整個空間撕裂。
肖羽從廚房裡走出來,擦了擦沾滿了水漬的手準備接電話,肖寧一個箭步衝上去,先一步拿起了話筒。
事情與十四年前一般無二。
他與肖羽因爲一通電話再次變成了孤兒。